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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旃罗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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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上的两个一阵惊醒,慌忙回过身来。  
  那个男人外面的裤子褪到了膝盖,露出里面半拉半扯的白色内裤。姐姐的上衣则已经完全凌乱,裸露着雪白的肩膀和娇羞的脊背。  
  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大眼瞪小眼,宋晓君一手还举着钥匙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气氛有点莫名其妙,些许的紧张背后更多的是茫然,谁都没睡醒似的。  
  宋婷婷的脸这时一定已经红到了脖子根,还好背着光,看不清颜色。她结结巴巴地说:“你……这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宋晓君也窘得很,不知所以然地连道了两声“对不起”,仍旧关上门,紧紧闭住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门锁“咔”地发出声响,自动关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宋晓君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晃荡。  
  十八岁的年纪,心事像是大太阳底下积的一场雨,什么烦恼都是被风一吹就可以马上无影无踪的。  
  宋晓君找了一处有水的地方,擦了一把脸,换了个心情。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寻觅了半天,在校园一个仿古的旧凉亭里找到了金金。  
  金金正闲坐着,手捧一本日语书,眼睛看着远处的寝室楼发呆。阳光肆无忌惮地洒满亭子内外,视野所到之处金黄一片。  
  宋晓君三步两步走上前,趁着不注意扯掉他手里的书,笑着说:“躲到这边用功来了?”  
  金金转头见到是他,夺手抢回书本,嘴里没好气地说道:“你原来还活着。昨天跟哪个新勾搭的姘头回家了?连声音也不发一个撇下我就走了。”  
  “瞎说什么。还不是你把我给灌的,我是醉得连路都不能走了。人家好心收留我,让我住了一个晚上。到你嘴里就没有正经话了。”  
  金金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一对嫩嫩的虎牙。这对虎牙,仿佛一张口便能咬人。他说道:“我就不信你有多正经。老实交代,昨天是不是被坏人拐了去开了苞了?看你这一脸关公的样子,红得跟一百块钱大钞似的,一定是那小子技术活儿干得还不赖,挺滋润的吧?”  
  宋晓君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说道:“什么跟什么你就瞎搀和在一道。人家好好的一个人让你说成这德行,你让我回你什么话好。”  
  “什么好人?好人头上贴个标签满大街跑的吗?好人会把不认识的人随便带回家里去?你是喝酒喝昏了头,万一他给你下点什么能上瘾的药,又或者是在你身上动过什么乱七八糟的手脚,你又稀里糊涂的,弄出毛病来,到那时看你怎么办。你小子圈里的道行实在是太浅了。凡事眼睛可不能光盯着三寸近。这事要是放在我身上,一定不会这么便宜了他,没什么也要讹他一顿。”  
  宋晓君无话可说,只好摇头笑道:“沈赫说的一点不错。你这张嘴就是块活宝,没人说得过你。”  
  金金听见这话顿时急噪起来,满嘴嚷嚷:“天没天理,人没人性。那家伙什么时候竟然背着我说我的坏话?”  
  宋晓君愣了一下,怎么听了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就急成这副模样?这才想起金金有事没事也要同沈赫斗斗嘴,两个人见了面像冤家对头一样,听到这话是沈赫说的不跳起来才怪,接下来还指不定怎么个没完没了呢。这是自己不小心了,怎么提起这一壶来,有些后悔,无奈话已经说出口了,便只能糊弄道:“谁说你什么坏话了。那是夸你呢。你别光是断章取义地去想。他是因为讲到所有认识的这些人当中,就数你最是能说会道的,而且圈子里的掌故又百问百知,无所不晓,所以才夸你这张嘴是块活宝。可别想歪了。”  
  金金听他这么讲,不肯尽信,侧过脸颊、半仰下巴、虚起眼神、挑动眉毛,嘴里好似扎着金针,问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自己想想,沈赫是那种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吗?”  
  金金脸上的神情怒不像怒,笑不像笑,嘀里咕噜道:“他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在夸我呀。”  
  “那只好你自己去理解了。”  
  好在金金也并不是个仔细较真的人,一笑了之,转向别的话题:“不过他也没全说错。其他的事情我不敢夸口,但是要问到圈子里的那点破事,我倒还算是个老资格。只要你问得出来,没有我不晓得的事情,这么丁点儿大的圈子,翻来覆去就折腾这么些个人,什么南柳叶,北格格,又是什么十大长老,四大妖姬,天堂家族,黄道十二宫。论资排辈,数典算故,全在我的心里有一本帐。谁是1,谁是0,谁家养的小老婆,谁钓鱼不用饵我全知道,不是说句什么开玩笑的话,哪天上海的同志圈要是发达了,有个人想要著书立传的话,这第一个下帖请教的还得找上我王某人。”    
  旃罗含 第五章(3)    
  宋晓君听着只想笑:“看看你这张嘴能说的。话都让你说光了。圈子要是哪一天发达了,还真是少不了你这样的能人。”  
  金金嘴角上扬,开心地笑了起来。伸展双臂,嘴里怪叫了一声。对着天空喊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他的喊叫,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金金舒展筋骨之后,低头想了一会儿,转念又开口道:“不过要说圈子里的这些人。唯一让我看不透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阿澄。”  
  宋晓君歪着脑袋,愿闻其祥。  
  金金说道:“我和他认识有好多年了。这些年我身边的男朋友走马灯似地换个不停,可他却从来都只是孤家寡人一个。不明白心里怎么想的,谁帮他介绍都不要,也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算起来在圈子里,他也能排得上号,样子也长得不差,人也够聪明。可他偏偏对交男朋友的事情好像不感兴趣,连一夜情都没听说在他身上发生过。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一直都没有男朋友?”  
  金金细思索了一下,说道:“反正自打我认识他到现在没见他有过,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那么喜欢他的人总有吧?”宋晓君接着问。  
  “这倒是不少。”金金支颐微笑,“你还别说他那张脸长得老少咸宜,很多人都喜欢他这个类型的,跟在他后头想要和他交往的人可以从浦西一直排到浦东。告诉你个事情。你可不许说是我说的。以前段哥还追过他呢。”  
  “哪个段哥?”  
  “还有哪个?天籁的老板啊。”  
  “不会吧?!”宋晓君满脸疑问。  
  “你也觉得不像是吧?”金金会心一笑,“看着他们俩像是一路类型的是不是?要不怎么说我们澄少爷他魅力足呢,这叫大小通吃。他平时总摆出一副对人爱理不理的样子,谁他都不放在眼里。看着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晓得越是这样越是招得其他人心里痒痒。现在的人就是一个字——贱。到不了手的就偏偏追得越凶。就为这个,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他脚底下栽了跟头呢。”  
  “段哥现在还在追他?”  
  “当然不是。我跟你讲的这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人家段哥又不像那些死皮赖脸,不识好歹的人。不然你看他们现在还能作那么好的朋友嘛。段哥现在是有男朋友的。他男朋友是个北京的男孩,听说岁数小着呢。前一阵子段哥又飞到北京去看他。差不多这两天就要回上海了。”  
  宋晓君出了一会儿神,说道:“听你这么一讲我才晓得这些事,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沈赫他似乎不太像是你说的那样的人呢?他为人的确有点冷,但也不是那种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我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就是他主动和我说的话。”  
  金金笑道:“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几年前的样子才会这么说。当时他那副腔调,那副架势,谁都不敢走近他身边。眼睛比额头还高,好像世界上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人了。你要是见过了才晓得世上还真有这么拽的人。”  
  “有那么夸张吗?”宋晓君有些不信。  
  金金脸上摆出爱信不信的表情,接着说道:“这两年他是磨掉了不少锋芒棱角,可骨子里那股劲儿却还是改不了的。”  
  宋晓君吁了一声,手撑住凉亭的木栏向远处眺望。  
  太阳最芒的时候一晃就过去了。  
  金金站起身说:“下个月有一家新的酒吧要开张,你去不去?”  
  “开在什么地方?”  
  “离天籁不远。名字叫什么‘彩虹酒吧’。听说花头挺足的。”  
  “既然是下个月那就等到时候再说吧。”  
  金金省下口舌不再议论别人的故事。其实圈子里的事情真要细细讲起来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不过多数都是平淡的,乏味的,一遍一遍重复的过程。酒吧、网络聊天室、渔场整天都在上演着分分合合的故事。每一处场所都像是个不停转动的舞台,人来了,人又散了。一会儿上台清两句嗓子,一会儿又忙忙地下台去补妆。感情这东西在舞台上是个点缀,有人拿它当真,也有人只是把它当作过场的对白。唱念做打多有迹可寻,声情并茂地演完高潮之后只剩下些拖泥带水的冗长。  
  金金不讲这样的事。他有自己的套路,去其繁,存其精。像折子戏一样,点到为止。  
  孔雀不轻易转过身让别人看她的背后。Gay也正是这样的一群人。拼得所有的绚烂只在人前一瞬的绽放。永远只把最菁华的东西给人看。抛开华丽的“舞台”也就没有了他们生存的空间。  
  金金记得他第一次上网,在一个同志的聊天室里结识了一个网友。两人一开始谈得很琐碎,聊了一会儿,那网友忽然问金金:“你觉得Gay是怎样的一群人?”  
  金金斟酌语气和措辞说:“我觉得都很压抑。”  
  那网友说:“这是因为你还不太了解这个圈子。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那不是压抑,而是寂寞。”说完之后便是长时间的空白。然后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最终金金没有约那个网友出来见面,后来也不再和他联系了。但是隐约总觉得在酒吧的某个角落见过这人的眼神。就是他所说的那种不是压抑而是寂寞的眼神。闪烁着光芒,有的时候甚至延伸到了金金的梦里。    
  旃罗含 第五章(4)    
  梦里金金走在一条看不见起点也看不见终点的小路上,四周没有人结伴,荒凉得像是走在深寂黑暗的海底。他一直走着,停不下脚步。除非梦醒来的时候,他才一声粗喘从床上坐起来。  
  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金金有一次在酒吧里和一个隔坐搭讪的人说起了做梦的事情。  
  那人也做过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面有许多人,他们住在一座大城镇里头。他们和我们一样吃饭睡觉、结婚生子。但是唯一的不同是他们不像我们一样脸朝着前面走路。那里所有的人全都是后退着行走的。他们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却照样稳稳当当地走路跑步,头也不回一下。我到了那镇上,结果成了独一无二的怪物。只有我是正着走道的。那里的人看到我以后惊恐不已,像是遇到了妖魔鬼怪一样,把我抓起来关在笼子里,要把我烧死。我吓得要命,深更半夜从笼子里逃出去,一路没了命地乱跑。谁晓得天不亮就被人发觉了,一整个城镇的人都出来追杀我。我回头一看全是脊背冲着我撒腿奔来的人群。他们看我像妖怪。我看他们那景象才觉得可怕呢。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就醒了过来。”  
  金金听完这人描述的梦境,想了一想,也讲了个他自己小时候做过的梦。  
  “我梦见有一头被锯了犄角的水牛要驼我过河,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我就上了那牛背。这河水看着倒是不深,谁知道水牛才走没两步就漫到它的腰了。我一看乖乖这还了得,拍着打着不让牛继续过河。可这牛脾气犟得很,一个劲地往前赶。水越来越深,不一会儿工夫就把牛头都淹进去了。它连气都没法喘了还在往前走,我吓得半死,连抓手的地方都没有,我想,完了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肯定是没的救了。就在水淹到我半档的时候,忽然我的屁股被人抽了一下,你猜怎么着?”  
  “有人来救你了吗?”  
  “哪是有人来救我了,”金金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是我妈拿着尺条子打我呢,边打边骂‘这么大了还尿床,你有没有出息呀?’”  
  周围一圈人笑倒了一片。  
  金金是个爱说笑耍嘴皮子的。可沈赫不喜欢他那一套,每每听见他聚众说嘴,就冷冷地一笑离开那群人。  
  沈赫跟周围的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从来没有越过尺度的感情,所有的东西都是浅尝辄止的。  
  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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