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身乌黑的修卢剑。
“严无谨,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萧屏儿不得不喊,因为她发现严无谨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好似永远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不见了,面上也不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奇}他的唇抿得很紧,{书}苍白的脸上好像覆了一层寒霜,{网}微蓝眼中闪着玄冰一般的杀意。
尧庄主的嘱托在萧屏儿耳边想起,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严,你回去!”
严无谨没有动。
杀阵竟也停了下来,只守不攻。
他又要成为血刀了么?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因为杀气更盛。
杀阵突变,快速的变化成葫芦形,将严无谨与萧屏儿于滴子二人隔开。
然后迅速发难。
一场混战。
横砍,直刺,转身,拧腕,不停的杀,杀,杀!
萧屏儿已经杀红了眼,用尽全力丝毫不肯怠慢。
很多年后她仍然会记得这场混战,因为这是她这辈子所经历的最凶险最艰难的战斗之一。第一次,她感觉自己离死亡有那么的近,近得只隔着一个剑刃,只要再略微向前一些,她就会掉进那深渊去,不得超生。
于滴子的剑很快,带着杀手惯有的利落,每一次出剑都尽量做到最省力,最有效。可是现在他的状况并不好,刚刚因为迁就萧屏儿,腿上中了一刀,行动微滞,招招凶险。
好在他二人身处一个战圈中,相互照应,加上杀阵中一多半人都去招呼严无谨,战力分散,凭借着于滴子的经验和萧屏儿手上血刀的宝剑,终于将这几个杀手解决,突出杀阵。
萧屏儿已经汗湿重衣,她用力的喘息着,双手撑着膝盖,连抬头都觉得疲累不堪。
严无谨已在几丈之外,与他缠斗的杀手只剩下三个,可是这三人似乎功夫都非常之高,出手又快又狠仿佛撕咬的毒蛇。
萧屏儿抹了把脸,提着剑想去帮忙,却被于滴子按住肩膀。
“不要去。”
“什么?”萧屏儿累得双腿发软,耳边嗡嗡作响。
于滴子看着前面,面色苍白凝重:“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萧屏儿转头看去,却发现真的有点不对劲。
严无谨在用血刀的功夫应敌。
血刀的功夫霸气十足大开大阖,那种惊涛欲碎石的气势萧屏儿再熟悉不过,可奇怪的是,与严无谨缠斗的三个人,用的功夫竟然和他同出一辙,远远看去好像有四个血刀在厮杀。他们不像是在进行三对一的对决,而是四个独立的人拼在了一起,就好像是在决出唯一的胜者——抑或是生者。
当严无谨转过身来,萧屏儿倒抽一口冷气。
他居然在笑。
这笑容太过诡异,面色惨白,上面有飞溅上去的血珠,眼睛里是浑然忘我的狂热,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严无谨浑身浴血,身上的血迹早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别人的,另三个人也是一样。他们的招数丝毫算不上优雅好看,可是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每一个关节都放到最开,动作又快又狠又绝,不给对手留后路,也不给自己留余地,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野兽之间的厮杀!
其中一个杀手已经将对手放倒,挥着剑向严无谨扑了过来。
“严,小心!”一瞬间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离,萧屏儿嘶喊着冲了过去。
一把剑身狭窄的快剑后发先至,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直插入杀手后心。与此同时,恶战中的严无谨迅速回剑横砍!
萧屏儿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那个扑向严无谨的杀手头颅已经落地,断颈上的鲜血喷了她一头一脸,直挺挺的倒下去,后心还插着于滴子的剑。
刚刚一直与严无谨缠斗的杀手趁这个时机再次发难举剑便刺,严无谨快速错身,可惜躲闪不及,剑尖直刺入他左边腰侧。
血肉破裂的闷响和剧烈的痛楚丝毫没有让他停下来,严无谨回头,染着血污的惨白面孔,诡异的笑容,凌厉眼神和森白牙齿在阴暗黄昏中说不出的邪魅。他微抬左手,握住刺入腰间的剑刃用力一拉,右手修卢剑顺势狠砍,对方执剑的手被生生砍断,又是一蓬鲜血飞溅,杀手嘶吼,严无谨冷哼,一剑递了出去。
剑从杀手口中刺入,由后脑穿出,嘶吼声立时截断。
严无谨抽剑掣肘,杀手直直倒地。
萧屏儿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刺入身体的剑刃慢慢拔出来,鲜血随着剑刃一起涌出来,红得触目惊心。
“严……”
萧屏儿欲上前帮忙,严无谨身体微微一震,突然回身举剑横砍,萧屏儿狼狈格开,严无谨再砍!
他的剑招凶猛狠辣,萧屏儿根本应付不来,几招就被掀翻在地,等她回神,他的剑尖已经对准她的咽喉。
“严无谨!”萧屏儿大喊。
刺向她咽喉的剑突然顿住,萧屏儿抬眼,刚刚杀红了眼的严无谨已经完全不认得她,浑身浴血只是麻木砍杀。
“严无谨,你醒醒!”
剑尖微微颤抖,他的眼中有一丝清明在挣扎。
“严无谨,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
严无谨身体一震,萧屏儿的话好似什么可怕的咒语,指在她咽喉处的剑剧烈颤抖着,他神色痛苦呼吸急促。
刚刚被他从身体里拔出的剑还握在他手上,他吃力抬起左手,对着自己的右臂狠狠砍下。
“严!”
电光火石间于滴子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记手刀敲在他后脑,严无谨闷哼一声向后软倒,落在于滴子怀里。
登上马车之前,萧屏儿好像看到远处一个白衣的瘦长身影,在树丛中笑着对她招了招手,随后消失不见。
秋雪
夜,无月。
一辆马车在荒野中向北疾驰。
严无谨突然发起高烧,脸色青白牙关紧咬,萧屏儿将脸贴在他胸口仔细听他心跳,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他的心跳微弱紊乱,好像随时都会停止,她红着眼手足无措。
“怎么样了?”于滴子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不知道……”萧屏儿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烧得很厉害。”
于滴子勒住马车,钻进车棚,就看到严无谨眉头紧锁呼吸急促的样子,好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样。
“叫醒他。”
萧屏儿摇头:“我试过了,不行。”
“我来。”
另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于滴子按住剑柄,车帘被掀起,一个人影站在车外,瘦削挺直,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在夜风中摇曳。
是赵继。
不理会于滴子身上的杀意,赵继跨上马车,看了严无谨一眼。
“他使剑了?”赵继语气平板,看向萧屏儿。
“是。”
“哪只手?”
“……右手。”萧屏儿低下头,心里无限愧疚。
她答应过尧庄主的,不让严无谨用右手剑,可是如今……若是早知如此,她是宁死也会守住他的。
赵继不再看她,矮身仔细查看严无谨伤势。
严无谨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紧咬的牙关象是极力压抑着要逸出的呻吟,状甚痛楚。
赵继皱眉,抬起胳膊搓手成指,疾疾点向严无谨胸前十几处穴位,手法非常迅速。严无谨身体一震,果然张开眼来。
“严无谨……”萧屏儿轻唤。
他的眼暗沉空茫,好像还是刚刚一样不认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几分清明,他似乎想笑一笑,可笑意还未及眼角,鲜血却先从口中涌了出来,头一仰,又昏死过去。
“没事了。”赵继松了一口气:“给他换一身衣服,不要让他嗅到太多血腥气。”
到了深夜,月亮出来了,和着漫天星斗一起,照得一片荒野如覆了一层霜。
马车在一条溪水边停下略做休息,赵继牵了小灰到溪边饮马,萧屏儿也跟了过去,就着冰凉的溪水抹了把脸。
“今天的事多谢赵总管了。”
赵继对着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并不答话。
“没想到赵总管的医术这么好,若不是你,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懂医术。”
“不懂?”萧屏儿侧头看他:“刚刚赵总管的手法很是熟练老道,不像是……”
赵继的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看起来有些僵硬:“七年前,我看庄主用过一次。”
“七年前……用过一次?”
“七年前庄主曾遭人暗算,中了埋伏,情况十分危急,幸亏严公子及时赶到,那时候他的左手也受了伤,情急之下只好勉力用右手使剑,于是……”
“于是他也像今天这样?”
“是。”
“怎么会这样……?”萧屏儿喃喃道。
“严公子来到万剑庄的时候,没有到吕家之前的任何记忆,经过那一战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一个月他险些疯狂至死,庄主找了很多种方法才让他平静下来。”
“他想起了什么?”
“不知道。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庄主。”似乎发现自己说的已经太多,赵继站起身来,跨上小灰马背,背影挺直如标枪:“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保重。”
暗夜无声,只有溪水潺潺。萧屏儿低头,看着自己水中倒影,月光之下她的脸似乎沉在了水底看不真切,好像随时都会随水而走。
严无谨说的不堪的回忆,想必就是这个吧,因为太多恐怖太多血腥,所以不肯向人言说。
快雪似乎很了解他的过往,那些杀手一定都是他故意找来的,为的就是逼严无谨疯癫入魔。刚刚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白色身影,就是快雪吧。对于刺杀的失败,他好像一点都不恼,也许他想要的并不是严无谨的死,更像是一种羞辱和折磨。快雪对他到底有什么仇怨,让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入绝境?若尧庄主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严无谨和快雪应该是一起长大的,他们的关系就算不是兄弟也应该差不多才是,兄弟间的反目,大都和家产有关。难道说,严无谨霸占了吕家的家产?
若是如此,快雪又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银找人来害严无谨?
萧屏儿站起身,向着马车走去。马上就要到沧州了,只要到了那里,一切疑问都会得到答案。
已经进入九月,天气乍冷。中午的时候就阴沉沉的,到了下午,竟然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花很小很小,带着潮湿温暖的水汽,落到地上就融了。倒是树枝上存了些许积雪,翠绿衬着纯白,说不出的可爱。
他们一行三人到了一个小镇落脚,休息一晚做最后的修整,明日下午就会到沧州的尧家别院了。
自从那次之后,他们没有再遇到过袭击,不知道是快雪已经放弃了,还是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这一日平静,在他们看来非常难得。
严无谨腰间的伤已不再渗出血来,只是一直在昏睡,看起来憔悴苍白。
到了晚上,突然刮起北风,夹杂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席卷而来,原来地上的雪水被凝结成冰,冰上再覆着雪,路上的人拢着袖子缩着脖子,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他们落脚的客栈是这个小镇里唯一的一间,很是简陋。虽然已经要店家将潮湿发霉的被褥换掉,可是单薄的墙板仍然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房间里很是阴冷。
萧屏儿怕严无谨受不住,花了高价向旁边住家里买了个泥塑的火盆,添了许多炭火端进来,却见严无谨已经醒了。
他已坐起身,面无表情眼神空茫,瘦削肩膀上披着外袍,轮廓更显单薄。萧屏儿端着火盆不敢动,只是呆呆的站着,生怕惊扰了他。
严无谨听到动静,慢慢转过头来,望着她静静的笑:“丫头,吓坏了吧?”
萧屏儿将火盆放下,背对着他,一下一下的用铁钎捅着炉火,炉灰飞了起来,呛的她眼泪都咳了出来。
“丫头……我有没有伤到你?”
萧屏儿站起来,仍然不看他:“睡了这么久,饿了吧?我去叫店家煮些白粥……”
“生气了?”严无谨开口叫住她:“还是被我吓到,怕我再发疯?”
萧屏儿站住,咬住嘴唇,霍的一下转过来:“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为什么看到那些人就会变了脸色?为什么那些人的功夫会和你那么像?为什么你会变成那个样子?”
“丫头……”严无谨叫住她,笑容温暖,眼神却依旧空茫,好像在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看向很远的地方:“你说,我到底算是个好人呢?还是个坏人?”
萧屏儿愣住,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种问题:“你又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应该算是个好人吧。”
“是好人么?”严无谨轻咳了两声,慢慢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杀手堂’的杀手组织?”
萧屏儿摇头。
江湖上闻名的杀手组织只有两家,一家是中原的“七月十四”,还有一家原来在蜀中唐门麾下,不过近十几年已经式微了。
严无谨轻轻的笑,嘴唇苍白:“是啊,‘杀手堂’只赚银钱,不立威名,知道他们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不是人,是鬼。”严无谨微微将双腿蜷起,语气幽远:“他们会专门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一些两三岁的小孩子,从中挑选一些强壮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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