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商议军政大事,住的近方便有急事时能及时赶到。只是相对于田广占了四坊的奢华府邸,唐森的府邸实在很小。只占了一坊的一半。
李潜进了唐森府邸,一路通行无阻到了二进正厅。这里是唐森办公的地方,唐森是田广的首席谋士,按说这里应是军机重地。李潜搞不明白,唐森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见自己。难道唐森想用高俅陷害豹子头林冲的那招来对付自己?不过,很快李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李潜来到,唐森客气的起身相迎,二人客套两句,分宾主落座,然后婢女奉茶。等一应程序走完,李潜暗忖,唐森应该说正事了。谁知唐森并不开口,只是慢慢品茶。
过了许久,唐森才放下茶杯,道:“李公子,这茶如何?”
第八十章 试探(二)
李潜先前已尝了茶,遂没有迟疑,道:“草民乃山野村夫,不懂茶道,说不出这茶有何妙处,只觉得这茶清香无比,余味悠长。”
唐森道:“此茶乃毛尖,产于信阳,在茶中也算上品。本官年轻时曾在信阳住过一段时间,喜欢上这茶,从那以后一直都喝这茶,已经喝习惯了。”
“哦。”李潜应了一声,并没接他的话茬。他已经察觉到唐森在试探他,更确切的说是在试探他的来历。此时,虽然饮茶的习俗还未在社会上普及,但家庭比较富裕的人家已开始将饮茶当做一种生活习惯,而门阀世家更是无茶不欢。但由于交通不便和制茶工艺的差别,每地的饮茶习惯和茶叶种类也不尽相同。唐森就是想通过试探李潜的饮茶习惯来判断他究竟是哪里人。可他没想到,李潜前世对饮茶没有嗜好,穿越之后在小山谷里,也只喝自己晒制的菊花茶,对于其他茶一概不通,所以,想通过饮茶习惯来判断李潜的来历根本不可能。
唐森见李潜不继续接话,遂又道:“饮茶于人有百利,但最重要的是茶能够契合人脾性。比如本官就特别喜欢这信阳毛尖。有时候饮别的茶,虽然品种名贵,却总觉得不对胃口。想来是少年时经常饮这种茶,形成了习惯,换了其他的茶,脾胃不适应所致。不知道李公子喜欢饮什么茶?”
李潜听了,心知他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呢。遂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道:“草民还真没习惯饮哪种茶。也许草民年纪尚轻,接触的茶品种太少,还没来得及找到契合自己脾性的茶叶,脾胃也没养成习惯吧。”
唐森嘴角微微一动,似笑非笑,道:“李公子果然文采不凡,用词精妙。养成……没错,这习惯都是养成的。”
李潜谦虚道:“草民不过胡诌乱语。”
唐森朗声一笑,道:“李公子大才,本官早有耳闻。兰州城外一首送别诗,震惊四座,人人竞相传诵,这西北州郡,不知李公子大作的,真是少之又少。”
李潜连连摆手,“惭愧,惭愧,一时戏作,入不得大人的法眼。”
唐森面带微笑,看上去非常和善地望着他道:“李公子太谦了。据下官所知,李公子不仅文采出众,一身功夫亦是出类拔萃,乃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全才。”
李潜连声谦虚。
说了几句客气话,唐森话锋一转,道:“本官还未谢过李公子替本官教训本官那个顽劣外甥。”
李潜一听,暗忖,终于当正题了。遂正色道:“唐大人何出此言?当日在武都,草民虽与三公子产生了些矛盾,但没发生任何冲突。至于后来,那是在下情非得以。草民虽然命如草芥,但还有三尺气在,总不能任人宰割吧?”
唐森见他一推六二五,心里暗道一声狡猾,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本官没说李公子做的有何不妥。本官那外甥生性顽劣,不知深浅,若有冒犯李公子之处,本官代他向李公子赔罪。”说着便起身向李潜拱手。
李潜急忙站起来,向唐森拱手道:“唐大人折煞草民。草民虽与三公子有隙,但草民以为那是三公子对草民存有误解。相信三公子能听从唐大人的教诲,不会再难为草民。”
唐森见他顺杆爬,将错处全推给了田究,心中有些不悦。只是现在不好发作,便压住不悦,直起身子,满面真诚地道:“既然李公子如此大度,那本官就做主,将本官那顽劣外甥与李公子以往的一切就此揭过,李公子,你看如何。”
李潜连忙露出感激不尽的神色,长揖道:“大人宽宏大量,草民感激不尽。”
唐森伸手请李潜坐下,他自己也坐下,道:“既然李公子既往不咎。那本官就替本官那顽劣外甥谢过了。只是,有些事情,本官不知道当不当讲。”
李潜暗忖,这过节不是说开了吗?怎么还有下文?难道……李潜忽然想起昨夜的刺杀,心中一动,道:“大人尽管讲。”
唐森望着李潜道:“听说昨天夜里,有刺客刺杀李公子?”
李潜暗道,果然是这事,遂点点头道:“是有此事。”
“不知道李公子可有何眉目?”
李潜摇头,道:“没有证据,草民不敢胡乱猜疑。”
“李公子可方便将事情讲一遍。”
李潜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并从包袱里拿出了那柄断刀和两只弩箭。
唐森仔细看了看断刀和弩箭,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虽然断刀没有任何标记,但唐森却清楚,这刀的确是田究手下护卫所用的武器,而弩箭更是军队专用,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得到。从这两件证据看来,任何人都会推断出昨夜刺杀李潜的就是田阀的人。如果,事情真如唐森推测的那样,昨夜的行刺乃是其他势力意图嫁祸田阀的话,这势力的触角,已经伸到了田阀内部,而且是很深的内部。这怎能不让唐森心惊?
李潜看到唐森半晌无语,心中疑窦丛生。昨夜,他经历过刺杀后,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田究。但今天见了唐森,却打消了这个怀疑。他知道唐森是田究的亲舅舅,田广的首席谋士,也是田阀中的实力派,手中掌握的力量绝非自己能抗衡。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与田究的冲突,想干掉自己为外甥出气,也非常有可能。但他精通权谋,心狠手辣,只要动了杀机,必然是雷霆万钧之势,不杀了自己不会罢休,而不会象昨晚那样,只派一个刺客去。即便唐森对自己的实力估计不足或者对那刺客过于信任,造成了昨晚的刺杀失败,那今日也没必要让人叫自己来他府上。他只需在城外安排伏击,继续追杀就可。他派人请自己来府上,很明显就是得到昨晚自己被刺杀的消息,想向自己表明,刺杀不是他干的。
李潜等唐森抬起头来,才问道:“大人,您认识这刀吗?”
唐森望着李潜,道:“从未见过。”他顿了顿,道:“如果李公子信任本官,可否将证物交给本官?本官保证将全力追查此事。”
李潜点点头,道:“有大人追查此事,草民相信不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唐森放下断刀,道:“承李公子吉言。时候不早,本官就不耽误李公子的行程了。”
听到他开口送客,李潜起身告辞。
等李潜离开,唐森大声道:“来人。让林五速速过来。”
一名管事立刻应下,疾步去传林五。
李潜出了唐森府邸,骑马出城,向胜方驿赶去。一路上,他反复回忆与唐森见面的细节。他记起,当唐森看到那把断刀时,虽然面色不变,但眼中却不经意的流露出惊讶之色。他断定,唐森一定认得那把断刀!但从唐森的反应来看,他根本没派人去刺杀自己。顺着这个思路推断,如果刺杀是田究安排的,唐森应该不知情。如果不是田究……李潜突然冒出个念头,栽赃嫁祸!
李潜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仔细想想,却觉得不无可能。进而又想,谁会栽赃嫁祸呢?或者换个角度说,自己如果被刺杀了,会有什么后果呢?自己无权无势,这个世上关心自己的人也不多。有能力的就更少了。按照与自己关系紧密程度排列,第一个是老变态师父。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敢保证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个消息。所以,从时效性上来讲,刺杀自己打击老变态师父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第二个是紫澜。不过,和老变态师父相似,自己若被刺杀,紫澜得到消息恐怕得需要很长时间,而且自己不是四海商号的人,刺杀自己除了会令紫澜伤心,对四海商号影响不大。所以,通过刺杀自己打击四海商号也不成立。第三个是牛弼,这个可以忽略。不是牛弼不够兄弟,而是他没有什么势力,不存在打击这一说。第四个是……恩师徐诚朴。
想到这,李潜突然浑身颤抖。他发现自己一直在用江湖草莽的思路来想这个问题,而从未用政治的思维思考,而他现在已经牵扯到政治中!徐简虽然现在只是八品驿丞,但他曾经是三品高官,是朝堂寒门势力的领袖。自己是他的入室弟子,间接的也成为影响徐简选择的重要因素。这一点从公孙策和唐森的谈话中就能体现出来,若非自己是徐简的入室弟子,堂堂公孙阀阀主和田阀的首席谋士,何必跟自己一介草民如此客气?想明白这一点,李潜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唐森会和自己谈起送别诗,为何他会对自己礼待有嘉,甚至他还替田究向自己道歉,代替田究与自己讲和,这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么出类拔萃,也不是自己武功高强,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背后的徐简!
李潜心中暗叹一声,继续按照这个思路推理。他猜测,如果自己在凉州被刺杀,徐简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依照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支持田阀,甚至还会站到田阀的对立面。这一点,田阀很清楚。不然,唐森也不会一大早就让人请自己去见他。唐森请自己去的用意很明显,替田究道歉讲和倒在其次,首要的是表明态度,刺杀不是田阀做的。至于后来唐森向他表示要彻底追查此事,也不过是这种表态的延续。
如果不是田阀做的,那会是谁呢?李潜按照最大得利者是最大嫌疑人的原则进行了推理,发现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简直就是一团乱麻。简单来说,刺杀如果成功,倒霉的肯定是田阀,但得利的人也不少。首先,是公孙阀。公孙阀与田阀的斗争很激烈,特别是在立储上。而且自己的行踪公孙阀也掌握的非常清楚,有条件有动机。其次,是五皇子。但想到项苡,李潜觉得以项苡的智慧,他肯定觉得活着的李潜比死了的更有用处。但也不排除他故意搞个刺杀噱头,向田阀泼污水的可能。不过,若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反而是安全的。第三,其他皇子及支持他们的门阀势力。不过,自己与徐简的关系应该还没传的天下皆知,其他门阀在西北州郡的势力比较小,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采取行动。
李潜想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他心中暗忖,反正快到胜方驿了,还是到了胜方驿向久在朝堂的徐简请教一下吧。想到这,他立刻快马加鞭飞驰而去。
第八十一章 胜方驿
李潜坐在马上老远就望到前方路边有个院子,院子中竖着一只高达三丈的旗杆,上面挂着一面白色镶红边的大旗,旗上书了一个斗大的“驿”字。等快马加鞭来到跟前,就看到院子围着一人多高的土墙,土墙正中靠近大路的地方开个一个两丈多宽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身穿戎装手持兵刃的士卒。院墙东南角有两个草棚子。一个在北侧,里面有个大石槽,旁边拴了三匹马,鞍辔俱全,马儿正悠闲地吃着槽中的草料。另一个棚子在靠路边的地方,棚子下摆了两张几案,几案上放着茶壶、茶碗,几案旁放着几个石墩、胡凳,院墙一侧开了个门,里面有见小屋,屋里飘出来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嗅到这香气,李潜发觉自己饿了。
李潜吃不准这里是不是胜方驿,准备找人问问。他知道这棚子是供来往驿卒喝水吃饭倒换马匹之用,时刻有人值守。
“吁--”李潜在棚子前勒住坐骑,还未说话就看到门内匆匆跑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宽肩蜂腰,腿长臂长,只是脸上皱纹密集,看上去颇为老相。
李潜正待说话,来人望了望李潜,伸手道:“拿来。”
若是以前,李潜一定会被他这个动作搞糊涂。只是这几日都是食宿在驿站,早就知道驿站的规矩,他掏出青批令箭递给来人,道:“此地可是胜方驿?”
那人接过青批令箭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道:“正是。请随我来。”说着,便从棚中出来。李潜急忙下马,牵马跟在他身后。那人带着李潜来到正门,向守门的驿卒出示了青批令箭。守门的驿卒验过令箭后方将两人放行。进入驿站,一名驿丁上前接过李潜的马缰,将马拉入院子左侧的马廊。
李潜随着带路之人来到三进院,这里是驿丞办公的地方。在院内的正屋门前,带路之人站在门外恭声禀告:“启禀大人,有兰州的驿使到。”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徐简的身影便出现在李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