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因还未反应过来,她已飞快地出门去。听着脚步声远去,他不禁攥紧了拳,望着那深沉的夜色,妖娆的桃花眼里飞出道嫉妒之火,“好小子,有你的!”
灯火稀疏,街道上空无一人。不知从何处传来寺院的钟声,那沉闷的声音在夜幕中久久荡漾着。风过,卷得落叶乱滚,透出种苍凉寂寞。
笑歌垂头丧气地挪动着脚步往回走。这已经是最后一条街了,仍是寻不见柯戈博的踪影。一个小误会而已,莫非他就因此赌气先走了?
不相信爱情,所以一直排斥恋爱。敞开心房把一个人装进去,结果又如何呢?同伴间还有百分百的信任,最思念的那一个却……果然不应该迈出这一步去的么?
夜风嗖嗖往脖领里钻,沁入肌骨的凉意一直钻进心里去。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她不晓得。冷冰冰顺着脸颊往下流,沾湿唇边的是苦涩。
很多年前,她也曾这般无助过。瑟缩在无人的街头,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父母;在深暗的陷阱里仰望着星空,希冀着奇迹会出现……那些心结,离弦帮她解开了。但如今这一个,谁来解?
一直在暗处跟随她的柯戈博没有看到她的眼泪,仍在犹豫要不要出去。那一招以退为进很有效,但要是太快出现,会不会被她识破?他也是头回遭遇爱情,弄不清究竟火候到了没有。一心要掌握主动权,却不知机会正在渐渐离她远去。
跟着她回到客栈,跟着她走进后院,远远望着那个纤弱的身影呆呆伫立在树下许久,他终于不忍再看下去。
死就死吧!狠狠心,一咬牙,正要靠近去。风中忽传来衣袂翻飞之声,他条件反射地退入暗影中,握住银钩,准备出击。
一领雪也似的狐裘轻展,月光于上划下一溜银芒。被这温暖裹住的人儿愕然回眸,只见那妖娆的桃花眼里蕴了柔柔春水一汪。
“小因……”这名字在舌尖回旋,有点失望又有点甜。
紫因笑眯眯地忽略掉身后射来的忿恨死光,认真地替她束好系带。摸摸她的头,展臂将那柔弱的依人小鸟拥入怀中,竭力让声音听起来生涩迟钝,像个真正的傻子,“不哭,乖~”
佳人怔忡,旋即泪珠滑落,如晨间花瓣上一滴晶莹的露。她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失声痛哭,“柯戈博是个王八蛋,我恨死他了!”
费尽心思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蝙蝠遭这话一箭穿心,顿时石化。
“不哭,乖~”紫因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心里却乐得直翻跟斗,还差点大笑三声以示对那只笨得把机会拱手让人的蝙蝠的鄙夷。
“还是小因好……呜呜呜……小因最好了……”笑歌大为感动,决心以后要对这只傻兮兮的忠犬更好,却不见那只石化的蝙蝠身上已开始出现裂痕。
转移到厨房继续监听八卦的小伙计止不住一声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相公多了就是麻烦。不过这一战,看来是那个傻傻的小相公胜了!
“哟,姑娘早啊。我把早点拿来了,你赶紧抹抹脸来吃些,么等冷了。”
翌日清晨从隔间出来,小伙计的声音便响起来。笑歌一眼瞥见桌旁那只满脸堆笑的蝙蝠,嘴角刚扬起的那点弧度立马消失,“哦,谢谢小哥。”
有旁人在,发作不得,扭头只当看不见。瞧紫因还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冲小伙计道声不好意思,便去帮他穿衣。
柯戈博看得目赤欲裂,拿威胁的眼神一扫小伙计。小伙计只得打着哈哈上来道,“姑娘抹脸去吧,我来替这位少爷打整就好。”
“不用。除了我,他不让别人接近的。”
像是在验证笑歌的话,伸手去拿衣服的小伙计被紫因一崩推出老远。柯戈博大怒却不敢再犯虎威,只撇嘴嘀咕,“他又不是没手没脚,做什么要对他那么好?”
破笼卷 第五章 他他他(五)
柯戈博之所以强拉了小伙计来,就是为着笑歌一般不会在外人面前失礼。意料中地,她闻言并未反驳。确切地说,是不言语也不看他,只顾着帮紫因收拾,完全把他当透明。
小伙计趁机偷溜,把场地留给这不怎么和睦的三口之家。柯戈博一意识到“盾牌”不见了,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吭,只嫉妒地看着很是陶醉地享受着服务的紫因。
现在的局势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只能怪他学艺不精。若然再在她面前出错,那么别说翻身,恐怕连成亲的事都会化作泡影。
装作看不到柯戈博特意留出来的身旁的位置,笑歌拉着一身清爽的紫因到对面坐下,端起粥来照例喂他。
柯戈博那个眼红啊,忍不住又小声嘀咕,“他又不是没手,干嘛要人伺候……”
她只当听不到,还柔声对紫。因道,“小因,吃点萝卜条——挑食就不乖了。”
紫因皱了皱眉,一脸的不情愿,忽。然又歪着脑袋看她一眼,点点头,“吃。”
那演技逼真得连柯戈博也没。办法再怀疑他是装傻。这种认知让柯戈博感到很泄气,就如同蓄足了劲却一拳打在空气上,完全是白费力气。要不就容忍他一下吧?反正就当笑歌捡了只流浪狗,时间久了她自然会腻的于是蝙蝠在不经意间又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为。表示对紫因已无敌意,还巴巴地凑上去笑道,“这么看起来,他也挺可爱的嘛。”看笑歌面色稍有缓和,趁势扯扯她的袖子,低眉顺眼地道歉,“别生气了,娘子。昨天……昨天是我错了……”
笑歌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回来,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哦?你哪里错了?”取绢子擦擦紫因的嘴角,望着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笑吟吟地道,“我确是在瓜洛与你成了亲的,对吧,小因?他可半点都没说错。”
紫因在心底狂笑欢呼,面上却做出副懵懂样儿,。似乎是看见她笑了,这才跟着粲然。
柯戈博纠结了,。狠狠心,勉强挤出个笑,“那也没什么,呵呵,论起来,他还是比我晚一步……”
认就认吧。大不了等笑歌不注意的时候给这傻小子点苦头吃吃,不信他还敢赖着不走。
“不对吧。我跟你好像还没拜过堂吧,他怎么就晚你一步了?”笑歌气他昨夜行径,偏是不让他轻易过关。
“那怎么说,我们定亲也在他之前嘛!他自然只能排……排在离弦和我之后。”
柯戈博一心要哄她回心转意,虽是心中不痛快,却哪里敢在这时候跟她顶牛?姿态低得只争个先后,就怕惹恼了她,连名份都没有。
“你还真是‘大方’。”她微扬了嘴角,明显的讥诮。看他神色一黯,没好气地照小腿给他一脚,“少废话,拿上行礼,我们该走了。”
他哀叫一声,抱腿乱跳,细若柳叶的眼里却掠过抹笑意。见他们出了门,慌忙抓起床畔的包袱追过去。
好歹,她心里是有他的……柯戈博悄悄弯了嘴角。不经意间瞥见那个重又笼罩在层层遮挡物下的少年朝他这边微微转了下头,旋即便拉住了笑歌的手。
那傻子,是在向他示威?柯戈博皱了皱眉,有种隐隐的不安渐渐漫上心头。
两个人坐车时,纵是无人应答,笑歌也能自说自话得不亦乐乎。而今可以陪她聊天的人来了,车厢里反而沉闷下来。
紫因靠在她身上笑眯眯地磕着瓜子,将两个人隔开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乱飞的瓜子皮十有八九都会落到柯戈博的衣服上。
柯戈博恨得牙痒痒,却不好动手,只得默不作声地把垃圾清掉,顺便拿目光虐杀他。
空气里飘着种淡淡的火药味,笑歌却全然不觉。她自上车便一直在低头沉思着什么。忽而微笑,仿佛释然,忽而又微微蹙起眉尖,似乎不满。
柯戈博将她表情里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心也荡秋千似的跟着忽高忽低。那种沉默异常吓人,他头一回摸不清她心里在想什么。末了,实在受不了这折磨,见榻旁小柜上搁了些纸包,抓过来一看是甜食,便低咳一声,笑道,“笑歌,要不要吃点蜜饯?我看你早上也没吃什么……”
笑歌蓦然回神,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讨好样儿,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倒很会借花献佛……拿来吧。”
她眼风一飘,半嗔半喜,不像是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柯戈博的心终于落定,拈了粒金丝蜜枣送到她嘴边,“怎么不见有梅子和蜜金桔?你不是最爱吃那两种的么?”
“买是买了,不过……”
笑歌话没说完,只觉那靠在她身上的重量忽然增加了不少,扭头赏紫因一记白眼,使劲把他推去靠在车壁上,“你当你身轻如燕啊?真是的,差点没压死我!”
紫因笑嘻嘻又挪回来,她索性跳下软榻,坐到柯戈博身边来,还一瞪眼命令道,“小因,你给我老实待在那儿!我跟我相公有事要说!”
柯戈博得意了。手臂悄悄环到她腰上,遭了一掐也不松,腆着脸只是笑,“就是就是,我也有很多话想跟娘子你说。”
紫因气呼呼把瓜子一扔,别过脸去不看他两个。笑歌一反常态没去哄他,转脸望着柯戈博,一脸的严肃认真,“那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当然是娘子先说。”她是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惹不得的母老虎,难道他还敢抢在她前头说?
“那好。我问你,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
惨了,原来她并不打算放过他。柯戈博暗暗叫苦,却不敢有半点迟疑,“算我娘子。”
笑歌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她忽然微微一笑,轻轻吐出四个字,“没有下次。”
柯戈博的心底陡地一震,柔了眼神,轻轻收紧手臂,“嗯,不会再有下次。”
她粲然,偎进他怀里,低道,“记住,不管什么情形,哪怕下地狱,你也要带我一起。”
“不。”
她诧异地抬眼,却见柯戈博微微弯了嘴角,眼神坚定不可动摇。忽然将她紧紧一抱,一字一句地道,“是你要记住,哪怕下地狱,你也不准一个人去。”
旁若无人的两只尽释前嫌,甜甜蜜蜜。被遗忘在角落的紫因望着车壁,暗暗咬紧了牙。
这就是他与那个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么?他死,绝不肯留她在世上独活。而那个男人却所以,她才不愿将心给他,是这样么?
夜深人静,离官道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篝火腾燃。马车停在一旁,车夫裹着大袄,毡帽扣在脸上,躺在棵大树下睡得正香。
马车里一盏橙黄的琉璃灯里火苗欢快地跃动着,照亮了三张年轻的面庞。
“喂,相公,咱们打个商量吧。”笑歌懒洋洋窝在柯戈博怀里,拨弄着他的手指,“我从费老头那儿顺了些药材,迷香份量充足,而且我弟弟给我的那把刀也用熟了……”
“不行,你不准去。”柯戈博断然拒绝,瞥眼从早上起就一直沉着脸的紫因,嘴角笑意里就蕴进点促狭,“我带小三去就行。”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真难听。”笑歌轻啐一口,却也禁不住笑起来,“虽然要抓的那几个也姓紫,不过说到做这种事,小因倒也是把好手呢……对了,你自己答应过的,做什么都会带我一起去的。怎么,现在要赖账?”
“啧,那你说我把你藏在哪儿?你怕高不能上树,怕虫子又不能窝草丛里,难道要我背着你去打架?”
“这倒也是……”笑歌低了头绞他的手指,没多会又抬头,气呼呼地争辩,“可是主意是我出的,把我撂下也忒不厚道了。”
“反正抓回来你可以慢慢玩,这点小事就不用计较了嘛。”柯戈博轻笑道,“想想看,一会儿给他们灌迷香,带到剑川扒光了吊城墙上……”
“嗯嗯嗯!好好好!那你们快去快回,多加小心!”笑歌精神大振,眉开眼笑地道,“手下留情就不用了,别弄死就行!”看他拽着紫因要下车,想一想,又补充,“不许让小因打前锋,不许把他丢在林子里……总之,他要是不回来,你就等着瞧吧!”
“知道了~”柯戈博拖长声调应一声,背过身去,嘴角便扬出个诡异的弧度。
敢夹在他们中间做小三?哼哼!一会儿有得他受!
更深露重,篝火虽旺,也暖不了全身。笑歌紧紧身上的大氅,瞥眼昏睡的车夫,皱眉嘀咕,“抓三个人而已,用得了那么久么?”
脚塞在鞋里一整天,趾头凉冰冰很是难受。反正车夫已被点了穴,她便卸了鞋袜,将脚凑到火边。感受着那种暖一路爬上身来,好生惬意。若不是要等着处置猎物,她真是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说实话,笑歌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辈子都当不了好人。光凭好人不可以恶作剧这一点,她就直接被排除在外。前世的父母到底是什么职业,到现在她还在怀疑。若说骨子里藏着的那些邪恶因子不带遗传因素,她真是一点都不信。
大约是谋算惯了,就算事出意外,就算本人没察觉,也会不由自主掺一脚,让事情朝着她所需要的方向去发展。
譬如她原本只是想让柯戈博允许她在紫因恢复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的,不知怎么地,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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