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顺眼的终归是不顺眼。不到一分钟,柯戈博又忍不住了,“看不出你挺能折腾的,这种时候还不忘装傻——你八哥儿啊?我跟你很熟?滚远点,没事别老学我说话!”
紫因白眼一翻,鄙夷意味十足,“我就学你说话,怎么地?你嫉妒还是羡慕啊?就你?野猴子!想装还没那个天分呢!”
柯戈博攥紧了拳,“癞皮狗!堂堂大男人,老缠着我们赖吃赖喝,你还要不要脸啊?”
“我又不是你,要脸做什么,到堂子里当相公去啊?”紫因嗤鼻,“还没进门呢,就把自己当老大了……嘁,你那么本事,吃喝不也都是靠别人给钱吗?还好意思说我。”
两个针尖对夏芒,眼见又要上演全武行,里头那个清清嗓子,把调一拔,唱得无比欢乐:“你道我真是为那短命鬼,闲着没事掉眼泪?他可想得美!我那是花了二两银子托张媒婆,早早打听过,这大官人他乃是……”
“大姐,你能换支曲儿吗?”柯戈博泪了。莫说那小娘子是故意在河边等猎物上钩,这再唱下去,兴许连前头那个的死都是她一手设计出来的了。
“嘿,柯戈博,你今儿吃多胀坏脑子了是吧?你打你的,我唱我的,还能碍着你了?”调儿一拔,又要开唱。
紫因也泪了,跟不知道疼似的,砰砰砰拿头撞门板,“饿死了饿死了!”
“知道了——”里头拖声曳气地应道,又低声补一句,“连唱个曲儿都不得安生,果然还是先找个替补好些……”
“暂时……停战吧。”蝙蝠纠结万般地伸出手,“有机会再跟你算账。” 反正离弦说了这小子是甩不掉了,装傻不装傻都没分别。与其浪费体力跟他拼命,还不抵先搞定那棵还没结果就已经望着墙外的红杏。
腹黑犬犹豫一秒,握手言和,“彼此彼此,随时奉陪。”一条绳上的蚂蚱,排第几,绳子都在她手上拎着。有工夫内斗,倒不如花点心思想想怎么才能不让她继续往家掇弄男人。
人大抵就是如此,没危机意识的时候就搞窝里斗,哪怕都坐在一条船上下不来。到感觉大难临头了,立马就团结了。
于是,在一曲莫名其妙的戏词的推动下,蝙蝠和腹黑犬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性。
笑歌推门,清爽的香气随之逸出。月华立领曲裾掐得小腰盈盈一握,湿漉漉的发披在肩头。脸蛋红fen菲菲,墨玉也似的眼眸里如笼了薄雾,氤氲中隐约跃动中一抹金。
微微一睐,眼角飞翘,无端诱人。视线在不及分开的两个男人脸上轻描淡写地一溜,于他们相握的手上落定,神情里就蕴进丝玩味,“你们这是……”
看呆了眼的两只顺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瞅,登时齐齐白了脸孔,动作一致地撤手猛地往后一跳。一个拼命在衣服上擦手,一个直接去找水来洗,两人都是满脸满眼的厌恶。
“以后……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等勾当。”笑歌轻蔑地低哼。一甩翠竹盘绕的阔袖,款款行至桌旁坐了,二郎腿一翘,问:“谁给我梳梳头?我懒得动。”像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紫因装傻这回事般自然。
柯戈博一晃腰把紫因撞了个趔趄,抢得先机,眉开眼笑,“当然是我。他傻不愣登还要人伺候,哪会梳头这种细致活?”
“上回买的柿饼都吃完了吗?嘴里淡,想吃点甜的。”
紫因兔子一样蹿得飞快,不及眨眼,拿着纸包又回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拈了一块送过去,装傻是照例,不过看得出已经认命要做小伏低。
好得很,看来这肉麻曲儿没白编
笑歌粲然一笑。紫因不知为何手一抖,落了些糖霜在她腿上,还拿种见鬼的眼神盯着她看。
柯戈博执了木梳正要开工,瞥见紫因脸色不对,忙转来前头看。这一看,呆了半晌,揉揉眼睛又看一回,瞳孔就蓦地紧缩,“这是闹得什么鬼?”
不过是洗了个澡,去了些灰,至于这么大反应?笑歌扬眉,祭出柯语静最经典的那句,“怎么,没见过美女?”
想她被紫因囚禁的时候,他那一双巧手尚能给她描得像模像样。旁的时候她都是直接梳顺绾个最简单的髻,拿簪子一插了事。
而此刻她头发披散,再配上那张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样儿的相貌,这句话所具备的搞笑效果必定非同凡响。可,意外地,他们俩谁也没笑。
“刚才就觉得不对劲,难怪了……”柯戈博摇头。
紫因一语不发,取来镜子往她面前一举,眼珠子骨碌碌转。愣是震撼也不忘装傻,大约真个儿是习惯成自然。
锃亮的铜镜里映出双长而媚的眼,眉斜飞,快至尾端处略折,鼻梁高挺,薄唇微绯。轻扬眉,七分傲气外还有三分匪气;微牵唇,说不出究竟是戏谑还是嘲讽……哎呀,似乎有点眼熟啊!
笑歌望了屋顶老半天,忽然一个激灵,朝后一退,带倒凳子摔得呲牙咧嘴。
“那、那、那……我、我、我……”懵了。彻底的。
“离弦来了?”柯戈博扭头四顾,还进隔间搜了一圈,末了出来,搓手,“大事不妙!我身上没易容药粉也没人皮面具,你这样儿可回不得阳鹤……”
废话,她敢顶着这张脸回去,到城门口铁定就被拿下了。
紫因有话说不得,憋得实在难受。终于把心一横,放弃装傻,“反正你也知道了,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不是说你那是真材实料?怎么一过水就脱形了?”
好小子,真会挑时机摊牌!就这机灵劲儿,留下给她打理铺子也不赖。
不过,这个模样再加背上那啥宗主之印,被那群老家伙逮住了,绝对以欺君之罪要她全家死!
左眼没热过,离弦应该不在附近。虽然刚才洗澡的时候背上痒了会儿,可是明明换过了身体,这样貌怎么能说变就变了?
“一会儿你不要出去了,在屋里也别摘斗笠。我备齐药,把蜜饯和茶带回来给你。”柯戈博当机立断,俨然一家之主。
把梳子往紫因手里一塞,威胁的眼神在他脸上过了五六回,“小三也给我老实待着,有人敲门你去应——别趁我不在闹幺蛾子,不然我回来有你好看的!”
笑歌还在纠结,压根没听见柯戈博说了什么。他一走,紫因便活跃了。捏着笑歌的下巴翻来覆去看她的脸,边看还边感叹,“这张是好看点没错,不过其实那张看多了也挺顺眼的……”
“小因,过来点。”笑歌神情恍惚地招手,“脸,你的,再过来点。”
腹黑犬狐疑地凑近去,以为是悄悄话。不料她出手如电,蓦地捏住他左脸颊的一块肉狠狠一拧。
“啊——”
“疼吧?”
“废话!”
“那就不是在做梦了……”
笑歌愤慨了。天啊地啊,不是在做梦的话,谁来告诉她这是咋地了?不是公主她也已经弄了三个老公了,难道还真得让她回去那破皇宫涂炭生灵啊?
离弦……是了l回去找那妖怪问清楚!这等稀奇古怪的事,就算不是他搞的鬼,也绝跟他脱不了关系!
她正寻思要用什么方法叫妖怪自投罗网,紫因莫名其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脸!”
又咋了?难不成还有第三张脸可以换?
镜子就在桌上,笑歌抓起来一看——额,还真是平淡……大概是先前那张冲击力太强,现在这张平凡无奇得也实在太夸张!
“变回来了……”她若有所失地喃喃。这不整人吗?其实刚才看见那张久违的脸,还是有点高兴的。
紫因摸了摸完好的半边脸,又摸了摸她的脸,妖娆的桃花眼疑云浮荡,“仙法?妖术?”
仙是不沾边,妖倒很切合实际……不好!要是吓跑了这小子,以后上哪儿去抓他?
笑歌敛容正色,清清嗓子正想恐吓。紫因却忽然感慨:“好神奇!” 羡慕又嫉妒地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冒出句让笑歌差点一头栽倒的话来——“我说,我也不算是外人……你这招能不能教我?”
这种反应……这种反应也太诡异了吧?!淡定,一定要淡定!不过,果真她的体质吸引不来正常人笑歌偷偷抹把泪,小反省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去疤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出门不让你捂严实了我没办法安心。去了疤你照样得捂着,弄好看了也没用。”
紫因笑容一僵,咬牙,“我不是要去疤!”
“原来不是想去招蜂惹蝶……哦,不是!那你想干嘛?”
“换张脸,跟你现在一般水准就行了。”脸颊上腾起点可疑的红晕,一双妖娆的桃花眼直往她脸上扫,那叫一勾魂,“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同你一起出门……”
一记如来神掌,拍得他两眼冒金星。母虎显然完全没听到后面的甜蜜告白,怒然质问:“啥叫跟我现在一般水准?你说说看,我现在是啥水准?!”
可怜腹黑犬傲了那么多年,终归还是只有当委屈小媳妇的份儿。捂着脸蹲去一旁画圈圈,于“会惹笑歌发火”的那一项下再加一条——不管她的脸有多难看,千万不可以说真话。
柯戈博回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远,立马喜笑颜开,还暗道这小三挺懂规矩。
他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扔,兴冲冲就来摆弄笑歌的脸,“想弄个什么样儿的?太难的我不会,随便……啊?怎么又变回来了?”
一腔热情灰飞烟灭,他忍不住失望地叹息,“那我不是白花钱了么……”
最后一句深得笑歌之心。安慰地拍拍他的手,她笑得无比温柔,“没事,看在你这么替我心疼钱的份上,我不会从你的零花钱里扣的。”
柯戈博纠结了,蹲着画了一千多个圈圈的紫因难得地给了他点同情的目光。
“可是变来变去总是不好,难说到了关键时刻又出问题……”柯戈博纠结完还是不死心,“而且东西都买回来了,不用也是浪费……我看还是易个容比较保险!”
说的也是。笑歌颌首赞同。柯戈博登时来了劲儿,摆出专家的架势,捏着下巴装深沉,“把皮肤弄黄些,额上添点皱纹……嗯,眼角也添几条好了……”
“啪”!
“你是想让我变老太婆,你们扮我孙子?!”
蝙蝠委屈了,捂着脸过去跟腹黑犬蹲一块儿画圈圈。
腹黑犬顿时平衡了。还好不止他一个挨巴掌……嗯嗯!经验又多一条——不管何种情形下,千万不要说她老。
于是在画了无数个圈圈,地板还差一点就能磨穿之际,一家之主咬着柿饼发话:“吃完饭收拾行李,给车夫留个条,换辆马车我们连夜走。”
紫因乖巧地溜去打包。柯戈博却不知为何眼神一变,望着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有情况?”笑歌斜乜一眼,贝齿用力从柿饼上撕下一块儿,不是威胁看着也还是很像威胁。
“没有。”柯戈博疾步过来拿木梳给她梳头,只有她的视线不及之处,他的心思才没有暴露的危险。
小螳螂也敢来关公门前耍刀,真是欠抽!
笑歌的观察力和柯语静的直觉,可怕程度皆是非同凡响。何况在一起那么久,委婉点说,柯戈博这厮脑袋一晃,她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恶狠狠又撕下一块儿柿饼嚼得很大声,笑歌的脸上却露出点与行为完全不符的淡然笑意,“算了,小因,别收了。这房住半日也要收一天的钱,换马车会花得更多,索性住一宿,明晨再走。”
柯戈博的手一抖,木梳齿上多了几根断发。笑歌似乎没有感觉,咽下口中食,舔了舔手指上的糖霜,指着自己的鼻尖冲紫因微微一笑,“来,你来给我梳头,让他帮我换张脸——柯戈博,尽量替我弄得男子气一些,晚点我带你们去逛花街。”
紫因皱眉,“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
“哦啊,对哈。你在阳鹤去的是相公堂子……那行,到时候你去玩,我买单。”
柯戈博虽是心慌,却也忍不住窃笑。紫因胀得脸通红,情绪复杂地望了她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除了你,我对别人没兴趣。”
破笼卷 第九章 路见太平拔刀搅(三)
夜幕落下,华灯璀然。辉钨不及九原地方大,夜生活倒也不贫乏。想在古代找个地方K歌看电影是不可能了,不过在生意红火的小吃一条街寻个座儿,要几个小菜喝点小酒,看看皮影戏啥的也还能凑合。
说到夜市的小吃街,规模中等的县城都必然具备。那儿就是平民阶层的天堂,不用花太多钱便能叫人心满意足。
油煎果子、爆炒田螺、花生稀饭、萝卜猪骨汤……叫得出名儿的叫不出名儿的都有,油烟味儿里混着勾人的香,连灯笼散发的光晕似乎都要比别处的温暖。
忙活了一天的人们踏着腾腾的热气来到这里,带着圆满了的肚皮和满足的笑意回家。荷包里要是还剩几个大子儿,就从街口老太太摆的小零食摊那儿挑几样拿去哄哄在家留守的那几张嘴,于是皆大欢喜,辛苦也变得值当。
比起在奢华的宫殿里一个人享受山珍海味,或是跑去名山大川吟诗作赋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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