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使上去使劲缠他。
和尚面色灰败,眼神绝望,身上缠着四条吐着信子的蛇,旁边四苗女乐滋滋看着这一切,面有得色。
说起来这小和尚当真倒霉——他的师傅乃是前面清宁寺的得道高僧,法号圆觉,与现任主持圆慧乃师兄弟。这位圆觉法师与这隐世神医卫施乃至交好友。这二人平日在一起下下棋参参禅原本没什么要紧,只是这卫施有一日与圆觉辞行,欲踏遍九州,写出一篇医经来,以传后世,圆觉便起了历世之心,要作个游方和尚,与卫施结伴同行,将小竹屋交了圆觉座下弟子明慧打理。
明慧和尚在寺里作了早课,有时便会来此打理小屋一趟,便是在两个月之前,有一日他从小茅屋回去,第二日起床便见得床上盘着一条赤尾青竹丝,吓得老大一跳,几乎要失声叫起来,那蛇却吐着长长的信子示威一般在他眼前晃晃,转眼钻得不见影踪。
如果不是以后几日每日醒来床头便盘着四条蛇,明慧几乎以为自己当日眼花了。此事无端透着怪异,明慧不免有些心惊。说来也怪,惊恐之下的明慧换了房间,第二日起床那床头仍有四条蛇盘踞,似乎那几条蛇认定了他,既不会咬他一口,亦不会离开,只每日守着他醒来。
本来定力颇佳的圆觉大师座下最为得意弟子明慧和尚这一次惊慌失措,拟将此间竹屋的美酒拎一些上清宁寺,奈何寺规严整,他一向守矩,只得在竹屋寻了雄黄置于床头——效果也只是将盘踞在床的蛇变成了盘蜛在床尾。
这一折腾便是半月有余。
俟得他下次去竹屋,在山路之上遇到了这四姝。四姝将明慧堵在小径之上要问得卫施的去向,和尚也只是客气几句便离开了。当日山路之上的四女并未带那四条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四位便是将自己折磨了快一月的始作俑者。
今日一见这四女腰间缠的四条蛇,他如何不大惊失色?
就在明慧和尚魂飞天外之际,旁边观望的那焦枯脸的男子道:“几位姑娘且慢——不知找神医做什么?”
“做什么?”领头那苗女娇笑道:“听得他医术了得,我们姐妹想来见识一下,半年前我们姐妹炼制了一种毒药,但配不出解药,便想让神医为我姐妹试试药!”
顾远再上前一步,恰好将英洛挡在身后,道:“几位姑娘既是要找神医,不知与这位小师傅何干?”
那四苗女中个头最小的圆圆脸女子一脸娇憨道:“这个小和尚不是好人,他不肯说实话,姐姐早就说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既不说实话,我便要放小五出来咬他!”苗女本来服饰繁琐,她没说话之前几人只觉这女子矮小,此时她一口开,再看她面上表情,不过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带着点天真的稚气,身量还未长足。
旁边三姝听得她如此说,均露出赞赏的笑容,似乎很是为这女子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而高兴……
他三人听得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今日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这几个苗女明显不是讲理的主儿,眼见着那和尚危在旦夕,却一筹莫展。
那小姑娘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的五步蛇在和尚身上缠着,突听得一把轻柔的声音道:“小妹妹,你阿爹呢?”
小姑娘将目光恋恋不舍的从她的小五身上挪开,搜寻问话之人,此次是她与自己的小五初次离开苗家,是以一路而行她都很是紧张,这会儿匆匆一瞥,见之前那焦枯脸的男子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便是之前自家姐姐夸赞过的仙子般的姑娘,那姑娘微笑着看她,试图将整个人从那男子身后钻出来,男子使劲按着她,额上青筋暴起,偏不让她如愿。
小姑娘语声轻脆如珠道:“我阿爹当然在家啊!”
那女子道:“你阿爹对你好不好?是不是个好人?”
这世上,若非有人痴了或是傻了,怎会有人说自己父亲不是好人呢?小姑娘愤愤道:“我阿爹当然是好人!”眼神已经瞟向了她的小五,恨不得用小五来咬她一下,心中甚直在想:这个姐姐虽然长得好,但说话实在不好听。
英洛说话,何时好听过?
她还要再接再励:“小妹妹刚刚不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难道你阿爹是好东西?”说完这句,她身前那男子恨不得缝住了她这惹祸的嘴,将她拖了又拖,便在藏在自己身后。
只可惜英洛那么大个人,如何藏得住?四姝听得她如此言语,皆一脸怒气,特别是那小姑娘,恨道:“我要小五来咬你!”
那四人不知道是不是约好,盘踞在明慧身上的蛇都爬了下来,嗞嗞吐着信子向他们三人而来。和尚得了这个活命的机会 ,忍不住大口大口吞咽着空气,感激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
四条蛇凉毒的目光让人心惊,顾远狠狠将欲从他身后挣扎而出的女子的手握住,哑声道:“你就不能安份一点吗?”
那人手心直冒冷汗,他不知道的是——那个人,在前一世里的野外生存训练里差点命丧蛇口,若不是救治及时早已踏上黄泉路,正谓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刻她亦不再挣扎,只紧紧握定他的手,半边身子都偎了过来,身后江生奇怪的盯着她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几乎要连恐惧都要忘了, 若非此刻命悬一线,当真是旖旎的时光。
只听她幽幽道:“衡哥哥,你当真眼看着我命丧蛇口都不肯与我相认吗?就算是要定罪,不是还没过堂么?”
她往常只觉得他夹缠的厉害,然则那一走却让她觉得他亦是有决断的男儿,感情之事,若有性格刚烈之人,如觉得对方有错,宁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人亦是有之,便是后来得知当时的误会,也早已在初时便手起刀落斩断情缘了。
他的留言她看得明白,没有归期便是碍着爹爹的面子,不肯说出决裂的话来,然而私底下,他未必不是存了这样的心——譬如此刻,明明站在她的身边也不肯相认。
那握住她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否认或相聚都没有道理,不知要将已身置于何地。
却听得那苗家领头女子道:“傻丫头,不过是个负心的男人,何必当真?”
英洛苦笑:若要深究,这个负心的人怕是自己吧?!
她轻声道:“衡哥哥,跟我回去就这么难吗?”
那人更无声息,只有紧紧握着的手几乎要被他捏碎了骨骼。她看不见他的表情,甚直连眼睛亦被遮了一半。
“既然你不肯跟我回去,那就请放开我的手,寒老前辈说得没错,我既不能跟你成亲,不如早早回头,与将军生个十个八个孩儿,过自己的日子去罢!何苦跑来惹你心烦?”
手上一轻,但只是一瞬,便被更紧的握住了,英洛猛然跳起来,将他推开,便向前几步,挑衅的向那四条蛇而去。
他一个疏神之际,那四条蛇已经群起而攻之,在她腿上各咬了一口,便见得她缓缓跌落,也不去管脚上伤口,手下不停,已将两条蛇抓在手中,各掐在七寸之上,用了毕身之力,两条蛇立时死在了她的手中。
他立时清醒,心如刀绞,扑上去便要结果那两条毒蛇。之前防着她,不过是没把握在片刻之间结果四条蛇的命,现下去了两条,却是有了七成的把握。
苗女见状,心疼已极,急急唤回剩下的两条蛇。那最小的姑娘已经扁起嘴要哭了,英洛掐死的一条,其中就有她的小五。
便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寻常计较的那些尤其显得可笑,眼下她蛇毒攻心,一时三刻便有毙命的危险,那些个虚名算得了什么?只要陪在她的身边,见她欢颜哀痛,俱是甜蜜。他又惊又怒又痛,只觉心神俱碎,却不想怀中的她却缓缓笑了,大概是蛇毒发作,面上黑气涌上,将一双妙目染上了垂死的灰败颓丧,口中道:“衡,你不知道,其实我不是……”眼睁睁看她脑袋一歪,无力的昏了过去。
她要说的,其实是:衡,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师 娘
两人之间的变故早惊呆了江生。只见顾远捷点英洛周身大穴,强掰开她的嘴,将一碧莹莹的药丸喂了进去。
江生扑上去,只来得及将她的身子接着,那四个苗女已经扑了上来,与顾远缠斗在一起,顾远早已急痛攻心,双眼血红,招招毙命,甚直顾不得旁边两条蛇咻咻嚣叫着伺机而动。
那最小的苗女双眼通红,晶莹的泪珠儿早簇簇落了下来,没头没脑的照着顾远就是一顿乱砍。不知何时她四人手中皆拿着把圆月弯刀,状如下弦月,刀身闪着幽蓝色的光,江生不知,但顾远如何不知——那是涂了上好的毒药。
他手中并无武器,单凭一双肉掌,将四女笼罩在掌风之下,青衫烈烈,挟着死亡的凛冽气息,站得近的明慧被掌风扫过,他现下本力弱,不由的倒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四女骇然,不想这焦枯男子内力深厚,武功不凡,那怕那领头女子手中弯刀将他左小臂划过一道口子,黑血汩汩,他也不管,一意向前,一掌结结实实击上她的胸膛,不顾她胸前波涛汹涌,竟将眼前的女子当成个死物一般。
那女子在空中飞过,重重落在竹屋前面,吐出几大口血,半天爬不起来。
剩下的三女见大姐受伤,□乏术,只能在打斗中递一眼过去,展眼就被顾远逼得无暇他顾,一意决战。四女本想,顾远既中了她大姐一刀,那刀上奇毒眨眼毙命,他若运功过快,毒随血脉运走,死期必在眼下,哪知他越战越勇,臂上黑血流了一半却流出鲜红的血,无人见他救治,那毒竟无药而解,当真骇人听闻,不禁相顾失色,心内揣揣,斗志全无。
眼见着四女已露败势,那赤尾青竹丝闪电般扑上来,就要在顾远小腿上咬一口,幽蓝刀光疾如流星,身周四处皆被笼罩在刀光之下,脚下是闪电而来的毒蛇,但见得顾远身量急转,以诡异的速度从刀缝中脱困而出,狠狠一脚将其中一个苗女踢翻,一个燕子穿檐,斜斜避过其中一个苗女的刀锋,脚下毒蛇身量暴起,便要透靴而出,将他脚底咬个血窟窿。顾远身在空中,本无着力之处,却仍能提气掠上三分,一脚踩踏在那最小的苗女头颅之上——怜香惜玉的心肠,他从来也无,此刻杀意暴起,搏命之际哪管自己一脚踩在什么地方!
底下苗女高声呼痛,想是他踩的重了,扑嗵一声跪倒在尘埃之中。此时场中站着的,只剩了一位苗女,又惊又怕又气,刀刀凌厉的攻了上来,顾远却旋身而起,轻逸落在她身后,一脚将她也踹飞了去,正正踹在领头苗女身边。
姐妹二人相搀,半天仍是爬不起来,想是伤了五腑六脏,一时里移动不得。
说来所费时间,却不及场中变故之快,这几下兔起鹘落,闪电之间,旁边江生与明慧和尚看得眼花缭乱。
不过是顿饭之间,顾远已经将这四个苗女打倒在地,剩下的那两条蛇不知是听了主人号令,还是因为什么,默默盘在主人身边,不肯上前。
依着顾远的想法,便是结果了这四个苗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一步步走过,向着最小的苗女而去,那女子吓得直哭,哆哆嗦嗦说不上话来,只不断哽咽着叫姐姐,她的三位姐姐动了动身子,想爬到妹妹身边去,却不能够,领头的苗女急声嘶喊:“喂,你别伤我妹妹,别伤我妹妹,要杀杀我好了……”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要晕过去,可怜巴巴的看着姐姐们,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青衣男子畏葸已极。
江生早看呆了过去,这男子一路而来虽次次针对于他,到底没有杀意,只是刁难,那及得上他此刻身泛寒意,目光赤红的看定苗家小姑娘?一面为自己在此刻无能为力,不能将怀中人护在身后而悲哀,一面庆幸不是他面前那苗疆小姑娘,不用承受杀意临身的恐惧。
场中只一人苦劝,到底明慧和尚慈悲,得佛祖舍身伺虎的心肠,便是之前身受毒蛇之苦几乎毙命,此刻亦不忍见那小姑娘当场身亡。
顾远自江生怀中将英洛接过来,冷冷道:“明慧,今日既是你求情,我便放她们一次,只是这四人歹毒非常,岂能轻易饶恕?”语声寒彻,江生站在他身边,不由打了个哆嗦。
在几人未反应得及之前,只见他一出手将两条盘在一起的蛇震为几节,四女面上颜色大变。最小的苗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却又敌不过他,任眼泪流水介往下,号啕之声不绝,却不敢上前来与他理论。
其实之前顾远若出手,考量到英洛的安全,若是被毒蛇咬一口不及救治,如何活命?他今日本无杀意,奈何对于英洛,他自小看着长大,看这粉团团的小姑娘如何变成如今倾城绝色,自己如何欺负她别人管不着,但却容不得别人伤她分毫,眼下四女恰恰激起了他这护犊子的性子,如何不放开拳脚不顾生死的大战一场?
英洛如果醒着,见了他这般出神如化的武艺,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