气。
不过,头一天下午还山呼万岁的群臣,大约第二天早上就后悔了。龙椅都还没坐热乎呢,这位新出炉的天胜帝就下令彻查当年白云瑞违纪伏法、夜无言领兵造反以及张宁远一家遭抄家灭门的三件大案。
这三件案子牵涉甚广,又是太上皇亲批的折子,她这么做等于当众扇老皇帝的耳刮子。可文武百官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关于早朝和**的两道政令又砸下来,心脏承受力不强的当场就晕过去几个。
户、吏、兵三部的人马一看主事的两位大佬不反对,就没人去做出头鸟。刑部人员一瞅他们的尚书大人盯着皇上的脸走神走得那叫一**,于是也不说话。工部向来腰杆不硬,顺势就随了大流。
惟隶属礼部的明渊阁里那清一色的文学老少捺不住,当时就跳出一个来给女帝上祖制礼法教育课。
笑歌听了一分钟就不客气地打断,问那人宦官可有爹娘。这一问出其不意,那人懵懵地就回了声“那是自然”。
这下可好,笑歌当即冷笑反问:“是爹娘生养的,那就是人。朕有爹娘,宦官也有,你没有?”
一语堵得全场鸦雀无声。有人不服,出来帮腔,说人也分三六九等,礼制如此,祖宗怎么怎么地。她又反问:“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我还是他们?”
这话霸道,集体无语。青家这位老学究见状不妙,奋而挺身指责她无视祖制亲小人远君子等等等等,还打算撞柱子来个以死谏君示忠勇。一干吃皇粮的读书人忙去拦,嘴里却嚷着要效仿。
青嫣那会儿跟着夜云扬他们在帘子后头旁听,都替她捏了把汗。
却听她笑问刑部尚书:“袁尚书可知这十五年来春闺上榜的考生有多少是有真才实学却被埋没的?”
袁尚书虽执掌刑部,但本身就是官场暗斗的受害者,对这些事自是较旁人更为关注。听她点名,耿直地答道:“据臣所知,光与臣同届上榜的,有三十二名如今还在闲职上耽着。若是照此计算,十五年来这样的榜生没有一千也有九百。”
她轻笑一声:“呵,还不少呢。那底下哪位来替朕数数,看今儿殿上有多少要寻死的?”
这意思是,多的是替补的,不缺这几个。全场登时鸦雀无声。理会过来的都忍不住抹汗,还没明白的也约摸觉出不是好话,只青嫣几个躲在后头捂嘴偷笑。
无人应,笑歌立时声气一改,冷道:“朕刚想说你们不容易,还打算将俸禄翻倍,看来倒是朕多事了。诶!两旁的都让让,血溅金殿多光荣啊!叫他们撞,爱撞哪棵撞哪棵!朕倒要瞧瞧,离了你几个,这满朝文武是不是就撑不起一个雪蛟国了!”
那批口口声声要追随殉国的顿时萎了。
但她居然还有下文:“说起来你几个挺出息的啊!朝廷拿老百姓的血汗钱养你们到如今,就是为了叫你们来殿上撞柱子给朕看的是吧?都想着撞完了,朕还得赞你们忠肝义胆一心为国,送你们风光入土,让你们名流千古是吧?撞!不用客气!朕睁大眼睛看着呢!等你们撞好了,朕就叫禁卫军抬着尸体去府上讨债——你们当朕吃饱了撑着拿钱养闲人?光会磨嘴皮子闹自杀的,拿了多少都得给朕吐出来!”
莫说明渊阁的都是些惟有读书高的斯文人,就是武官们也是头回见识这么土匪的皇帝。于是白可流出来打个圆场,红奇骏帮着说了几句好话,那些要以身殉国的赶紧撤了,闹自杀的也只好灰溜溜回队列里待着去了。
这一回笑歌重申一遍两道政令,再问还有谁有异议,群臣除了齐呼皇恩浩荡之外,喘口大气都觉胆战心惊。
事后笑歌同青嫣小聚,白可流等老熟人作陪。紫幕锦厚着脸皮来凑趣,席间提起这事,他尽量委婉地劝笑歌莫要将山贼习气用到国事上,哪知笑歌一瞪眼:“那照您说我该怎么着?国库里有一半银子我那林业集团上的税吧?嘿!他们吃我的花我的,正事不干,反而要挟我,我还得哄着劝着由他们骑到我头上来?”
“话也不是那么说的,他们毕竟是出于忠心……”紫幕锦说着都有点心虚。
笑歌不怒反笑:“忠心?他们忠的是哪门子的心!我是皇上,规矩还得他们定?笑话!”
他老脸挂不住,嘀咕:“那让他们叫您做匪帝,您就乐意了?”
“匪帝就匪帝!我本就是山贼头子,难道做了皇帝就高贵到可以忘本了?”笑歌气势更足,“莫要忘了,我大伯父赏给您做摆设的那一堆东西,十件倒有九件是我抢来的呢!”
话到这份上,紫幕锦只能默默流泪,后悔当初弃了红少亭投奔这贼女帝青嫣想得出神,兀自发笑,引得一干老资格纷纷注目。她浑然不觉,只将这几日发生的事细细回想,作了就茶的小点。
忽然间踢踢踏踏一阵乱响,就有个人闯过门外小字辈的防线冲进来,惶急得很,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连翻带滚地滚到了礼部尚书脚边。
礼部尚书看清那滚地葫芦乃是跟着周总管在门前迎客的小厮,不悦地皱眉:“大喜日子,你慌慌张张像个什么话!”
那小厮不敢抬头,抖抖索索带着哭腔道:“大、大、大人,皇、皇、皇、皇上到、到门口了!”
“真是的,我还说悄悄来,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望着院子里矮下去的那一片白发青丝,笑歌抢先一步挽住青嫣的胳膊,笑得眼儿如两轮弯月,“诸位身子不好,莫要多礼。上回游园把人游晕了的事,我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
青嫣瞅瞅她那袭昭示身份的银蛟腾翔牡丹簇拥晚霞红联珠锦衣,又看看她身后那堆宫人侍卫,只觉无语。
听她把前事揭出来,众老少狂汗,硬生生跪到她携着青嫣进了正厅才敢起身。看她对青嫣的亲热态度不似作假,想着攀高枝尚且有望,提到喉咙口的心才又慢慢落回肚里。
笑歌摆明是给她和柯语静撑腰来了,青嫣心内自是欢喜。但她的身份到底不比往日,青嫣笑微微劝她坐了上座,自个儿挪到她下首去。
多少年没遇着这等大人物光临,关于笑歌的传闻又实在可怕。小丫鬟奉茶上来的时候,手抖得不行。一个不小心弄翻了茶盘,险险地抓住了茶壶,那一双鹊报喜青瓷杯却啪嚓摔了个粉碎。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笑歌已笑起来:“哟,岁岁平安福寿多,年年顺景则源广——吉星高照,兆头真好!赏!”
小丫鬟还愣愣地抱着壶坐在地上,莫礼清已朝跟来伺候的四个宫女丢了个眼色。她们忙上前扶起那小丫鬟,莫礼清送上个封好的小红包,笑嘻嘻地道:“你这丫头有福,静郡主还没进门就给了这么个喜庆——还不快叩谢皇上?”
众老的恐惧登时化作了喜气,前一刻还在八卦笑歌如何匪气的,这一刻倒跟着交口称赞起来。
那小丫鬟懵得很,也不接红包,只死死抱着壶杵在那儿。周总管见青嫣皱眉,众老嘴里赞着,却是冷眼旁观。一时慌了神,也没想身份有别,忙上来把壶夺了,教她赶紧跪下道谢。
笑歌却摆手,“周总管,你莫要吓着她。新沏的茶何等之烫,她怕是手心都起泡了还不肯叫你家的大人们掉面子,可见是个忠心的。”目光一扫那群老资格,冷不防就停在那当日放言要以死谏君的老学究脸上,眼角眉梢就挂上些讥诮,“吃东家的饭花东家的钱,能为东家办些实事儿,还能替东家的面子着想的,难得了——再赏!”
果然,她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青嫣忍不住笑了。
破笼卷 第三十七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二)
第三十七章 好事成双的n次方(二)
那下马威来得实在,堂上众老连大气也不敢吭。笑歌也不咄咄逼人,缓了脸色跟青嫣说说笑笑,还指了礼部尚书来作陪。
礼部尚书先前还怕同小年轻有代沟,默坐饮茶,偶尔才附和一声,笑得很是不自在。她两个却都是八面玲珑的人,把八卦暂放下,单捡上回春闺应试时礼部尚书那个拔了榜眼的得意门生来说。
人大多都有这毛病。说到别的他未必有兴趣,一提起心头好便滔滔不绝。这一招投其所好,她两个又里应外合,礼部尚书果然精神大振,连眼睛都格外有光彩。
但凡嘴巴上的阀门一开,自己也未必控制得住。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他对笑歌虽谈不上是相逢恨晚,心里的天平却明显朝她那边倾过去了。
因着笑歌说柯语静是她师妹,青穹又是她好友,她怎么都算半个主人家,便支使莫礼清留下四名侍卫,领着那六个宫人去大门那边帮着周总管迎接来客。
礼部尚书瞅着他不在,心里。那块疙瘩又确实难消,终忍不住低声道:“皇上,臣斗胆说一句,那日殿上之事他们闹得确是过火,但不分身份同桌一事……如今虽是没人再说什么,可于皇上的声誉不利,倘日后有人借此大做文章……”
看得出她在位,对青家利大于弊,。这么好的靠山若是不得人望,早早地夭折,实在可惜。
坐在另外几张桌子旁的众老。多少也存了这个心思,料着大喜之日她不会当众发作,忙竖直耳朵等回应。
笑歌也当真没有发怒,笑吟吟连着恼的迹象都没。有。轻飘飘一瞥众老,淡道:“吉时一到,我师妹与沅墨兄拜过堂,我同在座的诸位也算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便不说两家话——诸位都觉着我亲近宦官亲近得过分了是吧?”
礼部尚书没料到她会敞开了说,众老也吓了一跳,。生怕中计再受折辱,俱低头不语。
她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道:“不过,请诸位想一想,。诸位即便不做官,走到哪儿都还是读书人。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宫里宫外你们照样受人尊敬。而宦官呢?称呼里是带了个‘官’字,可他们当真能同你们一样风光么?你们不缺哪儿,自然觉得他们矮你们一个头。可谁家有钱有势还会把儿子送进宫里当差的?说句不好听的,在宫里,他们得时时刻刻提着脑袋伺候人。等出了宫,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你们还想去把他们仅有的那一点自尊都踩到泥里去么?”
众老微有动容,。却仍无表态。礼部尚书倒冲她笑了一笑,带着些敬佩之意。青嫣扯扯她袖子,使个眼色,示意她不必多费唇舌。
“诸位觉得如何?”笑歌牛脾气一上来,硬是不肯就此作罢。她素来是随便吓唬吓唬再给个甜枣,你肯接,大家有事好商量。若不接,往下可就不是随便吓唬的档次了。看他们继续消极抵抗,冷笑一声,“那行,我明日早朝就下令撤了这一条……另设一条——凡我看得上眼的,不管家世,不分老幼,无谓妻儿,一律净身入宫伺候!”
啥!?
一干人的脸全绿了。在这巨大的冲击之下,大家突然都觉着其实跟太监同个桌也没什么,何况能上桌的那也是宫里品级相当高的,不算辱没斯文。
当下便有人离座跪倒,道:“皇上息怒。皇上字字珠玑,用心良苦,臣等敬服不已,岂敢有不遵之理?皇上金口玉言,若政令朝立暮改,于国于民恐皆有不利。还望皇上能收回成命!”
众人凝神一望,牵头者居然就是那以死谏君未果的老学究,一时间纷纷跪倒,哀求收回成命之声此起彼伏。
礼部尚书哭笑不得,只好也跟着拜下去。笑歌佯作不理,着实受了他们几个响头。若非青嫣猛扯她袖子,她许还要再享受一会儿胜利的滋味。
这一出算是圆满结束,笑歌笑眯眯安慰他们几句,反客为主拉着青嫣就往迷萝院说私房话去了。
青嫣又气又好笑,碍着那如影随形的四名侍卫,只贴着她耳朵低声笑骂:“我哥大喜日子你还不忘浑水摸鱼,真真是个匪帝!”
笑歌显是对这绰号大为赞赏,不仅不恼还得意地咂咂嘴:“那是!我要不匪,你这阳鹤第一红牌能死心塌地跟着我?”
青嫣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却听得身后也有人发笑。她诧异回望,才发现那四个哪里是什么侍卫,单她认识的就有三个!
“云扬莲华?紫大人?柯公子?这位是……”目光落在那黑纱帽边沿露出的一抹银色上,青嫣不禁一愣,忽地凑到笑歌耳边,微微弯了嘴角,“他莫不就是传说中你那位可心的……咳!别瞪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笑歌红着脸白她一眼,扯着她走得愈发快。青嫣看她轻车熟路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心头一跳,扭头瞥眼柯戈博,似乎抓到了点什么头绪,可又一时半会儿理不清。
到青嫣原先住的地方,笑歌突然转身把四个男人全关在门外,还附赠奇丑无比大鬼脸一个,“闺房重地,不得进入!”
离弦刚应过她不用法术,没想到竟被扇小小的门板难住。他跟笑歌闹习惯了,看没什么外人,索性不顾面子扑上去挠门板哀求。
他不觉丢人,柯戈博却看不下去,硬把他拽到一旁,小声道:“你傻啊!她不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