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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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钟情-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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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不是人,是鬼。”严无谨微微将双腿蜷起,语气幽远:“他们会专门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些两三岁的小孩子,从中挑选一些强壮的出来,把他们训练成野兽,为他们杀人。”

萧屏儿曾经听说过,那些杀手集团会把一些很小很小的孩子扔在一个黑屋子里,却只给一人份的食物,让这些孩子相互残杀强夺食物,直到剩下最后一个,再教给他们各种杀人的方法和技巧,手段非常狠毒残忍,几十上百个孩子里,最后通常只能活下来一两个。而这一两个孩子,就是他们杀人的工具。

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只是说书人口中耸人听闻的桥段而已,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

“那天的那些杀手,都是出自‘杀手堂’。”

萧屏儿的心脏狂跳不止,答案呼之欲出,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张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男子。

严无谨笑容惨淡:“我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个,而且是出手最快,杀人最多的那一个。”

“我大概不是一个好人吧,杀过那么多的人,可是有谁会防备一个孩子呢……”他的语气淡淡的,眼睛已经看向了远处:“当他们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刀已经砍断了他的头……你知不知道有一些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所以一刀刺入心口并不是杀人最好的方法,只有断了的东西才不会复原……那个时候真是喜欢杀人啊,人血腥热的味道会让我很兴奋……”

严无谨停下来,轻咳了几声,抬眼对着她笑:“丫头,是不是怕了?”

萧屏儿红着眼圈摇了摇头:“若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她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是怎样在到处都是血腥和杀戮的地方挨过来的,只有不停的以命相搏,随时保持着清醒和野兽一样的警觉凶残和强悍,才不会被人杀死。

三个月前在万剑庄那个闷热的剑庐里,她曾奇怪严无谨怎么可能带着那么可怕的伤口强撑着在庄里走动,而他的回答足以证明那时的生活有多么的可怕残忍。

小时候便如此,习惯了。

眼前这个总是喜欢笑的男子,是怎么熬过这么可怕的过去的?

严无谨又笑开来,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可以坐在那里,说得轻描淡写:“后来我逃了出来,经常为了一个馒头而伤人命,老爷子收留我,用一种奇妙的方法将我过往的记忆全部封住,教我重新做人……我好像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疲倦:“可是我仍然忍不住嗜血的恶习啊……血刀,也只不过是我宣泄杀欲的方法罢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好人呢?”

严无谨的声音越来越低,后来干脆倚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萧屏儿轻轻叹气,扶他躺好,小心为他掖了被子,又转身将那火盆搬得近一些。

炭火烧得很旺,却依旧不能将严无谨苍白的脸照得暖些。

严无谨的过往,终于在她脑中由几个片段,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卖到了“杀手堂”,被那些人训练成了一个没有人性是非不分的杀人工具,后来遇到了吕家的那个老爷子,老爷子收留他,封住他过往的记忆,教他道理是非以及一身武艺,十年前他离开了吕家,然后遇到了他的义兄尧长弓。

她不得不佩服那个吕家的老爷子,这个老人太懂得洞悉人性,他知道若是严无谨带着从前的记忆,在知道了道理是非之后一定会因为过往的罪孽而极端的否定自己,甚至会因此而发疯。所以他才故意教严无谨用左手剑,并且将他以往的记忆全部锁住。

只可惜他的方法只延续到了他离开后的第三年。七年前,因为一个契机严无谨想起了一切,已经成形的是非观念与过往的记忆以及所作作为产生了巨大的碰撞。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时还是个少年的严无谨在想起了以前的一切之后是多么的震惊与恐惧,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毁灭崩塌,两种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个躯壳里不停争斗,怎么可能不发狂,赵总管所说的“险些发狂至死”,现在看来毫不夸张。

只是……这么难。

这么喜欢美酒华服,这么喜欢微笑,这般潇洒随意的男子,竟然会有这样艰难的过往。

雪很大,天空血红。

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的天气?

雪霁(大结局)

天亮了。

雪还在下。

严无谨换了新袍子,头发绑起来,因为腰伤的关系,腰带被束得很紧。虽然脸色苍白,但一双眼却是亮的,看起来更加的好看。

那只泥塑的火盆被端到了马车上,于滴子格外开恩,居然让严无谨在上面暖了一壶酒,竹叶青的味道香冽醇厚,还没喝就已醉了三分。

严无谨没有像以前那样闭着眼假寐,一路上谈笑风生,好像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凶险不可知的尧家别院,而是去赴一个老友的宴会。

“丫头,你的手在发抖。”严无谨眯着眼看着她笑:“害怕么?”

“不害怕。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萧屏儿想了想,然后摇头:“不知道。”

严无谨笑开了:“是啊,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紧张吧。有些人怕黑,有些人怕死,也都是因为不知道而已。若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怕。”

萧屏儿抬眼:“严无谨,你怕什么?”

“我?”严无谨依旧眯着眼睛,笑得像只老狐狸:“我怕没酒喝。”

萧屏儿以为这一路会很漫长,可是转眼就已到了尽头。

她又站在了尧家别院的门口,门口两尊寻常的石狮子,一扇不算宽大的木门,青砖高墙和门前的台阶上都覆了厚厚的雪。几天前还是秋日景致,如今却换了颜色。

有些紧张,萧屏儿不自觉的伸手握住了剑柄。

严无谨回头看她,突然笑了起来:“怕什么,只是进去向我义兄报个平安,顺便打听些事情而已,我们又不是进去找死。”

萧屏儿干笑了一下,手仍没有从剑柄上拿开。

严无谨向于滴子看了一眼,后者会意点头,转身驾着马车离开了。

“丫头,”严无谨将一旁看着马车消失的萧屏儿叫醒,笑道:“去叫门。”

开门的是赵继。

隔了一天又见面,赵继仍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向严无谨二人点了点头,便引他们向内院走去。

几天之前萧屏儿曾经走过这里,如今这里除了雪将翠绿叶子染白,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仍然安静的毫无人声。

“于滴子怎么不进来?”萧屏儿在他身边小声道。

严无谨也很小声:“我让他先走了。”

“什么?”萧屏儿差点忍不住叫出来,随即又小声道:“你是不是另有安排?”

“我根本什么都没安排。”严无谨身体向她的方向微倾,故作神秘的小声道:“我只是想让别人都以为我做了安排而已。”

萧屏儿瞪着他又气又笑,干脆闭了嘴不再问。

尧长弓已经站在回廊处等着,见到他们,立即迎了上去。

“大哥,好久不见!最近可好?”

“好,好,你的伤怎么样了?”尧长弓迭声问着,面上尽是欣喜。

“好多了。”严无谨也笑着,微蓝眼中有丝丝暖意。

“来,让我看看你。”尧长弓退后一步,真的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中有热泪盈眶,那神情不是兄弟久别后的想念,而是一个父亲在看着他归来的儿子,他们的情谊似乎早已不只是一般的结拜兄弟,更像是一对父子。

“又清减了,”尧长弓轻拍他的肩膀,“过几天和我回庄里去,我就不信万剑庄的厨子养不肥你!”

“尧庄主,”萧屏儿在旁边突然开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说出的话很尖刻:“严无谨来到这里,吕大公子就肯放你走了么?”

尧长弓微顿,对她笑了起来,眼神中并无责怪:“本来想让你们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的,既然小姑娘这么着急,我就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吧。”

雪渐渐停了。

穿堂过室,萧屏儿这才发现这个四合院竟别有洞天。

院子的后面有一处小小的园林,隐约竟有江南的精致,皑皑白雪覆在翠绿之上,景致几可入画。

假山旁有处小小的风亭,风亭里坐着一个人,此刻正喝着热茶,赏着雪景。

这个人当然是快雪。

见有人来,快雪放下杯子,笑眯眯的对着萧屏儿招手:“萧丫头,好久不见呢,快过来陪我喝茶!”

“也没有多久,前几天我们不是刚刚见过么?” 萧屏儿冷笑,那天在荒野上对她招手的,不正是他?

“咦?有么?我不记得了。”快雪笑眯眯的四两拨千斤,来了个死不认账。

萧屏儿气得干瞪眼,干脆转过脸去不看他。

“哟,严兄也来啦?”快雪好像刚刚看到严无谨,笑着招呼:“快来坐,正好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严无谨也不在意,径自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什么事?”

“让我杀了你吧!” 快雪单手支颊,眼睛笑得眯起来,语调和气随意,仿佛是在谈论天气。

严无谨也笑得和和气气,茶也不喝,只是捧在手里暖着:“好像不行。”

快雪身体前倾,笑容讨好,当真一副退而求其次的商量口吻:“要不……你自己死?”

“还是不行。”严无谨轻笑出声:“世间美景美酒美人这么多,我还没看尽,舍不得死。”

“那怎么办才好……”快雪塌下肩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萧屏儿在旁边听的心惊胆颤,暗自握住剑柄小心戒备。她知道若真的动手快雪不会是严无谨的对手,可若是再加上一个尧长弓,那便不一定了。毕竟他对这个义兄感情极深,真的动起手来,凭严无谨的性子就算不坐以待毙也会有所顾忌,若真是如此这场仗还没开打就已经输了,所以如今的局面,只看尧长弓站在哪一边了。

尧长弓一直皱着眉看他们说话,见快雪不再言语,他轻轻叹气,面色愁苦:“快雪,到现在你依然不了解主公的一番苦心么?”

快雪挑眉:“我只知道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却让你来保管,又给一个不相干的人无度花用,老爷子会有什么苦心?”

“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一样东西要你看看。”尧长弓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那纸微微泛黄,但却折叠得很整齐,想来是一直小心保存的。

快雪接过那张纸,展开来漫不经心的看。

那纸是放在石桌上的,萧屏儿刚好也能看到。上面墨色陈旧深浅不一,显然是在不同的时间写上去的,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些人的名字,后面用两三行的字简略的记录了他们的生平。

快雪看的慢,萧屏儿自然可以看得仔细,这些人都已经死了,只有最后一个人还活着,这最后一个人叫严无谨,他的名字后面,是一片空白。

快雪看完,将纸重新推回尧长弓面前,看着他不说话。

“你该知道吕家有多少财富。”

“只知道个大概吧,”快雪笑得无辜:“据老爷子说,这些财富足可以买下大半个天下。”

严无谨神色不动,萧屏儿听得咂舌,尧长弓一脸凝重。

“若是一个人,突然拥有了如此惊天的财富,会变得如何?”

快雪笑起来:“尧叔叔不是要给我讲那个宝石矿的故事吧?老爷子已经给我讲了一千八百遍,我早就听腻了。”

尧长弓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很穷,只是突然得到了三万两白银,就因为大喜太过,当天晚上就死了。”

快雪笑了笑。

尧长弓又指向另一个名字:“这个人,有了十万两,于是天天去嫖妓,结果死在了妓女的床上。”

快雪嗤笑出声。

尧长弓的手指又动了动:“这个人倒是没有去嫖妓,只是娶了十三房姨太太,置了八处房产,连筷子都是镶金的象牙,不出两年便被贼人洗劫,全家被杀光。”

快雪笑不可抑。

“这个人曾经是个让人敬仰的大侠,得到的钱也最多,”尧长弓顿了顿:“他用这笔钱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企图一统江湖,杀人无数。后来被仇家追杀,他携妻儿逃命,最后全家皆死无葬身之地。”

快雪不笑了。

尧长弓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刚才的话用了他太多的力气:“这样一笔足以撼动整个天下的惊天财富,绝不能轻易交给一个没有智慧的人。”

“所以老爷子和我约定,只有看到严无谨死,我才可以继承吕家?”

“是。”

“吕家的历代家主,都是看着别人被钱财给害死,才继承吕家的?”

“只有将人性看得通透,心中没有贪欲的人才有资格继承家业。”

快雪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好像全天下最好笑的事也莫过如此:“听到了没?严兄,你也不过只是我家的棋子而已,什么时候去死给我看?”

严无谨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慢慢探向腰间,紧紧按住腰间的伤口。

有一丝红,自伤口处焕焕渗了出来,好在有石桌挡住,别人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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