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护卫,你可曾听说过‘神农匠’?”试探性的开口,凤璇玑看向展风,本就苍白的皮肤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难看。
闻声,展风脸上的神色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变化和不同,他只用一种既不像是机械亦不像是热切的声音缓缓的回答道:“世子,您可是无条件的信任王爷?”
听到展风的反问,凤璇玑不可抑制的张了张眼眶,就连瞳孔也稍稍缩了缩。
无条件信任……
五个字像是一座肉眼望不见顶峰的大山般死死的将他压在了下面,让他喘不过气。
展风的视线并没有定格在凤璇玑身上,透过树叶的缝隙,他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个来自“神农匠”的暗杀者,但那个人的举动却让他感到奇怪。
作为一笑楼独有的暗杀支部“神农匠”,向来是一击必杀,绝无生还。可现在看来,和传闻中的似乎有些出入。
目光锁定在隐藏于茂密枝叶中的杀手身上,展风缓缓抿起了唇。
凭借他对“神农匠”的了解,除非他们的目的不在于人命,否则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就在慕容珩与展风同时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困扰的时候,树林的另一端,火如歌的唇角正向上扬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总算是赶上了……真想快点看到那家伙跪倒在我脚下唱征服的样子啊……”耸耸肩,她脸上的笑意正在不断加深。
“喂,你这女人什么时候才能正经点?”偏头看向火如歌,云中阙脸上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总而言之……”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他的神情般,火如歌一挑眉梢,原本还颇有些俏皮的笑意里竟兀自蒙上了一层令人战栗的森冷。短暂停顿了片刻后,她眼眸微眯,只见一抹琥珀色的清冽厉光从中流转起来,与此同时,她继续开口道:“我的鬼兵们,是该出来玩玩了……”
“等等……”忽然伸手握住了火如歌的手腕,云中阙的神色就像他的声音般,变得稍稍有些沉闷起来。“你,不要太过火……”
与慕容珩冰凉的体温不同,云中阙手中的温度总是很炙热,那是一种可以将皮肤烫伤的温度,至少在火如歌看来,云中阙绝对会将她烫伤。
没有反驳云中阙,火如歌盯着他看了半晌后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掌心的温度从自己的感官上缓缓抽离,随后继续起方才的结印动作。
“云中阙,在你的生命中,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可以让你为之拼尽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人?”手中的动作在不断变快,此时此刻,尽管火如歌的目光正集中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但她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身旁的男人所言。
“我……”
“过去,在我曾经生活的地方,那个可以让我为之奋不顾身的人已经死了。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为,为了别人放弃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最愚蠢的事……”话音未落,火如歌手中的结印已经完成,只见从她身后赫然跃出一个身穿猩红色铠甲几乎高耸入云的巨大鬼影。
“火如歌!”瞪大了双眸,云中阙惊呼一声,周身金芒大盛。
他最重要的人……这辈子唯一一个让他想要变成人类,从此放弃仙位放弃生命放弃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就是她火如歌啊……
“别那么紧张,只是这种程度我还不会死,你这只没见过世面的家雀总是喜欢小题大做。”懒洋洋的朝云中阙投去短暂的一瞥,火如歌的神色里透着一丝淡淡的不屑,不屑之余还有一丝令人看不透彻的其他意味。
就这么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持续了半晌后,云中阙才缓缓的将自己的目光从火如歌身上缓缓偏移。
这固执又自大的女人!
这样想着的云中阙心底突然生出了一抹强烈的笑意,他没有继续阻止火如歌,而是重新将视线在她身上定格。
看着火如歌身后那不断膨胀的巨大鬼影,云中阙眼中的无奈也随之逐渐转变成了一种笃定。
“蠢女人,仅此一次!”低吼出声,他纵身跳到火如歌身后,立身在那巨大的猩红色鬼影脚下,双手不断变换着结印的样式,只消一瞬,便有条条光带从他脚下呈螺旋状向外放射而出,将他与火如歌双双包裹其中,紧接着,他猛然抓过火如歌的手腕,只听“噗”一声轻响,他同时咬破了自己和她的食指,蓦地,就在鲜血从伤口溢出的瞬间,顿时有两团淡金色的火焰由两人的指尖升腾而起,继而缓缓在伤口处湮灭成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纹路。
“从现在开始,本大爷正式承认你为我的本命契主,这一世,下一世,此后的永生永世我的命格都将以天火烙印在你的灵魂里,你这狂妄自大又愚蠢之极的女人,永生永世都别想从本大爷的掌心里逃出去了!”
云中阙的声音在火如歌听来格外洪亮,她从来都没有见过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会像现在这样澄澈这样明亮,他的眼眸里仿佛包含了所有她极其渴望却又不能奢求的光明,他,简直会让她在一瞬间产生某种幻觉。
本命契主是真正意义上的同生共死,火如歌很清楚这其中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意义。
同生共死……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云中阙竟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而她召唤阴兵不过是为了保全慕容珩的性命。
这样想着,火如歌心底不禁掠过一丝淡淡的苦涩。
她,其实不值得云中阙做到这一步……
她,从来都不值得。
眼看着一条条金色流光从云中阙身上不断流入自己体内,火如歌突觉眼眶一热,她蠕动了一下双唇,却始终只是看着他说不出一个字一句话,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将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定格在他身上,眼上。
“笨蛋,要笑,我不想……在临死前……还看到你的眼泪。”
带血的手指自火如歌脸边滑落,再也没有抬起来过。从那一天起,火如歌再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无论遇到任何事,她都会笑。只因,那个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遗言般的话,从始至终,她都将其视若珍宝,从未违背。
直到她穿越,来到了这个异时空,遇到了慕容珩和云中阙。
最后的一道防线被攻破的时候开始,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始向前看了……
脸上传来的热度让一瞬间略显失神的火如歌猛然回神,她怔怔的望住云中阙,张了张唇,仍旧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此时的云中阙看上去俨然已经是完全妖化状态下的模样,猩红色中带一点金色流光的妖斑在他的额头以及脸颊两侧缓缓的耸动着,像是拥有其本身的意志般。
云中阙一言不发的用手指抚着火如歌带有泪痕的侧脸,指腹所经之处,她脸上的眼泪划过的痕迹都在他手中化作一缕珍珠白的轻薄水雾,一瞬间蒸发不见。
“笨蛋……”
两张脸恍然重合,火如歌的瞳孔猛的皱缩成一个细小的点,几乎是无意识的突然抓住了云中阙的手臂。
“不要死!”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慕容珩之外还有什么人是她一定一定不能失去的,非要用性命为之守护的人,那便只有云中阙了。尽管她始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不可否认,云中阙早就在某个她稍有懈怠的瞬间成为了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人。
闻言,云中阙先是短暂的沉默了一阵,继而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施加在她头顶的力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重一些,似乎是想让她安心,可他却并不知道,越是这样,她就越会将他与曾经那个从她生命中消失殆尽的男人重叠的更深。
“蠢女人,本大爷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低吼出声,云中阙淡金色的眸底径自浮现出一丝轻柔的暖光,手指也顺着她柔软的发梢滑落至她的眉梢和唇角。
“在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之前,我怎么能容许你和慕容珩那狂妄的混蛋家伙在一起?”如是说着,云中阙俊朗如日的眉心忽而生出了一个细微的褶皱,他低垂这目光,淡金色的眼眸里仿佛流淌着一汪黄金的沙,熠熠生辉,却总是从中透出一股令人难以揣测的孤寂。
扬起下巴望向云中阙,火如歌抿直双唇,方才莫名出现的恍惚早已全然不见,此时此刻,她那双深栗色的眸底只余下一种名为“坚定”的情绪。
“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云中阙,你可要记住你方才说过的话!胆敢反悔,无论是闹上天庭还是杀进地府我都一定会找到你!”言罢,火如歌长舒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睫。待她在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深栗色的眸底深处竟隐隐生出一点金芒,由那金色光点向外有数条金色光线辐射延伸,蓦地,赫然有一道猩红色的光斑自她左眼向下铺展开去,形成一片明媚的火焰痕迹,而与此同时,她澄澈的双眸深处,径自跃出团团猩红的烈火,宛如狂风中肆虐天际的海浪,在沉静中孕育着无尽的能量。
火如歌的结印速度比方才更快了许多,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云中阙也做出了与她相同的动作,两人的结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内进行,无论是结印方式还是结印的速度、变化形态正在逐渐达到同步。蓦地,只见两人脸上的火焰痕迹陡然绽放出大片金红色光芒时,伫立于两人身后的巨大鬼影瞬间由半透明的魂体状态转变成实体,继而猛的一挥手中的巨斧,只一击便将地面劈出了一道深不见底长不见头的巨大裂谷,裂谷形成的一瞬,顿有鬼气冲天升腾爆发而出,伴随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哭嚎和哀鸣以及那直冲天际而上的绛紫色阴厉之气,排山倒海的阴兵从裂谷中脚踏厉鬼而来,无视于将其召唤出来的火如歌和云中阙二人,一路沿着那身穿猩红色铠甲的恶鬼向上,将那一万阴兵尽数吸收入腹,紧接着,只见那高耸入云的恶鬼纵身一跃,当即消失在众人眼前。
目瞪口呆的瞪住火如歌与云中阙,沐氏兄妹早已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此时此刻在他们体内肆虐乱窜的震惊和恐惧。尽管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不少关于“风云人物”火如歌的传闻,但鬼神之说毕竟太过虚幻飘渺,在没有亲眼见证之前总是无法令人完全信服的,沐氏兄妹正是如此。也恰恰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表现的如此惊恐。方才发生的一切于这对兄妹而言仿佛只是一场看上去令人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噩梦,饶是近在眼前,却也在一瞬间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蓦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沐青山虎躯一震道:“那不是主子所在的方向!”
闻言,火如歌的视线朝他飘了过去,在短暂的沉默后忽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何时说过,那些阴兵是冲着你家主子去的?”
去往凤璇玑藏身之处的路上并没有再出现任何埋伏,仿佛那支来势凶猛的毒箭只是众人一闪即逝的幻觉。
漫不经心的坐在马车上,慕容珩背靠着仅剩的完好的车板,懒洋洋的抬头望天。
望着天上时不时漂浮而过的薄云,他抿抿唇,唇角忽而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先皇的一道圣旨将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火如歌强行送入了他的人生里,他承认,起初,他十分厌恶那个狂妄自大的女人,可时间久了,那股尖锐的怨怒似乎在悄无声息间变得难以寻觅起来,导致他开始有些进退维谷。
从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开始,他的靖王府上就从来没有清净过,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对她感兴趣……
如是想着,慕容珩突然想起火如歌似乎用“死变态”三个字形容过他,尽管直到现在他也不怎么理解这三个字的真实含义,可现在想想,虽然这三个字不是什么好词,可用在他身上,或许还真的再合适不过。
因为,对火如歌产生感情这件事本身,就真是够“变态”的……
蓦地,就在他无意间回忆起火如歌的种种“劣迹”时,赫然发现西边天空的云似乎正在不断聚集成一片片深灰色的漩涡,看上去就像是满布暗礁的浅海区会出现的暗流,其中还时不时有电光闪现,远远看去总是透着股不怎么吉利的预兆。
如歌……
脑海深处忽然浮现出火如歌那总是嚣张的让人牙根痒痒的明艳笑脸,慕容珩盯着西边的天空,唇角的笑意蓦然加深。
这会儿,怕是有人很不好过吧……
如是想着,慕容珩唇边原本轻松惬意的笑容里忽而缓缓浮上一抹阴霾。
就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西边那片阴晴不定的乌云必定是火如歌搞出来的,而陆枭与慕容齐的联军倘若想要发动奇袭,那必定会从位于豫州地界西边的虎啸峡谷攀岩而来,尽管路途是艰险了一点,但却绝对是个绝佳的军事据点,按照一般意义上的常理来说,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人员伤亡和粮草兵械的损失,将领是断不会带着军队以身犯险的,能让将领做出这种选择的情况无非两种:其一,以留存实力为目的的战略转移;其二,以抢占先机为目的的战略奇袭。
望着西边越聚越多的阴云,慕容珩的脸色也一分分变得更加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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