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成觉得李潜说的也有些道理,便消了火气,道:“还跪着干嘛?赶紧起来,向李兄弟敬碗酒。若非李兄弟为你说话,今儿个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谢慎思听了,立刻站起来,道:“四叔说的极是,我这就敬藏拙兄一碗酒。”
谢慎思斟满一碗酒,双手奉上,道:“藏拙兄刚才一番话,洞悉世情,通达人意,令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在下能与你结识实乃三生有幸,这一碗在下诚心敬你,请藏拙兄不要推辞。”
李潜接过酒碗,道:“观省兄年轻有为,他日必能飞黄腾达,一展抱负,在下以此酒预祝观省兄步步高升。请。”
谢慎思端起酒碗,道:“请。”
两人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放下酒碗,李潜道:“既然观省兄视在下为朋友,在下有几句话要讲,望观省兄勿怪。”
“藏拙兄尽管说就是,在下洗耳恭听。”
李潜思量了片刻说辞,道:“在下观袁旺此人,虽然仗义,但目光短浅,结交之人多是不良之辈,长此以往,必受其所累。就拿今天的事来讲,原本在下与那几个地痞无赖只是些言语冲突,在下不忿,教训了他们一顿。他们不思改过,却搬出袁旺为他们出头。袁旺若是好好与在下商谈,这过节也就消了。可他一心只想为那几个地痞无赖出头,依仗人多,要与在下动手。在下的兄弟辅国,出手教训了他们,袁旺也服软了。辅国本没想下重手,已经饶过了袁旺。孰料,袁旺竟趁他回转之际,用短刀自背后偷袭辅国。多亏辅国机警,躲过他的暗算,并将他拿住。若他肯服软,辅国亦不会下重手,可他将观省兄来到,竟然有峙无恐,出言挑衅辅国。辅国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这才出手伤了袁旺。”
后面的事李潜自然不必说,因为谢慎思也是当事人。
谢慎思听了李潜所言,知道李潜给他留了面子,没直接说他助纣为虐,但仍羞惭不已,道:“藏拙兄所言极是。以前,在下也多次劝说他,让他不要再与那帮地痞无赖交往。怎奈他就是听不进去。在下也不能勉强。藏拙兄放心,经过此事,在下当于他划清界限。”
对于袁旺结交地痞无赖的原因,李潜心中倒是有几分思量。一来,这帮地痞熟悉肃州的人情事故,能打探一些隐密消息,是袁旺的耳目,他多有依仗。二来,这帮地痞能用钱财收买,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万一袁旺想举事,也可用作一支奇兵。
听到谢慎思表态,李潜道:“如此,在下就放心了。观省兄前程远大,莫要因误交损友而耽误了前程才是。”
谢慎思道:“藏拙兄的教诲在下谨记在心。”
待李潜落座,谢慎思来到牛弼案前,为他斟满酒,双手奉上,道:“日前是在下鲁莽,对辅国兄多有得罪,在下以这碗酒向辅国兄赔罪。”
牛弼接了酒,道:“什么得罪不得罪的,都是过去的事了,还说它干嘛?我就觉得跟你打过瘾。你若看的起我,咱们就一同干了这碗。”
谢慎思大喜,道:“好!辅国兄弟真痛快。干!”
两人一同喝下一碗酒,消除了心中的芥蒂,相视大笑。
谢志成见三人将事情说开,心中高兴,举起酒碗道:“今日难得聚在一起,我们同饮一碗如何?”
三人同声道:“好。”
四人共同喝了一碗。谢慎思已有六七分醉意。正待再拉着李潜喝酒,却听到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随后传来一声清脆如出谷黄鹂般的声音,“奴家可以进来吗?”
听到这美妙的声音,谢慎思酒意高了两分,骨头也轻了三斤,连声道:“林少东快快请进。”
房门打开,两女子袅袅而入。李潜见头一女子年约双十,一头乌黑油亮的青丝挽成双环望仙髻,上插一只凤头钗,面似圆月,额上带着銮金额饰,眉如远黛,琼鼻樱口,修长白皙的颈子上带着一串珍珠链,身着绿色紧身短袖小襦,露出一段雪白的玉臂,下身穿大红石榴裙,婷婷玉立,端庄大方,美中不足的是她浑身上下透着股精明干练,仿佛后世的白骨精(这个词就不用多解释了吧?)。她身后跟着一名青衣小丫环,年约十四五岁,长得小巧玲珑,清秀可人。
谢慎思见了那女子,眼睛立刻直了。那女子见谢慎思的样子,不以为意,屈膝福了一福,嫣然一笑,道:“谢大人万福。听闻谢大人大驾光临天香居,奴家唯恐他们招呼不周,特来赔罪。”
谢慎思笑道:“林少东想的太周到了,谢某不胜感激。”
“谢大人乃是小店的贵客,能来小店就是给了奴家天大的面子,奴家怎敢怠慢?”说着,美目盼兮,望了一眼李潜等人,道:“这几位贵客是?”
谢慎思肃容道:“这几位是谢某的贵客。这是家叔,这位是李公子,这位是牛公子。这位是天香居的少东,林姑娘。”最后一句却是向三人介绍那女子了。
那女子听到谢慎思的介绍,一一行礼,口称万福。
众人一一回礼。
待介绍完毕,那女子才道:“诸位贵客还满意吗?”
李潜道:“甚是满意。特别是在院里的布局,曲径通幽,错落有致,花树间隔,寓天地以方寸,实乃独具匠心,巧妙无比。”
那女子听了,忍不住以帕掩口轻笑。
谢慎思笑道:“藏拙兄果然独具慧眼,这院落设计正是出自林少东手笔。”
李潜一愣,他没想到这院落竟然是这女子设计的。心中暗赞,这女子果然聪慧。
女子笑意嫣然,道:“只是奴家一时贪玩,随意施为,不想竟得李公子如此谬赞,奴家实在不敢当。”
李潜笑道:“率性而为,才是至诚至真,若蓄意施为,则落了下乘。林少东以为然否?”
女子一愣,浅笑道:“李公子说的极是。”
谢慎思在旁撺掇道:“既然林少东与藏拙兄说的如此投缘,林少东何不敬李公子一碗?”
女子点点头,“谢大人所言极是。”
李潜已有几分醉意,而且还牵挂思必拓的事,不愿多纠缠,遂笑道:“林少东说了我一句极是,也说了观省兄一句极是,要敬酒也少不了你观省兄。”
女人浅笑道:“那是自然,奴家怎会忘记敬谢大人。”
说着,便对那小丫环道:“秀儿,去取我珍藏的葡萄酒来。”
小丫环秀儿连忙应下,快步离去。不多时,便带来一个侍女,侍女手持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银瓶,一只碗。
女子取了银瓶,打开封口,一股清香立刻散出来。李潜嗅了嗅,觉得香味熟悉,立刻想起当日碧姬丝招待自己的也是用的这种葡萄酒,心中暗暗感慨,酒依旧,只是人已经换了,这心情也大不同了。
女子手持银瓶,为李潜满斟一杯,放下银瓶,双手端起酒碗奉到李潜面前,道:“奴家敬李公子一碗。”
李潜接了,一饮而尽,道:“果然好酒。”
女子赞道:“李公子果然好酒量。”
李潜放下碗,拱手道:“多谢林少东让在下尝到如此美酒。在下此生难忘矣。”
女子满怀歉意地笑道:“奴家不敢隐瞒公子,若是其他酒,公子喜欢,送上十瓶八瓶的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这酒实在稀少,听闻乃是自西域更西的万里之外传来,即便西域诸国,也只有最尊贵的王公才能享有。市面少根本不曾有卖的。奴家这瓶也是几个月前偶然救助了一位西域来的落难公主,她感激奴家相助,特意赠送给奴家一瓶。今日若非贵客光临,奴家还不舍得拿出来哩。”
李潜听了心中暗忖,她所说的落难公主当是碧姬丝了,心中颇为感慨,脸上却微笑道,“林少东一番美意,在下愧领。”
谢慎思听了女子所言,心中的得意油然而生,暗忖,林碧玉如此给我长面子,是否知道了我的心思呢?三年前,他偶然在天香居见到了林碧玉,立时惊为天人。只是那时林碧玉已有婚约,谢慎思纵然爱恋她,却也徒之奈何。孰料,在林碧玉准备结婚前几个月,他的未婚夫却重病身亡,使她未嫁成孀妇。而后,林碧玉的父亲也得了中风,虽经医生及时诊治抢回条性命,但却瘫痪在床。于是肃州城都传说林碧玉是不详之人,还未嫁便克夫,嫁不出去又克父,谁要娶了她,肯定也会被克死。谢慎思听了传言,心中揣揣,再加上林碧玉与未婚夫感情颇深,虽未成婚,却以孀妇自居,情愿为他守孝三年,所以谢慎思也不敢向她表白,一直拖延至今。
不过,林碧玉的确能力不凡,令谢慎思大为赞叹。三年前,林家遭逢大难,天香居的生意太不如前,真是门可罗雀车马稀。林碧玉等其父病情稳定后,便对天香居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现在院落中的布局即是那时改造的,又她延请名厨,整肃酒店的伙计侍女,加上她长袖善舞,刻意结交肃州各级官吏和各行业的头面人物,天香居立刻一改颓势,生意蒸蒸日上。若能娶到这样的贤内助,夫复何求?
想到这,谢慎思望着林碧玉的目光中更是饱含浓情蜜意。
林碧玉八面玲珑,心思通透,如何能不知道谢慎思的心意?再者谢慎思年少有为,二十二岁就已经是肃州折冲府校尉,前途无可限量,而且他相貌端正,仪表堂堂,林碧玉对他也颇有情意,否则不会将如此贵重的美酒拿出来为他长面子,只是碍于旁边有客人不便回应而已。遂对谢慎思视而不见,继续向牛弼敬酒。等见完了牛弼,再敬谢志成时,林碧玉神情异常恭敬,手提罗裙跪在地上以晚辈之礼敬酒。此举吓的谢志成不轻,连说使不得。
林碧玉跪在地上,双手奉上酒碗道:“您是谢大人的长辈,奴家怎敢以平辈之礼敬酒?请您安坐,奴家敬您一碗。”
李潜看到林碧玉此举,嘴角露出笑意。而谢慎思看到林碧玉此举,心里更是无比甜蜜,糖份指标连升三个加号。
谢志成还是懵懂不明。李潜笑道:“既然林少东有这份心意,四哥无须推辞,坦然受之就好。”
谢志成虽然不明所以,但见李潜出面劝解,心中稍安,便坐回榻上,坦然受了林碧玉的敬酒,然后一饮而尽。
林碧玉敬完了三人,取了谢慎思的酒碗,满斟一碗,双手端了,来到谢慎思身边,神情款款地望着他道:“谢大人,奴家敬你一碗酒。”
第一百章 不平静地一夜
谢慎思看到林碧玉娇美如花的面容和那两道深情款款的目光,心都酥了,连忙接过酒碗,指尖感触到的细腻柔滑让他原本就跳动过速的心更加激荡不已。他将美酒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望着林碧玉,大呼一声:“果然是好酒,真是痛快。”
李潜暗笑,心想,酒好不好倒在其次,关键是人对眼了。
林碧玉被他炙热的眼神望着,脸上浮出红晕,急忙躲开两步,向众人道:“诸位贵客请尽兴。奴家还有些琐事须处理,不能再陪诸位贵客。简慢之处,还请诸位贵客海涵。”说着福了一福。
众人一番客套,送走了林碧玉。然后又喝了几碗,谢志成已然醉了,便散了酒宴。
谢慎思将他们送到天香楼,安顿好谢志成,又说了些客套话,才起身告辞。
等他走了,李潜便交待牛弼照顾好谢志成,自己出了房间,去敲思必拓的房门。
房门打开,露出思必拓苍白的脸。见到是李潜,思必拓微微一愣,立刻将李潜让进房间。
李潜进门,低声问道:“潘大成来过了吗?”
思必拓摇头。
李潜正待再问,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示意思必拓噤声。
不一会,房门外传来伙计的声音,“石公子在吗?”
李潜示意思必拓答话,自己闪身躲在一旁。
思必拓回答道:“在,有什么事吗?”
“有位潘掌柜,说要接您赴宴。”
思必拓心中暗喜,走过去打开房门。
房门大开,思必拓见门外站着的正是潘大成,心中更喜。
潘大成见到思必拓喜上眉梢,他急忙摸出十多个铜钱递给伙计,道:“小二哥辛苦。等会我待客人下去就可。”
伙计连忙谢了赏,下去了。
潘大成闪身进了房间,关上房门,扑通跪在思必拓勉强,泪流满面,道:“主人!”
思必拓弯腰想扶起潘大成,弯腰的动作扯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的他直冒冷汗。潘大成见状,急忙站起来扶住思必拓,急切地问:“主人,您怎么了?”
思必拓摆摆手,道:“无妨。只是旧伤未愈。”
潘大成急道:“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思必拓见李潜已从暗处出来,道:“不妨事。李公子已帮我包扎好了,修养些时日就可以了。”
潘大成看到李潜,连忙躬身道:“多谢李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生不忘。”
李潜暗笑,心道,若你知道了这伤就是我划的,是不是还感激我呢?他虽如此想,表面却正色道:“这些客套话就别说了。时间紧急,你们抓紧离开。”
思必拓道:“我已准备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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