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娟的夫家在河子岭南边的袁家庄,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袁家庄的庄头上,噼里啪啦的鞭炮放在花轿前,年春妮伸手捂住梁晓的耳朵,自己被震得眼睛直眨。
梁小娟便笑,伸出手轻轻地盖住了年春妮的耳朵。
到了夫家袁东喜门前,有锣鼓震天击了九下,喜娘尖细的嗓子在轿子外面喊:“祝新人长长久久——新郎官快来给金童玉女塞喜钱吧——”
有人应着,掀起花轿的一角,一个红布包着的东西便递了过来,梁小娟推了年春妮一把,年春妮接了过来。这倒是同他们那里塞红包的传统一样呢,年春妮想着便打开了,结果只是一枚桃核。
“妮儿,别扔,继续要。”梁小娟阻止了年春妮想要扔掉桃核的手,轻声对她说。
年春妮点头,冲着外面喊:“新郎官不诚心,不给看新娘子。”
外面笑了一阵,却没有丝毫犹豫又继续向里面塞了个东西,年春妮打开是个红枣……
年春妮无语了,要知道在她的见识里,那些塞红包的好歹也是塞钱啊。年春妮原本以为这些人会一文钱一文钱的塞的,可事实证明,年春妮想太多了。
袁东喜他们还有更加奇怪的东西,什么桂子,五谷都塞了个遍,最后才塞了一枚银锭子。
喜娘在外面高喊:“金童玉女打起帘子,新郎官背新娘子咯——”
年春妮跟梁晓赶忙打起花轿的门帘,外面一身喜服的那个便是袁东喜了,长得不能说是好看,但好在看着憨厚老实,梁小娟微微垂了头,有些羞涩又有些欣喜。看样子是对袁东喜很满意吧。
路上梁小娟其实是不安的,年春妮记得之前自己问过她,没有见过面的人嫁过去心里面安生吗?那时候梁小娟是这么说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们这儿的女人哪一个不是这样?都说二姐之前见过姐夫,可姐夫娶得还不是大姐?他们都说袁东喜家世清白相貌也好,其实不瘸不拐的不是满脸麻子也就够了,跟谁不是过一辈子呢?”
那是年春妮永远无法理解的事情,盖头一盖就去嫁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不知道此后一生交在哪里,之后便是一辈子。若是那个男人富裕些,指不定还要娶一房姨太太。可若是贫穷,贫贱夫妻百日哀。不管是哪种生活都是年春妮无法想象的,可是梁小娟她们不同,她们自小便是接受着这样的思想长大,他们,其实过得也不容易……
家长里短卷 第三十四章 生离死别
梁小娟被袁东喜背了下来,跨了火盆,喜娘喊:“新郎新娘跨火盆喽,从此生活红红火火——”
之后又是几座牌坊,年春妮同梁晓并着袁家的两个孩子跟在新人后面,一直到了拜堂的大厅。这拜堂倒是同自己的认知一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只是三拜之后并不是送入洞房,而是由年春妮他们几个孩子去摸一把**和新娘喜服的衣边,听说是为了沾孩子们的喜气,早生贵子。
之后,守着满堂厅客,喜娘送了称杆,袁东喜这便挑起了梁小娟的喜帕,“恭喜新郎新娘从此称心如意——”
在喜娘尖细的喊声中,这一翻礼仪便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有不知哪里的管事来安排宾客坐席,接着便是吃喜宴。袁家奶奶端了一碗面,给梁小娟,有人问:“是要生还是要姜啊?”
梁小娟红着脸不做声,袁家奶奶便挑了一筷子面递到了梁小娟嘴边,梁小娟咬了一口,叫道:“生的!”
“哦——生哦~”下面有人起哄,梁小娟的脸更红了。
站在她身边的袁东喜轻笑一声,出来给媳妇挡着那些人的调侃。饭毕,又有喜娘念了一套反复的说辞,才终于到了最具传统的闹洞房。
只是年春妮心情澎湃的等着进去好好地闹一番洞房顺便见识见识这一番古代的洞房怎么个闹法,可脚还没挨到新房边,便被梁凤一把拉了回来。“大人们的活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没见过啊,而且大家都去……”年春妮辩道。
“人家都去?那人家小姑娘都会绣鸳鸯呢,你给你小姨绣的鸳鸯呢?”年文力也在梁凤身边,一手抱着家杰,一手点着她的脑袋笑话她。
“……”年春妮闭了嘴,默默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又折腾了一会儿,年文力和梁凤同袁家老人还有梁大山他们告别之后,便起身回九泉庄。
年春妮问:“不去河子岭了?”
“去河子岭干嘛?”梁凤笑嗔,“一去姥爷家就不想回家了?”
“没有。”年春妮低头,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又见不到张婶婶和莫归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好不好。
回到九泉庄后,年春妮依旧情绪高涨的去准备着创业大事,而年文安虽然说是结盟了,可还是时常消失。李狗蛋下了学就来找年春妮玩,在李狗蛋连着找了年春妮六天后,第七天下午,来了一个和李狗蛋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小姑娘自称赵如玉。
“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如玉?”年春妮友好的问她。
谁知道赵如玉小姑娘,只用鼻孔对着她,冷笑:“一个乡野丫头也会念诗?”
“你就不是乡野丫头吗?”年春妮回道。
“呵,年春妮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整个九泉庄谁不知道你在年家多么的没地位,而我,可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我能上学堂,你能吗?”赵如玉昂头。
“哦?”年春妮拍了拍手,点头:“唔,是了,你是能上学堂,可是很多庸才都是学堂里教出来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个掌上明珠或者说是小姐家的,跟乡野丫头争辩不休的。到不知道如此赵小姐的脸面在哪里?”
“你!”赵如玉瞪大了眼睛,哼了一声道:“我姑母可是清泉镇苏家的姨太太,你敢对我不敬,就不怕来年多收你们家租子吗?”
年春妮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淡淡地瞥了赵如玉一眼:“不过是个妾!你也好意思说。”
“你——”赵如玉气急伸手就要打年春妮。
年春妮丝毫不动就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她。年春妮心里想的是,只要赵如玉敢动手,她就敢伸脚绊倒她。可是李狗蛋动作比她快一步,早已经拦下了赵如玉伸出的手,有些烦闷地说:“你到底是跟着来干嘛的!”
“你看不出他是来找我不痛快的?”年春妮插嘴。
“什么?”李狗蛋看了看年春妮又看了看赵如玉,“可是你明明说是对我的春妮妹妹很好奇,想要来请教她的!”
“切,这话鬼都不信你还信,狗蛋哥哥你真天真。”
“天真?”李狗蛋搔头。
“啊哈,没什么。话说赵小姐啊,你站着累不?累你就回家吧啊!”年春妮准备赶人,赵如玉一来就摆脸色,她可吃不消。
“谁说我累了!”赵如玉掐腰。
“哦,那我回家了,”年春妮转身。
“你给我站住。”
“站你大爷啊!”年春妮翻白眼,“你不累老子累了不行啊!神经病!”年春妮转身就走。
她实在是没有心情跟赵如玉说话,这种小姑娘烦人得很。
而赵如玉则是被吓到了一样在原地愣了好半晌,才转头对李狗蛋说:“她……她刚才骂我……”
李狗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转身走了,只剩下赵如玉站在年春妮家前的菜圃里,默默无语。
日子就那么平淡的过着,年春妮甚至觉得不着急创业赚大钱了,只是那些日子平静的让人心慌,年恒久也突然不找年春妮麻烦了,年晓燕也没有再来闹事,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赵如玉经常跟着李狗蛋来找年春妮的不痛快。年春妮虽然不喜欢赵如玉,可人家死不要脸非要来你也没办法不是,渐渐地年春妮也学会了把她当空气……
就在年家杰已经学会了走路,能够清晰的喊爹娘姐姐的时候,一封河子岭传来的家书打破了那份平静。
梁大山病重不治。
年春妮觉得整个人都懵了,她有些不相信,她拉着那个送信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问:“姥爷怎么了?姥爷到底怎么了?你胡说些什么啊?”
年文力颤抖着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哄道:“春妮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春妮哭出来。”
可年春妮哭不出来,她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姥爷,那个把她当成最聪慧的孩子,诗词歌赋,下河上树都教给她的姥爷会重病不治,怎么能相信呢?那个那样慈祥对自己掏心掏肺的人,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去了呢?
不能相信,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
“爹。”年春妮转身,看着年文力,声音飘渺,“他们骗我的是不是?姥爷还好好的,是不是?”
家长里短卷 第三十五章 生离死别2
年文力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年春妮,又转身对跌坐在地上的梁凤说:“她娘,收拾收拾东西,咱今儿就去河子岭。”
年春妮这时候才将目光投到梁凤身上,怯怯地喊了一声:“娘——”
梁凤一惊,伸手夺过年春妮抱在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年文力见状,去屋里抱出年家杰送到年刘氏屋里,嘱咐了几句,便出去借了一匹马。套上车,将梁凤娘俩送上去,赶着往河子岭奔丧。
年文力借的这匹马脚力很快,比前几年去河子岭时赶得车快得多,可年春妮却觉得还不如来得慢一些。只要来得慢一些,她便还能欺骗自己姥爷还好好的,她便能够欺骗自己姥爷还在等着她,笑着等着她。
可是一下车,那门前满目的白幡已经院子里那一声接一声的哭嚎,让年春妮腿脚不住的发软。
梁凤已经奔了进去,年文力牵着年春妮慢慢地向里走。
灵堂设在院子中,不过使用篷布打了个小小的屋子,梁淮王氏分别跪在两侧,不一会儿,梁凤同梁小娟也换了一身孝服跪在了梁淮王氏身边。而灵堂里不见梁贾氏……
年文力晃了晃年春妮的手,轻声说:“一会儿去给姥爷磕头……”
年春妮紧紧地抿着嘴,不点头也不摇头。年文力叹了口气,别过脸去。过了一会儿,里面悼念的一拨人出来了,年文力便领着年春妮进去,两人一跪下,梁淮兄妹三人并着王氏便开始哭。年春妮眼风里扫见梁凤,鬓发已乱,双眼通红,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悲伤绝望。年春妮使劲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一个头磕下去,眼前浮现起的是自己三岁那年来到河子岭时,梁大山拉着她的手,同她说要将她教养成比男儿还要有用的女子。再一个头磕下去,是三年来梁大山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他牵着自己和梁晓,在河边那片林子里逮烧钱猴。第三个头磕下去,依稀还是那一日年春妮离开河子岭,梁大山不舍的目光久久的交织在身后……
磕完头,年春妮随着年文力来到了西屋,梁贾氏呆坐在床上,双眼空洞不言不语。梁兴家的看到春妮赶紧一把把春妮拉了过来,说:“春妮啊,快跟你姥娘说说话,你看你姥娘……”说着便伸手捂住嘴,开始掉泪。
年春妮也有些愣神,转了转头,看到年文力就站在门口并没有离开,才又转回头来看梁贾氏。其实,梁贾氏还算是年轻的,最起码还没有多少皱纹,也没有白发……年春妮再一看,却发现,梁贾氏……竟然……有了好些白发,明晃晃的的掺杂在那黑丝里头,无端的惹人心里发酸。
“姥娘……”年春妮开口。
梁贾氏微微低了头,看了一眼年春妮,伸了伸手,嘴唇一阵哆嗦,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姥娘,你心里苦,就哭出来吧。”年春妮趴在梁贾氏的膝上,抽了抽鼻子,忍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打颤。
“婶子,春妮说的在理儿啊,你心里边难受你就哭出来,你老是这么憋着会出事的啊!”梁兴家的也在一旁劝着。
梁贾氏抬了抬手,把年春妮搂了搂,有泪水顺着眼角落在了年春妮的头上。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的令人压抑。
哀乐在院子里响起,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让大家都聚在院子里,送梁大山最后一程。梁晓不知道被谁抱了过来,一下地梁晓就跑到了年春妮身边,拽着年春妮的衣角,怯怯地喊着:“姐姐,姐姐……”
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的人,年春妮轻轻搂住身边的梁晓,暗暗地嘱咐自己莫要哭,莫要哭,一定要好好地看着姥爷走,要好好地送他走……
年春妮直到此时才看清楚,梁大山被放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好像是一个巨大的茧一样的布中,棺材在身后的长椅上放着。主持仪式的那个老学究喊着,梁淮,梁凤,梁小娟三个人轮流着上千给梁大山清脸,擦手擦身子,记忆中还笑着健壮的人,满脸苍白毫无血色,冰冷地躺在那里,年春妮使劲地憋着,还是憋不住那从眼角流出的水泽……
清理过后,主持的人又让梁贾氏亲自将那块布盖到梁大山的脸上缝起来。怎么形容那个布呢,就像是刚出生的孩子包着的小被子一般,只是那布似乎是用特殊的东西做成的,已经超出了年春妮的认知,只是……要让梁贾氏亲自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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