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良辰正与易婉懒在屋里说话,易婉望着窗外已经黑透了的天空说:“瞧时候不早了,大哥他们也该从铺子里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良辰这几日全靠易婉日日陪着,才得安心,自然不舍得易婉离开,便拦着说:“外头起了风,冷的很,眼见就要用晚膳了,姐姐若是回去单做还麻烦,想小厨房下午就炖上了莲藕骨头汤,姐姐留下来用了晚膳。暖暖和和的再回去多好。”
易婉想着回去也是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吃饭,静园有良辰便热闹,没推辞就应了下来,随即侧身拿起了条刚绣了一半的手绢说:“想着妹妹与楚弟在一块也有半年了。什么时候也给咱们陶家添个孩子。我这做姑母的一定亲手给孩子多绣几个肚兜。”
良辰怎会不想给易楚生儿育女,只是这事急也是急不来的,况且府中事多,日子过的并不安稳,生了孩子下来也是受罪。倒不如一切都安稳了再要不迟。良辰寻思着,也不想多说这事,只望着易婉说:“眼下公主身孕也快五个多月了,沈氏再不到两个月也该生产了。家里一下添了两个孩子,若是我再怀上,也不好照顾,倒是姐姐。正当妙龄,一年守丧期满,也该筹谋着改嫁了。”
易婉闻此,明显一怔,没想到良辰如此开明,一时没个招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良辰知道易婉与顾怀青有情,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两情相悦,便该在一起的,便念叨说:“这世间有无轮回未可知,做人便只管活好这一辈子,那些立了贞节牌坊的女子虽然叫人拜服,自个心里又怎能不孤寂哀怨呢。若是一味的存天理,灭人欲,我看着才是真真的灭了人性。想咱们启瑞国民风开放,妇人丧偶大都改嫁,姐姐正直妙龄,何必委屈了自己,若是真的有合适的人选,大哥也该希望姐姐能再得个好归宿的。”
良辰说的话虽然很合易婉的心意,但易婉好歹是大家闺秀,也不能同声应和,只淡淡的应了句随缘吧。
良辰见易婉这态度,有些着急,想着顾怀青怯懦,连带着姐姐也不敢正视这感情,难为了自个这个旁观者看着焦心了,于是又望着易婉柔声说:“姐姐可知我和易楚都希望姐姐能再得个好归宿,巴望着姐姐能好。我既念着姐姐的恩德,也珍惜咱们姐妹这些日子以来的情谊,姐姐若是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妹妹若是能尽上一份心力,绝对不会推辞。”
易婉听了这话,当真是感动,犹豫之下,正要与良辰坦白她与顾怀青的事情,便见映兰甩手进了屋,拉着个脸,十分不乐意的模样。
良辰瞧映兰那做派,便是让她给惯的,单在她面前这样也就算了,如今在婉姐姐面前也敢这样,实在不懂事,便责怪说:“你那是什么样子,怎得这幅德行就进来了,又有谁招惹你了?”
映兰听出了良辰口气中的不悦,却也没办法好好说话,只撇着嘴应道:“刚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梧桐那丫头这会儿又在门口闹呢,说姑娘若是不见她,便要学着澄儿的样子,割了腕子死在咱们院门口呢。刘氏在一旁哭成了个泪人,也不拦着,我看多半是装的。”
良辰早想到梧桐不会那么痛快答应外嫁,今日来闹,怕是也筹谋了许久,眼下易婉姐在,自个也有些为难,正犹豫,易婉便劝道:“人命关天,妹妹赶紧出去看看吧,想那梧桐性子不比澄儿弱,你若不去,她许是真会割腕子呢。”
良辰闻此,没有应声,只低头沉思,想着梧桐之事不能再拖,最好今日就有个结果,否则任谁也受不了这隔三差五的折腾。
易婉见良辰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已,想那梧桐手中还握着她的把柄,若是良辰今日真不遂了她的意,保不准真回去公主那里告了状,闹的家里不得安宁。到时候怀青便危险了。
易婉寻思着,正要再劝,良辰便起身与易婉说:“姐姐屋里稍坐,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径自出了屋去。
易婉现在担忧,怎还坐得住,良辰前脚刚走,自个便后脚跟了出去。
夜色渐浓,映兰在前头擎着灯笼迎良辰走到了静园门口,良辰一出门就见梧桐一身素衣跪在门前,手中的匕首在门前大红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渗人的白光。
梧桐见良辰出来,微微动了动身子,却也没说话,显然是有些紧张。
良辰望着梧桐,口气冷淡的说:“你是打小在府里长大的家生丫环,可知丫环无故穿素服是大罪,私带利器,更是罪不容诛,我即便不请示公主也能随时将你逐出门去,你难道就不怕吗?”
梧桐闻此,似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只抬眼望着良辰,朗声应道:“梧桐既素服携刃而来,便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若是少夫人想撵我出去,早就撵走我了。倒不必等到现在了。”
良辰听梧桐牙尖嘴利的很,到不愿与她计较了,反而心平气和的与她说:“你是个爽快人,今日这样来,定是有所求,你倒说说,什么事严重到你要以死相逼。”
“我为何,少夫人不是一清二楚吗?您忌讳我与少爷青梅竹马的情谊,早就想除掉我,只一直顾忌着少爷才留我到现在,您日前见澄姑娘宁死不肯出嫁,便也想对我沿用此招,逼我出嫁,意在害我性命,你蛇蝎心肠,竟也配喜欢少爷。”
良辰闻此,冷笑一声,望着跪在一旁的刘氏问道:“刘婶,你便是这么告诉她的,说我逼她出嫁?”
刘氏听闻此言,十分的惶恐,赶忙应道:“少夫人明察,奴婢已经给这孩子讲过道理,可这孩子性子倔,冲撞了您,您可不必与她计较啊。是奴婢做娘的不是,是奴婢的不是——”
梧桐见自个的娘亲如此,也有些动容,却还是抿紧了嘴巴,不愿屈服。
刚经了澄儿那事,良辰心力交瘁,很多事情也都想开了,便望了梧桐一眼说:“你扶你娘起来吧。”
夜里风凉,这地面也早就冻透,凉的很,梧桐也不强忍着,便起身去将瘫坐在地上的刘氏给扶了起来。
良辰瞧这一对母女也是可怜,自个本就不是心狠之人,便叹了口气与梧桐说:“你既死心塌地的想跟着你们家少爷,我也不拦你,只等三少爷与苏小姐成婚之后,我便请了公主的旨,将你赐给易楚做妾室。”
梧桐闻此,有些不信,定定的望着良辰一脸的讶然。
易婉连同一块出来看热闹的丫环们闻此,也都十分的惊讶,倒是良辰出奇的淡然,挥了挥手与梧桐说:“夜里风凉,赶紧领着你娘亲回玉烟阁去吧。”
梧桐闻此,站着未动,只怕良辰在用缓兵之计敷衍她。
易婉这会儿刚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了良辰一把,低声劝道:“你可想好,你与易楚刚新婚不久,便急着给他纳妾,怎就不为自己的处境想想。”
良辰听了这话,也未太多表露,只握了握易婉的手,示意易婉不要再劝。
梧桐见此,才明白良辰并未骗他,原先还满腔怒火瞬间化为对良辰的感激,正要俯身感谢良辰。便听一声轻咳,易楚的声音蓦然响起,略显不悦的说:“娘子要给我纳妾,怎也不事前与我商量,不问我是否乐意。”
良辰不知易楚站在暗处多久,都听见看见了些什么,回想一下,也问心无愧,只问道:“祈昌呢,不是吩咐他仔细伺候你,这么黑的天,连灯都不掌,仔细摔着。”
易楚闻此,掠过梧桐,径自到了良辰身边,柔声说:“你身子没好全,这样的天气怎么还在外头站着,赶紧进屋去吧。”良辰听了这话,本想解释梧桐的事,易楚却摇了摇头,没理会梧桐,只揽着良辰的肩膀回了院去。
易婉想着易楚与良辰一定有话要说,自个不便多留,十分识相的领着洛水告辞了。
☆、第二一二章落实
易楚牵良辰进了屋,挥退了众人,便与良辰进了里屋。
良辰伺候易楚脱了外衣,装作无意的问道:“今儿回来的晚,铺子里很忙吧,大哥也一同回来了?”
易楚闻此,握了良辰的手说:“你先别忙,方才的事还没说清楚,你可不必打马虎眼。”
良辰听了这话,淡淡的笑了笑应道:“我哪有,只是成人之美罢了。”
“成人之美,该是高兴的,我瞧你并不乐意,倒是我的不是,该早将梧桐打发了才是,拖到现在,是我对不住你。”易楚说着,一脸歉意的瞧着良辰,眼中满是疼惜。
良辰闻此,便抽回了自个的手,回身去软榻上坐下,望着易楚说:“相公这话说的不老实,想来你若只把梧桐当做是一般的丫环,不用我说,也早就打发了,留到现在即便不掺杂男女私情,也是情谊厚重,否则梧桐一个小小丫环,何以在府中如此胆大得势,可是相公往日给惯的。”
易楚见良辰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说在了他的心上,不得不惊讶于良辰对他的了解,便笑了笑,到良辰身边坐下,应道:“娘子说的没错,我对梧桐却不比其他的丫环,想自我懂事她便在我身边伺候,刘氏是我的乳母,我与梧桐也算是一奶同胞打小一起长起来的。她对我有情,我不是不知,可我对她确实没有旁的想法,否则也不会留她到这么大也不肯纳娶她。我对她确有私心,却坦荡。这是实话,若是娘子听了这话不乐意,我也没了法子。”
良辰听易楚到底与她说了实话,心里也释然。便淡淡的笑了笑应道:“相公对梧桐有情。我不是不知,正因如此,相公才是个重情重义的君子,若是相公只为我,而轻贱与你一同长大的玩伴。我可怕有一日也会被弃之如敝履呢。”
易楚闻此。有些心痛,又抬手附上了良辰的手说:“对你,我总是不舍的,不要胡思乱想。可不知我是有多在意你,只怕你因梧桐而多心。”
良辰心里也无奈,听易楚这么说,只轻叹了口气应道:“家里人多是非就多。近来府中风波已经不少,再经不起折腾了,眼看着苏缇便要嫁进门来,沈氏也快临盆,府里该更加热闹了,想着梧桐的事已经耽搁多时,我也一直在掂量,与其将她嫁出府去耽误一生,倒不如遂她的心意养她在静园,做个侧室也不委屈,大小也是个主子啊。”
“你只怕旁人委屈,怎就不说自个心中的委屈,难不成真的愿意将我拱手相让,往旁的女人怀里推?”
良辰闻此,白了易楚一眼,应道:“我虽不情愿,却也是最好的法子,你若想这家里太平,便别再纠结,只应了这事就好。至多白养了她在院里就是。”
易楚对梧桐虽无私心,想着良辰既有这度量容下梧桐,既是自己的大幸,也是梧桐的大幸,心里更敬了良辰一分。
梧桐自得了良辰的应允,这几日连着过来给良辰请安,眉眼中多了几分喜气,对良辰也说不出的殷勤。
良辰想着梧桐既不骄矜,便想接着苏缇与易岚大婚时的喜服轿子给梧桐办喜事,梧桐自然不敢有异议,万事都听良辰的吩咐。
良辰这会儿已然想开,想来像易楚这样的大户人家的少爷,大婚之前便该有几房侍妾了,易楚已经难得,自个作为夫人,便该有容人之量,与其易楚来日再纳娶了旁人,倒不如梧桐知根知底,真心待易楚的好。
澄儿这几日身子已是大好,药已经停了,平日里只吃些温补的膳食,脸色也不似往昔惨白,隐隐透着些红光。公主那边也发了话,说是易岚大婚之前,澄儿必须迁出府去,所以良辰这几日私底下也给澄儿收拾起行装来,单衣和冬衣都准备了不少,简单样式的珠花簪子也备了几份,最好用的还是银子,也该够澄儿用一阵子了。
澄儿知道自个这命得以保全,全靠良辰和易楚易岚两位少爷的帮助,心里既感激着救命之人,却也惆怅,向着下半生竟要在偏僻的农庄中耕作度日,便忍不住落泪。梦里还念着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楼宇,本以为是下半生的栖身之地,没成想却是南柯一梦。
良辰这日,亲自端了碗阿胶莲子固原羹给澄儿送了过来,见澄儿怀抱琵琶坐在窗前发呆,想着如此美人,女子见了尚且动容,别说男子。来日倾国倾城的样貌,只屈身于一个农庄,果真是暴殄天物了。
良辰寻思着,轻叹了口气,澄儿闻声这才回过神来,起身放下了琵琶,给良辰行礼请了安。
良辰见此,摆了摆手说:“你身子没好全,还是不要站着,屋里没有旁人,自在些就好。”良辰说完,吩咐青鸾放下了羹汤就遣她出去了。
良辰端起食盒中的羹汤,轻轻搅了几下,而后递到澄儿手中说:“还是温热的,你坐着喝吧。”
澄儿闻此,赶紧双手接过羹汤却不敢坐,良辰见此,扶着澄儿的肩膀坐下,自个也顺势坐在了澄儿的身边柔声说:“快喝吧,凉了药效该消减了。”
澄儿听了吩咐,十分听话的喝了起来,良辰就这么瞧着,心里也难过,想这如花的容颜,往后不知还有无机会再见。
澄儿察觉良辰一直盯着她看,便知道少夫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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