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雨轻摇臻首,目光扫过在场的一干人等,
“谁——也不许进去。”
“你——”穆冬时额上的青筋暴露,手也不知不觉地握紧,“大嫂,你不要太过分。大哥受伤,你知情不报也就算了,现在还阻挠大家探望,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吧?”
“受伤?秋儿为什么会受伤?”穆王妃的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滑落在地,幸亏穆王爷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
“秋儿是受伤才吐血的吗?”柳云娘嘴唇发白,拉住了穆冬时的手问,“这是怎么回事?冬时,你不是一直在保护大哥吗?”
“平时是我在保护大哥没错。”拥住娘亲发颤的身子,穆冬时冷冷地看着花醉雨,“可是今天是大嫂执意不带护卫。大嫂,莫不是你在外面惹上了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连累了大哥吧?”
花醉雨的视线停留在他母子交握的手上,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若是那样,倒也就罢了——”状似不经意地扫过穆冬时紧绷的脸,“可是人家指名道姓要杀的是穆——秋——时。”
穆冬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异样的眼神一闪而过。
“本王不管,本工要见秋儿!”爱儿心切,穆王爷拂袖挥开称心,手落在门扉上。
“穆王爷——”
一只玉笛巧妙地横在他与门之间,及时地挡住了他的手。本在他身后的花醉雨瞬间已在他的面前,“你是要去看穆秋时的尸体,还是愿意看他活生生地走出来?”
“你在胡说什么!”心惊肉跳地打断她的话,穆王爷怒喝道,“本王当然要秋儿平安无事!”
“醉雨,醉雨——”穆王妃已经急得六神无主,“就让我们进去看看秋儿的伤势如何,也好请大夫啊。你——好歹也是他的妻子,为何要害他呢?”说到最后,她已经开始啜泣起来。一旁的柳云娘连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正是我把他当丈夫,所以才想要救他,才不让你们进去打搅对他的治疗。”低低柔柔的声音,包含着无限的坚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治疗?”穆冬时看了看称心和如意,“现在离秋苑没有到场的人就只有你的那个小丫环,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们。里面为大哥疗伤的,就是她吧?”
“没错,是她”她点头,毫不意外地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你——让一个小丫环为秋儿治病?”柳云娘倒吸一口气,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地看着她。
“你怎可如此罔顾大哥的性命?”穆冬时的样子就像是要狠揍她一顿似的。
微微一叹气,花醉雨转向看起来正处于自制力崩溃边缘的穆王爷,“你们可以瞧不起一名小丫环,但是绝对不能瞧不起圣手华佗的女儿。”
第八章
“三三——”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什么事?”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仿佛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
“你——”能留下来陪我吗?嘴张了张,心中的话,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没事了吗?那我可走了。”挥挥手,她的脸开始模糊,身影也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徒留他一个人待在原地。
他心中有些失落,难过地低下头,喃喃自语:“我好希望,你能留下来陪我啊……”
“早说不就好了吗?”眼前出现白色的裙角,轻柔的话语飘逸在他的周围。
他以为是她去而复返,心里着实开心,一抬头,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醉雨?
紧闭的眼忽然张开,床上的人看看周围的摆设,转头张望了一阵,才静下心来。
呼——
原来是梦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困乏,才睁开的眼睛又要闭上——
“少王妃,还需要加热水吗?”声音压得很低,明显是怕惊扰了谁。
“不用了,你和称心先下去吧。”温和的声音嘱咐着,随后是关门的声响。
先是混沌着,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床上;接着逐渐忆起之前的事情。他记得,他们一起出府去踏青,然后是有人要杀他,最后他从树上跳下来——
胸口有绷带,证明他受了伤。他受了伤,那么醉雨呢?突如其来的紧张让穆秋时费力地将头移向方才的声源处,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人影,刚要开口,却蓦然瞪大了眼睛——
一只大木桶放在离他床头不到三尺的地方,盛满了热水,氤氲缭绕。这本没有什么,让他震撼的,是此时坐在里面背对着他的人。
秀发披散,扎成一束,环绕过雪白的肩膀,显然是垂落在胸前,由此露出了光滑的玉颈和白玉凝脂般的背部。两条藕臂状似悠闲地搭在木桶的边缘上,纤纤玉指还在轻轻地敲击着。凝结在身上的水珠顺着皮肤一路畅通无阻地滑落,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
她的面前,是贵妃醉酒的屏风,阻绝了门外偷窥的可能,却展现给他无尽的春光。
这是什么光景?美人出浴吗?一时间,穆秋时只觉得喉头发紧,呼吸困难,更糟糕的是,有股温热的液体正从他的鼻孔中缓缓流出。
是君子就应该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一百遍道德经才对。可是偏偏在这当儿,他的头不能转,眼睛移不开,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傻愣愣地盯着她猛瞧。
水声响起,桶中的人忽然站起,吓了他一大跳,直觉地转头紧紧闭上了眼。眼睛看不见了,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心里在打鼓,手心在冒汗,暗自责骂自己是个登徒子,却想起了更严重的问题。
——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部都看光了,怎么办?
衣料摩擦皮肤的细小声音传进他因为闭上了眼睛而变得异常敏锐的耳朵,伴着脚步声,有熟悉的香味飘进他的鼻端。心虚地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任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暴露他方才的行径。
“是吐血了吗?”眼尖地看到他胸前锦被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花醉雨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既而又看见他鼻尖上的血,才释然地笑出声,“原来是流鼻血呢。”
带着笑意的话,让他又想起方才活色生香的场面,不禁热血冲上了面庞,顿时燥热不已。
“怎么回事,连脸都这么红?”温热的手指爬上了他的面庞,她的发稍拂过,有几滴水珠落在他的脸颊边。
水珠慢慢地滑到他的耳边,有些痒,令他的面皮不自觉地抖了抖。
“吱呀——”房门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推开,有人捧着一碗药汤进来。
“不了,你又忘记敲门了。”花醉雨平静地开口道,连头都没有回,仿佛早已料到了是谁。
“对不起,我又忘记了。”顾不了打着哈哈上前,将药汤递给花醉雨,探头看看床上的穆秋时,咂咂嘴,“还是没有醒吗?”
言语间,拍拍自己的额头,“可是我昨天就已经检查过他的血了啊,毒素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了,算时辰,也该苏醒了呀。”
他心中有些惊讶,他是何时中毒的?为什么他完全不知晓?
“你的药,会引起流鼻血、脸发红的症状吗?”
花醉雨接过碗,一边细心地吹凉一些,一边问顾不了。
“脸发红?流鼻血?”顾不了歪着脑袋想了想,“不会。那应该是虚火旺的表现才对。”
面皮因为顾不了的话又红了几分,穆秋时此时心中只盼望着顾不了能止住话题赶快走人。
“好了,你先去睡吧。” 良久,花醉雨终于说出了让他如释重负的话。
“哦。”
乖乖地答应着,顾不了转身朝门外走去,走了一半,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看着花醉雨,“对了,醉雨,我很好奇,这十日来,你究竟是如何在他昏迷的情况下强迫他喝下药的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她抬起手——
见状,顾不了连忙掩上门溜之大吉。
他昏迷了十日?而且这十日来一直是醉雨喂他吃药?心底有好些个疑问,搅得脑袋乱得像一锅粥。
胡思乱想之际,觉得有一双手轻轻地托起自己的脸颊,他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两片柔软湿润的东西堵住了自己的嘴唇,紧接着,是浓稠苦涩的药汁溢进他的唇齿间。
——又是这一招!原来她就是这样喂他吃药的。
脑袋里轰然作响,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猛地睁开眼,迎面是近在咫尺的娇颜和些微有些惊讶的眼神。翦翦秋瞳里映着他的黑眸,那里面,有一张绝俗的玉容。
心跳得好快,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膛。眼神有些迷离,面前的她,似真似幻。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去奢望的啊,偏偏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沉沦下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陷进她的笑容、她的举止、她的——一潭秋水之中。承认了吧,他拼命地想要治好身子,私心里也是为了有健康的体魄才好与她匹配啊。
四片唇还交缠着,药汁还残留在彼此的唇瓣,他试探性地轻触她的唇,她的眼睛眨了眨,没有推开他;缩在被窝中的手伸出,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肢,她也柔顺地依偎着他。
唇上的力道加重,尝尽了甘美之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环住她的手臂却更加用力了些。
“你抱得太紧了。”被迫贴近他,感受到了他滚烫的体温,花醉雨轻轻地说,暗自惊奇他的力气居然比以往多了几分。
“我——怕你会跑掉。”平时的温文尔雅早已不见。穆秋时—时间竟然有些结结巴巴。老天啊,他居然轻薄了她; 她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开穆王府,再也不见他?
“我是你的妻子,能跑到哪里去?”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仿佛他才是被轻薄了的那一个,花醉雨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你是说——”他有些惊喜,她说他是他的妻子,那是不是代表——
含着笑意,她的食指点上他的唇,“我早就说过,未来如何,由我自己决定。”这个傻瓜,她等他开窍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落跑吗?
她的话,让他想起了新婚之夜她撕掉的那一纸为她安排好出路的文书,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忽然又想起顾不了的话,眉头皱起,问怀中的花醉雨:“不了说我身上的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你早就醒了啊?”她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字面下的意思显而易见。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话才出口,穆秋时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窘迫地想要避开她的眼睛,他干脆低下头,不料低垂的视线刚好对上她没有系好的罩衫,里面嫩绿的抹胸若隐若现,映衬着她的香肩酥胸。
一口气差点儿接不上来,温热的液体又不受控制地冲鼻孔流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锦被上。
“现在我总算知道,虚火旺; 真的会流鼻血呢。”好心地替他擦去血迹,花醉雨再接再厉地调侃他,没有放弃的打算。
“醉雨!”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穆秋时捂住自己的鼻子,尴尬地抬起头,却在看见她灿烂的笑脸时不由自主地心跳漏了半拍。对于她;
他真的不能免疫啊……
“如果我的病能好……”念头一旦兴起,很难再放弃,想要拥有她长久的笑容,不再放她离去。如果上天能赐给他健全的体魄,他就有权利去追求眼前的幸福,不是吗?
“你没病,一直没病。”看他迷茫的表情,听他自言自语,拉下他放在额头上的手,花醉雨轻轻地对他说。
“我当然有病,你——说什么?”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他神魂归位。震惊地看着花醉雨,发觉她并没有开玩笑,他艰涩地开口道,“我一直没病,那为什么,为什么……”难以接受啊,这些年来,连他自己都相信是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他一直都没有病,这不是荒谬是什么?
“是中毒”短短三个字,她给了他答案。将手中的药递给他,示意他喝掉。“你中的是‘玄冥追魂散’,毒性能在人体内潜伏十数年,让人生不如死。若非使用特殊办法,即使是名医,也无法查出这种毒药。”当初顾不了告诉她的时候,她也很震惊,照毒性潜伏的时间推算,他中毒之时不过是个垂髫孩童,是谁,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想要置一个孩子于死地?
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断言,原来就是由此而出。本不想去深究,但是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可曾得罪过无间盟的毒王?”
“无间盟?毒王?是什么?”一时间还没能消化自己一直是中毒的事实,穆秋时迷茫地摇着头,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他的表情很是茫然,看起来没有说谎。不动声色地接过药碗,她扶他躺下,“既然不知道,也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的身子,今非昔比,祛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