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思忖了片刻,忽然惊道:“难道这是薛鼎偷的!”
老许立刻也想明白了,点点头道:“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李潜随即不解,道:“可薛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田庆的心腹,而田庆是田广的从弟,也是田广极为信赖的心腹,如此说来,薛鼎也应是与田广同坐一条船,他为什么要偷这些密信?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第二〇四章 冲突
老许想了想,道:“难道他只是偶然发现了,觉得这些东西太过重要他不敢擅自销毁,却又不知如何处置而先收起来,等到日后再还给田庆?”
李潜听了冷笑一声,道:“薛鼎是那种忠心耿耿的人吗?如果他对田广忠心耿耿就不会在逃离金山关后想着如何隐藏,而是赶紧到凉州将实情告诉田广,哪怕他明知道田广会对杀他灭口。退一步说,象薛鼎这样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发现了这些东西即便没有背叛之心,也该立刻销毁,日后即便田庆追问矢口否认便可,而不是小心地将证据藏起来。他这么做分明就是想抓住田广的把柄。这样说来……”
老许眼睛一亮,道:“他早被别人收买了!”
李潜点点头,道:“不错。只有这个原因,才会让薛鼎冒险留着这些证据。”
老许随即又皱眉道:“究竟是谁收买了他呢?”田阀势大,而田广性情刚愎,更是树大招风,明里暗里的敌人太多了,实在很难推断是哪个势力收买了薛鼎。
李潜将几封密信折好,放入怀中道:“这就得问薛鼎本人了。”当日,李潜在三十里铺驿站的地下室发现薛鼎后,便将他改头换面,更名为李乙带在身边。后来又将他送到了谢家峪。自从薛鼎到了谢家峪,李潜也曾暗中派人盯着他,发现他一直安守本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若非今日发现了这些密信,李潜还真以为薛鼎变老实了呢。李潜暗忖,看来有必要与薛鼎好好谈一次了,只是,不知道能从他身上挖出多少有价值的东西呢?
“大人。”延千胜满脸焦急,喘着粗气疾步跑到门口,道:“大人快去看看吧,周大人等人与虎贲军起冲突了。”
李潜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延千胜急道:“大人快走,末将路上再详细说给大人听。”
李潜立刻随着延千胜快步赶过去。路上,延千胜告诉李潜,虎贲军入关后,关内突厥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久就全面溃逃。谢慎思与周密、夏侯运二人带着府兵突袭关外大营,将营内的突厥人杀的大败。突厥人开始溃逃后,牛弼、马三奎等人率骑兵与已经杀出金山关的虎贲军一道去追击溃逃的突厥人。谢慎思则与周密、夏侯运带兵配合留着金山关的虎贲军很快肃清了关内的突厥人。
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些虎贲军在肃清了突厥残敌后,竟派了三千人拦住周密接收金山关,并勒令谢慎思等人离开金山关。周密、夏侯运一直希望能收复金山关,赎了以往的丢关失地之罪,怎会听从虎贲军的命令。于是双方便发生了争执。若非谢慎思竭力约束,只怕现在周密等人已与虎贲军刀兵相见了。
李潜等人赶到对峙地点—金山关南北门之间的一条主要道路上,看到双方的士卒将三丈宽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而且直接对峙的士卒已经拔出了兵刃。肃州这边谢慎思神色焦虑,正在努力安抚周密、夏侯运。虎贲军那边却神色傲然,各自骑在马上,一手执缰约束躁动不安的战马,一手握着马槊,将槊尖斜垂,似乎要随时向肃州府兵这边发起冲锋。
延千胜见谢慎思已经无法压制神情越来越激愤的周密、夏侯运二人,立刻急中生智扯开嗓子喊道:“李校尉来了。”
肃州府兵纷纷转身移目,借着火把看到来的真是李潜,立刻自觉的让出一条通道。
谢慎思看到李潜,立刻快步迎上来,焦急地道:“你可来了,再晚一会可真要打起来了。”
李潜轻声道:“谢兄稍安勿燥。”说着举步走向正中间。周密、夏侯运看到李潜立刻转身迎过来。
“大人。”周密、夏侯运二人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了父母一般,愤然道:“我等原本就是金山关的驻军,苟活至今就为了收复金山关。如今,在大人的英明指挥下,眼看着金山关被收复,了却了我等的心愿。可谁料,他们却蛮不讲理地要将我们驱逐出关,天理何在?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说着,周密、夏侯运率先跪倒在地。
他们一跪下,立刻他们麾下的士卒也齐刷刷跪下,齐声道:“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李潜赶紧道:“大家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本官受不得你们如此大礼。”说着伸手扶起周密、夏侯运二人,对众人道:“请大家放心,本官绝对会为你们争一个公道。”众士卒纷纷起身,渴盼地望着李潜。
李潜给了周密、夏侯运二人暂且忍耐的眼神,上前打量了对面的虎贲军一番,发现其中官职最大的乃是一校尉,遂向其拱手道:“本官昭武校尉李潜。”
那校尉听了,并为下马,而是略一欠身,道:“本官虎贲军校尉上官行之。”
对于上官行之的无礼,李潜没有计较,道:“不知上官大人此举是何意思?”
上官行之将马槊挂在马鞍旁,冲天拱手道:“本官奉上官将军之命率部进驻金山关。上官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在金山关逗留。李大人,军令不可违,请大人率贵部即刻离关。”
李潜心中羌怒,强压怒火道:“这是何意?上官将军何在?本官要见上官将军,当面问个清楚。”
上官行之露出略带鄙夷的表情,傲然道:“上官将军军务繁忙,李大人还是先率部退出金山关,等日后上官将军得闲了,自然会召见大人。”
李潜怒极反笑,道:“好一个召见!本官早就听说虎贲军皆骄兵悍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令本官大开眼界。只是,却不知尔等有何资格在本官面前骄横!若非本官率部舍生冒死潜入金山关,为尔等打开了北门,尔等只怕还在关外喝西北风,岂能如此从容地进了金山关!”
上官行之面色一红,强辩道:“若非借我虎贲军之威,凭尔等区区数千人,如何能打败数万突厥人?本官听说,区区万余突厥人便攻下了号称大军压城也能支撑半年的甘州,上万府兵看到突厥人的旗号不做任何抵抗便闻风而逃。本官还听说,金山关东大营的五千余府兵听到突厥入侵的消息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而是一路狼狈逃窜,被突厥人象撵狗一样撵到了肃州诚下,最后如丧家之犬躲在洞庭山苟延残喘。”
周密、夏侯运听了登时气极,满脸铁青,双目赤红,“仓啷”抽出横刀,就要向上官行之扑过去。其余洞庭山的士卒更是怒不可遏,齐声喝道:“尔等欺人太甚,我与尔等拼了。”说着便要手持兵刃冲过去。
李潜见局势要难以控制,立刻伸手按住了周密、夏侯运二人,同时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全都住手!”
炸雷般的喝声震的两旁的房舍簌簌直落灰尘,在金山关内不住回响。这喝声震住了群情激奋的士卒,更让上官行之浑身一颤。他没想到这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李校尉竟然是内家高手。
李潜压制住了周密、夏侯运,转向上官行之,望着他道:“如此说来,今日的大胜还仰仗贵军显赫的声威了?”
上官行之定了定神,恢复了傲然之色,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李潜冷笑道:“俗话说好狗护三邻。既然虎贲军声威如此显赫,但为何突厥人却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攻占了金山关?而你们却不敢进攻金山关的突厥人,只在关外逡巡?你们的声威不是显赫吗?为何震不住金山关的五千突厥人?为何没让他们闻风丧胆,开门献关?反而还要让我们这些不成器的肃州府兵为你们冒死制造机会?”
“你竟敢侮辱我们虎贲军!”上官行之双目圆睁,怒视着李潜喝道。他身后的士卒也纷纷对李潜怒目以视。
李潜无视他们充满怒火的眼神,淡然道:“虎贲军,十万精锐之师,镇守边陲二十年,令西域诸国闻风丧胆。本官的确佩服。在本官看来,虎贲军是支敢打硬仗,能打硬仗的猛虎之师,虎贲军的荣誉是与敌人的浴血奋战得来的。但今日尔等干了什么?尔等不将武器对准敌人,却将武器对准与你们并肩作战的同袍!这种蛮横无礼的作为,为本官所不齿,而你们也践踏了虎贲军的荣誉!”
上官行之登时气结。他虽然心中怒火中烧,却无法反驳李潜。因为他们今日的作为,令他们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他也不知道,为何上官将军会下这种命令。不过纵然他心中不情愿,但军令不可违,他只能服从命令。想到这,上官行之突然冷喝一声:“全体预备!”听到命令的虎贲军战士齐齐将手中的槊尖抬高了两尺,对准李潜等人的胸口,只待上官行之一声令下便策马冲过去。
上官行之压抑住心中的怒气,冲李潜拱手道:“李大人,军令不可违。十个数之内,若你们再不撤离金山关,就休怪本官无情了。”
李潜手按刀柄,淡然道:“自八月初九以来,本官麾下驿军所斩的突厥凶悍残暴之徒数不胜数,本官更于两军交战中亲斩突厥二百六十余人。本官不信尔等这些名声在外的虎贲军亦与突厥贼子一般凶残。今日本官就与这些同袍站在此处,你们若想独占金山关,就从本官和这些同袍的尸体上过去吧!本官倒要看看,你们如何向武威公交待,如何向西北百姓,向天下人交待!”
延千胜听的热血沸腾,振臂高呼道:“吾等誓与大人同生死!绝不后退一步!”
周密、夏侯运立刻与其他士卒一同举着兵器振臂高呼:“吾等誓与大人同生死!绝不后退一步!”震天的呼声,令整个金山关都在颤抖,也令虎贲军战士们钢铁般的意志发生一丝动摇。难道他们真的要向这些并肩作战的同袍们冲锋过去吗?
第二〇五章 进退两难
上官行之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腻腻的,而胳膊更有千钧重,以至于他根本无力抬起胳膊来发出“全体冲锋”的军令。眼前的这些士卒虽然军容并不齐整,而且多是步卒,战斗力更与自己麾下的虎贲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同仇敌忾的愤怒与慷慨赴死的坚毅却让上官行之暗生敬佩。若八月初九时这些府兵如今日这般,突厥人焉能攻下金山关?
更让上官行之心生怯意的还是李潜所说的那两个交待。没错,若此事传扬出去,他如何向武威公交待?如何向西北百姓、向天下人交待?难道要告诉他们为了强占金山关,他率部屠杀了刚刚还并肩作战的同袍?这是赤裸裸地造反!但上官良辅的命令却不能不执行,否则即便他是上官良辅的侄子也得处斩。一边是军令如山,一边是背上叛逆的罪名,被天下人唾骂,两个艰难的选择如同两片沉重的磨盘挤压着上官行之的心,直将它挤压的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金山关内在一阵震天的怒喝之后便诡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几千双眼睛心思各异地盯在上官行之脸上。这些心思有的是询问,有的是杀意,还有的只是简单的等待。不过,其中询问的太少,等待的更少,而杀意却繁茂如春天的野草。借用一句俗语,那就是:如果眼神能杀人,虎贲军校尉上官行之早已被杀了几万次。
静。可怕的寂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与大海。寂静中酝酿着刺骨的杀气,凛冽的让所有人都心底生寒,黏稠的让所有人都不能行动,浓烈的哪怕丢下一个火星便可爆炸。深处其中的李潜等得有些焦灼,默默地紧了紧放在映月刀柄上的右手。
此刻他与上官行之的距离在一丈之内,他自信能在上官行之抬起胳膊时便将他斩于马下。只是,他也很清楚,纵然杀了上官行之,那些虎贲军的战士也会义无反顾的向前冲锋。到时还是恶战难免。至于挟持上官行之,那更是不可能。二十多年来有很多马贼、突厥人都曾想到过这个办法,并且也有成功挟持了他们所面对的军衔最高的虎贲军军官,但结果无一例外,玉石俱焚。虎贲军的信条是,军官必须是士兵中最凶猛的虎,被人挟持便成了软蛋的家伙不配当虎贲军的兵!这样的军官更不配指挥虎贲军的兵!
寂静中,大地忽然轻微的震动起来,而且很快北门外便传来轻微但密集的马蹄声。
上官行之感觉到震动,听到马蹄声,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从北门赶来的,肯定是虎贲军,而现在赶来的,只能是他的叔叔上官良辅。既然自己无法决断,那就交给主将来决断吧。上官行之立刻做出了这个决定。
李潜先于上官行之察觉到了北门外的动静,也做出了与上官行之一样的判断。不过,他并没有松口气,按住映月刀的右手也没有任何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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