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一人去卫生间,另一个人就可能帮助郑维明串供。我并不是不相信大家,但措施要到位。现在呢,还是发生了这种情况。到底是自杀,还是别的原因?” 吴桂生答腔:“我们刑侦方面派人去了,认为是自杀。” 缨明火气依然很大,“出现这种情况,是不可原谅的!我们怎么向老百姓交代?全区五百多万干部群众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在座的都发了言,没有任何结果,无非是要求查清事故原因,严肃处理有关责任人。只不过有的说得严厉些,有的说得缓和些,这都看发言者自己的分量了。比方李龙标声色俱厉,因为他是主管政法工作的,可他同时也做了检讨,说自己应负领导责任;向延平话也说得很重,多半是因为他毕竟任过地委副书记,自觉余威尚存,但实际上已没有相应的慑服力了;邢子云说话就软多了,他是从县委书记的位置上来后,稍稍过渡升任现职的,明白自己的话只能说到哪个份上;朱怀镜话说得有轻有重,却理性多了,少了些情绪性的东西;而陆天一则是四平八稳,显然是想 让缨明的失态更加可笑。 会倒是开得很简短,却也没什么实际意义。临散会了,陆天一突然笑眯眯的,拿出一张纸,递给缨明:“缨书记,我们行署几位领导研究了一下,提出了一个干部拟任名单,供地委参考。” 会议室里顿时就像空气都稀薄了,所有人都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前几天,地委几位主要负责人初步碰过头,准备调整部分县市和部门的领导,组织部门正在做方案。没想到陆天一会这么做,根本就不按套路来玩。梁明脸色铁青,嘴皮子神经质地抖动着。但他说不出一句话,伸手接了名单。陆天一没事似的笑笑,说:“只是供地委研究干部时参考。行署是抓经济工作的,对从事经济工作的同志,相对了解些。”说罢,微笑着走了。在场的人看着难堪,不好多说什么,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各自起身离开。 梁明叫住朱怀镜,请他留一下。“你看你看,他怎么可以这样搞?”梁明的脸色已由青转白了。门已被出去的人掩上了,会议室也宽大,说话也不用压低嗓门。 朱怀镜说:“确实太过分了。” 梁明将名单递给朱怀镜,“你看看吧。” 朱怀镜接过名单一看,见上面列了十一位拟任干部,有县长,也有局长。有副职提正职的,也有调整岗位的。朱怀镜对梅次干部的人脉,早已了然于心,溜一眼就知道:事情只怕很难办了。名单上的人,有七位是陆天一的人,还有四位是向延平和邢子云的人。中间又有六位是陆天一的阴县老乡。如果不猜错的话,陆天一同向延平、邢子云早已达成默契了。那么,研究干部时,陆、向、邢这三票总是捆在一起的。所谓梅次牌局三打傻,就是这意思了。倘若不依这个名单,地委提出的方案只怕就通过不了。现在整个荆都市只有梅次的人大和政协领导是地委委员,很不 寻常。梁明多次向市委汇报,说梅次有九位地委委员,太多了,工作不好协调,建议免去人大和政协领导的委员职务。王莽之口上答应慢慢调整,却迟迟不动。 “缀书记,你的意见呢?”朱怀镜问。 缨明没有回答,只是感叹,“都说这人骨子里是流氓,我原来还不相信。如今果然就原形毕露了。” 缨明向来含蓄得几乎木油,今天竟然如此说话,真让朱怀镜感到意外。他不好附和梁明,只道:“太不像话了。” “哪有一点点儿领导干部的意思?简直是逼宫嘛广缨明的脸色这才转红,却又红得过分了。”我一直是迁就他的,就是想让梅次有个团结干事的好氛围。可是他不珍惜团结,只玩他的小圈子。“ 朱怀镜毕竟是管干部的副书记,也很不满意陆天一如此做派。他把这件事也看做是对自己的挑衅。梁明让他留下来说这事,不等于重新信任他了,而是发现在这件事上,两人有合作的必要。“缨书记,我个人意见,不能让他想怎样就怎样。一定要坚持党管干部的原则,这是不能含糊的。” 梁明沉思半天,才说:“我想过了,如果听任他提出方案通过,梅次就成了他的家天下了。如果不依他的呢?这次干部调整就很难定下来。” 看来,缨明又想退让了。真是个软蛋!朱怀镜想着陆天一把他当摆设。心里就冒火。“我说,万万不能让他如愿!这次他如果得逞,今后地委就权威扫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有什么高招?”缨明问。 朱怀镜笑笑,说:“一个字,拖!” 梁明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拖?怕影响干部队伍和工作环境的稳定啊!” 朱怀镜笑道:“我看没那么严重。又没哪个地方缺着负责人,只是调整而已。拖不出什么问题的。拖一拖,他就会急,说不准就会做出什么对他自己不利的事来。我看,事情变数很大哩。” 梁明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也认为郑维明的死,事有蹊跷? 朱怀镜说:“没根据的话,我不会乱说。我只是有种感觉,觉得郑维明的死太奇怪了。那么严密的看守,怎么可能自杀?事先关于他自杀、他杀的谣言就很多。无风不起浪,谣言有时候就是真相。” 缨明点头说:“我说,有的人一下子反常起来,说话硬了,只怕同郑维明的死有关。以为只要郑维明一死,什么事都抹平了。” 两人的交谈,都避免说出陆天一的名字。朱怀镜不想把事情说得那么肯定,就说:“我想,不能让郑维明自杀案就这么轻易过关了。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请上级公安机关派员重新调查。” 缨明头也没抬,只望着猩红色地毯,说:“只怕上面有人不希望我们把这事深究下去。” 朱怀镜不知缨明说的上面是哪一级,是哪一位领导。他也不追问,甚至也不想知道。他只望着婴明,毫无意义地点着头。沉默了大约三分钟,缨明又没头没脑地说:“昨天打电话给我,要求我们尽快结案,要集中精力抓好经济建设。批评我们上个季度经济指标不行。好像我们反腐败,就影响了发展。什么逻辑。” 朱怀镜听着脑子嗡嗡一响,什么都明白了。缨明说的这个人只能是王莽之。梁明转述的这个意思,正是王莽之视察梅次时,同朱怀镜个别谈 34 最近朱怀镜去荆都开会,王莽之单独接见了他。王莽之透 露,市委将调整梅次班子,由朱怀镜任书记。“我相信你会干得很好的,市委很信任你。梅次这两年经济发展不尽如人意,说明领导配备上不太合理。后来你们地委调整领导分工,让你出面管经济,这个决策是正确的。我们就是要让懂经济的同志挑重担。只要把缪明和陆天一的安置方案定下来,马上各就各位。” 王莽之总是把我和市委作为一个概念使用。他习惯先说了我字,接着就说市委。听上去,王莽之就是市委,市委就是王莽之。他平时在会议上,也总喜欢说我荆都如何如何,似乎荆都就是王莽之自家的菜园子。 班子调整是个大事,总得通盘考虑。王莽之问:“谁出任专员合适些?” 朱怀镜早就琢磨过这个事,在梅次却想不出个合适人选。不等他答话,王莽之就说:“市委考虑从外面调一位同志去任专员,你的意见怎么样?” “我服从组织意见。”朱怀镜说。他明白王莽之问问他的意见,只是个客气的程序,谁出任梅次行署专员,只怕盘子早定下了。 朱怀镜事后琢磨了王莽之此次谈话的每一个措词,发现信息量远远超过了字表意义。比方他说到缪明和陆天一时,不是通常所说的安排,而是说安置。既然是安置,就不可能有什么好地方等着他们了。 朱怀镜带着天大的机密,回到了梅次。不用王莽之交代,他也知道这事是万万不可同任何人说的。机密事件,上不告父母,下不传妻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市委最后的意图,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传到了梅次。当然,这事在老百姓那里传着,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人们早就这么说了。而在官场里面,却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有的人便恍然大悟了,难怪王莽之对朱怀镜发表的文章屡作批示。朱怀镜那篇关于农村税费体制改革的调研报告在《荆都内参》上发表也有些日子了,有人还专门找出来细看,发现王莽之的批示大有深意: 农村税费体制改革事关农业和农村的稳定和发展,既是个经济问题,又是个政治问题。国家将就这项工作出台重大举措。我们提早对这项工作进行研究,很有必要。朱怀镜同志这篇调研报告,是在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形成的,视野开阔,思路清晰,所剖析的问题以及提出的建议、对策、思考等,在全市很有代表意义。这对我们今后贯彻国家统一部署,认真搞好全市农村税费体制改革,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各级领导干部一定要有战略眼光和超前意识,多研究一些问题,想得深一些,想得远一些,努力提高执政水平。 言下之意,朱怀镜就是执政水平很高的领导干部了。大凡成功的领导,都会成为官场中人个案研究的对象。他们希望透过这些成功人士的发达轨迹,为自己找到一条终南捷径。有些人的研究结果是,朱怀镜凭着两篇文章,就得到王莽之的赏识了。这很让那些成天替领导捉刀的机关秀才们鼓舞,幻想有一天这种奇迹也能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是最愿意相信这种研 究结果的人。可有的人却认为这种结论太幼稚了。上面会因你写了两篇文章就对你格外器重了?你以为又回到八股取仕的时代了?工夫在诗外!他们提出的佐证的确也有说服力:缪明在荆都的文名远在朱怀镜之上,怎么眼看着就要让朱怀镜挤掉了呢? 晚上去朱怀镜家拜访的人就更多了,他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自己现在越发 是万人瞩目了,家门前天天车水马龙,会误大事的。他一直信守自己的原则,坚持不拿不要。在外人看来,他不过就是依照人之常情,收了些烟酒而已。他也只是想做得人情味一点,并不想占这点儿小便宜。可总有人要在烟酒里夹钞票,防不胜防。现在他反复一想,烟酒都不能收了。他做出了一个很私人化的决定:戒烟。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朱怀镜的戒烟简直是个事件。很快,梅次各级领导和有关方面有脸面的人物,都知道朱书记戒烟了。起初还有些人继续上门来,笑眯眯地送上烟酒。朱怀镜也笑眯眯的,任你把烟酒放在那里。但你提来两条烟,两瓶酒,他就回你四条烟,四瓶酒。“我已戒烟了,酒也不喝了。你拿去吧。”不到一个星期,就不怎么有人上门了。 可有些人还是想来拜访,哪怕是空着手来干坐坐也行。朱怀镜反复一想,只好出了奇招,在门上贴上纸条:儿子要做作业,夫人要做家务,自己也想休息,无人奉陪说话,私宅不谈公务。朱怀镜启。 此举有违常理,甚至同陆天一的路数差不多。可传到老百姓那里,他却落得极好的口碑。都说梅次会有一位好书记,老百姓高兴。官场中有的人却并不这么想。他们说朱怀镜是假正经,故作姿态。个别耳朵长的人还翻出他的老底子,四处里宣扬。朱怀镜知道自己这么做会有负面影响,但利害权衡,情非得已,只能如此。 朱怀镜察觉了外面的议论,在一次会议上借题发挥,说到这事,“我戒烟,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属于个人生活方式上的很私人化的事情,没什么重大意义,不值得人们去谈论。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事会产生不小的社会反响。不过,从这件小事上,我发现一个问题,那就是,领导生活无小事。干部群众都看着我们哪同志们。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以为我们做了什么事情,老百 姓不知道。我可以感到欣慰的是,自从我戒了烟——当然酒也 不喝了,我的身体好多了。更重要的是,没有人上我家来送烟送 酒了。人们有个习惯,好像进人家的门,空着手不好意思,总得带点什么。说实话,我这个人面皮子薄,别人提着两条烟,两瓶酒,我是不好板着脸让人家拿回去的。就这个问题,这里我可以很坦诚地向同志们做个检讨。我过去抽烟喝酒,但自己从来就没有买过烟,也没有买过酒。一算账,这也是不得了的啊同志们。如果上面要查我这个问题,我会如实交代。说到这里,如果烟酒问题只是人之常情,那么,我可以拍着胸脯同大家说,我朱某人还是过得硬的。” 朱怀镜的这番话,有没有人真的相信,且不管他。至少,他自己说破了这事,人们再议论,就没什么兴趣了。说得更明了些,他甚至等于承认自己也存在某种意义上的不廉洁,你们还说又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只要倒回去一个月,朱怀镜行事也好,说话也好,都不会如此直露的。他心里有底,很快就会就任梅次一把手了。一把手是允许有个人风格的,而其他副手最好是千人一面可是,万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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