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瑾保持在虚极静笃,阴神出窍,分心数用的奇妙状态中。 似醒非醒,默然静听着跪坐于身前数尺的何如雪、何如霜俩姐妹。 轻轻吟唱。
当年才仅二八芳龄的官宦大小姐何如雪,现在已经二十出头了,以女子十四五六即已出嫁成婚的当世风俗而论,实为少见;而二小姐何如霜,三小姐何丹,四小姐何彤几位则含苞初坼正当年,已是琦年玉貌年纪;其余何氏姐妹虽还稚嫩青涩。 形容未足,也已是有女初长成地美人胚子。 她们在平虏侯府的身分地位其实相当含混和模糊,似女非女,似徒非徒,似婢非婢,似妾非妾。 明白其中内情地人自然也都清楚,雷瑾让她们主修‘落日寒漪’真诀的心思,其实打一开始就相当无良甚至说得上有些邪恶。 虽然这在双方都默认而未便明言的‘庇护契约’当中,亦属于她们必须向雷瑾付出的‘代价’之一。
与龙虎大天师李大礼豢养大量‘炉鼎’,借双修一途参修金丹大道的做法如出一辙,雷瑾其实也是看中了她们自小被何氏丹鼎秘药通络洗髓的过人资质,将她们作为损有余而补不足的‘炉鼎’禁脔来培育养成,即使此举极有可能被人视为欺凌弱小地邪魔行径。 他也在所不忌。
作为‘庇护契约’的交易标的之一,何氏诸女从一开始便成为雷瑾打算逐渐养成的‘炉鼎’目标。
雷瑾以‘邪帝无上’方便法门凝聚自身心识智度、经验阅历所形成的‘邪种’烙印,是颇为耗损自身心血精神的稀世瑰宝,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赐予‘邪种’,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轻松得到传承,机缘、天赋缺一不可。 何氏诸女得‘邪种’之传承,除了以‘落日寒漪’真诀为筑基主修心法之外,同时还兼修蒙元国师八师巴一脉真传的密宗‘十六天魔舞’、止止观的‘剑魄琴魂’法门、小雷音洞府‘小雷音秘境楞严三昧法’和千音庙地‘妙音声三十二诸天法相’等等与音律相关的正邪心法各派秘诀。 因此之故,何氏诸女,除了修为上勇猛精进之外。 在音律声韵上。 也有殊胜之成就,每试音律。 歌喉宛转动听,大有绕梁三日不绝之概,令人叹为观止。 或许,雷瑾当初将‘邪种’传予何氏诸女之时,就已经下意识地存了一番心思,在逐渐养成一批‘炉鼎’的同时,也培养出一批才艺绝伦明艳妩媚的私房尤物以为自身受用。 人心微妙,谁又真正知道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毡帐外远远传来两三声马嘶,护卫亲军上直宿卫节奏划一的巡逻脚步声,偶尔地刀枪碰撞,猛犬的低吠,口令问答声。
毡帐内炭火熊熊,哔啪作响。
隐隐的击柝声。
远近声息如水流过耳边,一一映射于无垢心镜,仿若清泉石上流,历历在目……
刻下辰光是亥正一刻,尚未到子时,但已是过了闲征雅令穷经史的时候,酒意微薰,烛影摇红,种种旖旎并不妨碍雷瑾醉听清吟胜管弦的悠闲。
细细玩味何氏俩姐妹那清如天籁一般幽细空灵的声音,荡心媚骨,令人魂魄飞越,雷瑾心里倒是颇有一番得意——
蒙元国师八师巴一脉秘传的密宗‘十六天魔舞’, 雷瑾虽然在开府西北之后,通过某些手段取得了所有的心法秘诀,但他根本没有兴趣揣摩这类心法;止止观的‘剑魄琴魂’法门,雷瑾虽是有所借鉴,涉猎却是不深。
至于小雷音洞府‘小雷音秘境楞严三昧法’与千音庙的‘妙音声三十二诸天法相’,这两种魔道宗门秘不外传地心法之所以被雷瑾掌握,其中缘故则是因为‘雷门世家’先世即是出身魔道一脉,只是因故与魔道诸宗决裂成仇,出于‘知己知彼’地心态,雷氏‘秘书阁’历来搜罗和研究魔道宗门各种心法秘技,都是不遗余力。 乃至费尽心机不择手段,并长期指派专人对搜罗所得加以剖析、论述和借鉴、创新,且从未一日中辍这类研究。 所以,当今魔道六宗所传承的那些心法秘技,雷氏‘秘书阁’档案基本都有记录,甚至其中半数左右地魔道宗门秘传法诀,在雷氏‘秘书阁’中都藏有近似于‘原样翻版’的心法图谱、诀要秘本这一类不可示人的‘秘档卷宗’。 当年随王夫子等人整理‘秘书阁’图籍。 且急于破解自身天赋缺陷难题的雷瑾,仗着过目不忘博闻强记的‘邪宗’秘法神通。 不可避免的‘装’了一肚皮的‘秘档’在身,其中便有这两种心法地诀要被雷瑾强记默识于心。
这些上乘心法,其实相当多的部分并不怎么适合雷瑾自身地情形,对于他的武技修行亦无多少助益,最多只是略具一点借鉴、印证的作用罢了,雷瑾以前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心法上多费什么心思,虽然牢牢记住了很多秘诀。 但只要一看不合适自己就直接予以忽略了。 源流各异的法诀,雷瑾大多都是走马观花,浅尝则止,只求牢记不忘,并不会去深入揣摩和钻研,但是所谓‘万法同源’,所谓‘一法通而百法通’,所谓‘拳到深处是一家’。 当已臻先天秘境的雷瑾,以高屋建瓴的姿态回过头来俯视那些或者‘陌生’或者‘被忽略’的法诀之时,已经不会存在多少领会贯通上地障碍,他只须稍加揣摩便可了然奥妙,直指精髓。 当那些对雷瑾个人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法诀,被他从久远的记忆中重新翻拣出来。 再以诡秘的‘邪种’法门传授给合适而‘正确’的人之后,收获的预期却是相当可观,甚至都出乎雷瑾的意料之外——何氏诸女除了炉鼎大药行将大成之外,又还是歌喉婉妙的人间尤物,这是何等地受用?又是何等的成就感?这对任何男人而言,都是大可得意之事。
雷瑾默然忖思, 追忆流年,回首往事,却是无声叹息,他最大的问题。 从小到大都还是多歧亡羊。 多方丧生啊!
固然,先天禀赋不足的他。 幸运的借助偶然机缘突破了大多数武者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先天秘境层次,然而那又如何呢?
雷瑾当年虽然是不得已,但急功近利地恶果,流毒直到如今,他现在也只能义无返顾的在同流合运、混沌混一的崎岖修行路上越走越远,比起那些持一守中唯精唯微的修行者,他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更高,耕耘十分,收获一分只是常事尔。
雷瑾在武道修行上,兼顾其他的同时,近几年将主要精力都放在了重修根基之上——将雷氏一门的‘九天殷雷’诀从入门筑基的法诀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磨炼无数遍,每一分火候都再三磨砺温养,俾使举手投足,瞬目嘘息,都要达到无为而无不为的浑圆自在境地。
此刻回溯往昔得失,雷瑾也仅能一声浩叹,昂然前行而已。
修行之路自古如逆水行舟,容不得任何怯弱与退缩,舍勇猛精进一途之外,并无他法!
琴心三叠,清歌一阙,半醉闲听清吟曲地雷瑾忽然微睁双眼,眸子中精光一闪而逝,屈指轻弹,击响了座上地小铜钟。
‘咚嗡——’
斯时正是《牡丹亭》“惊梦”一折,难度最高的“山坡羊”曲牌余音袅袅,将歇未歇光景。
钟声一响,歌声戛然而止。
分心数用地雷瑾,在着意吟赏佳人清唱的同时,心镜澄净,灵神无垢,映照万象,无有遗漏,虽处中军毡帐之中,却仍能先人一步地感应到远方的异常动静。
风雪夜归人,因为什么耽搁了?
雷瑾忖思着,即随口吩咐下去:“有人回营,一时三刻就到了。 让人这就准备饭食酒水,热水也烧些儿罢。 ”
以巡视‘马政’的名义驻留塞外达数月之久,雷瑾如此行事,当然是有多方面考虑和想法的。
巡视马政固然不假,但是出塞之时,西边‘亦力执政府’战事正酣,杀伐惨烈。 按照一般的道理来说,身为西北首脑地雷瑾不应该在塞外逡巡滞留如此之久。
在西边战事紧张时期,雷瑾仍驻留塞外久久不归,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以郭若弼、马启智为首的西线文武官僚是西北幕府麾下的菁华集团之一,既然以前都能从战火硝烟中杀出一片天地,没理由现在反而闯不过火焰山去。 雷瑾坚信己方必能取得最终胜利,自是遥领西域军事足矣。 勿须亲自干预军前部署和临敌指挥;除此之外,塞外自有雷瑾不得不驻留于斯的目标,也是原因之一。
塞外鞑靼阿尔秃斯各部酋领和各派密宗喇嘛已然向西北幕府输诚降顺,眼下不足为虑;但是对于地位超然、实力强横的‘天狼一脉’和‘狮王谷’,雷瑾却是忌惮日深,早就想拔掉这两根肉中刺、眼中钉了,否则西北军民向塞外草原、岭北蛮荒的迁徙渗透。 垦殖探矿都会受到种种阻碍而停滞不前,这必然影响到西北大计的进一步推进。
容忍是有限度地,既然怀柔的手段不怎么好使,而且‘天狼一脉’、‘狮王谷’地存在,已经在事实上影响到了西北幕府下一步的动作,那么就有必要尽快解决问题,拔除钉子,甚至在必要时出动大军剿灭之。
秘谍总部。 军府秘谍司,直属雷瑾的秘谍小队等西北谍探秘密官署,近几年一直都在针对‘天狼一脉’和‘狮王谷’各显其能,游说、刺探、收买、渗透、分化、挑拨,可谓是不择手段。 总而言之,西北秘谍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但并不能令人满意。
雷瑾这次借巡视‘马政’的名义出塞,并逡巡塞外久不南归,即是意在‘天狼一脉’和‘狮王谷’这两颗眼中钉,故意作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举——巡视‘马政’时特意大张旗鼓,一方面是炫耀强大军力以威慑鞑靼诸部,但主要还是以大张旗鼓的‘巡视’吸引塞外各方势力的注意,从而有效掩护秘谍在暗中进行的若干秘密谋划。
风雪之夜,临近子时,这个时候径向营地所在行来,且并不隐匿行踪地人。 除了那些奉命外派岭北等地公干。 到此夜深之时才回营缴令的秘谍之外,还能有谁呢?即便是中军本队派出去警戒的斥候、哨马。 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换班下岗。
而以雷瑾灵神的敏锐程度,甚至已经辨识出那夜归之人是谁了。
想起那人受领的秘令差遣,还有耽搁误期的许多时间,任是谁都会明白所交办下去的差遣公事肯定中途有了些意料之外的变数,耽搁误期即意味着‘麻烦’地到来。
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远行归来之人,让人提前准备下饭食酒水和热水都是确有必要的,至少可以暖人心田,收聚人心——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情,雷瑾可是做不出来。
时至子夜。
毡帐中有‘大藏秘散香’的味道,此香表面上看是以吐蕃卫、藏之地礼供于佛前的上品‘藏香’,搀和秘制的‘十两’散香混合而成,平时在薰香炉中燃点之际,固然有清神醒脑、静心定气等诸般功效,但是若以秘诀催发其香,不但可以制人心神、迷乱灵台,其实还有**之效。
这上品‘藏香’虽然珍稀,功效也甚是不凡,其实倒是辅料,也不算什么;而命名为‘十两’地秘制散香才是‘大藏秘散香’的主料,只是工价极高,制作不易,这每年仅能产出十两的秘制香料,若非效用确实惊人,便是以雷瑾如今的雄厚财力,也不会下血本去制作。
而由这两种香料混合而成的‘大藏秘散香’, 燃薰之时若以秘诀催发,凡是心灵元神修为不够坚凝稳固者,都将很难抵挡它的香氛侵袭,心神难免受制于顷刻之间;即便是功行甚深的佛门高僧,在其禅心未曾大定之前,骤然遭遇此香侵袭,心神也会有刹那的恍惚,须知高手相争,生死不过一线之微,一刹那已可能是阴阳路隔的下场。
由此可见,搀和了‘十两’散香的‘大藏秘散香’,其效用是何等地霸道。 雷瑾常常命人在驻留处点燃此香。 其用意自然也不是那么正大光明,譬如燃点此香,等于是暗藏了制敌于顷刻间地伏兵,以备万一;再譬如此香点燃后气味清雅悠远,予人以幽邃神秘之感,也利于统驭下臣;又譬如利用此香无形中的制人心神效用,俾使入觐地部属官僚难有欺瞒之事。 往往实话实说等。 自然,偶尔利用一下‘大藏秘散香’的**功效。 也并非没有可能,虽然将这么昂贵的秘制香料使用在**上面,显得太过奢侈了。
平虏侯府当中,佩用香料的情形相当普遍。 一般的婢女、歌伎都佩带、燃点、扑洒‘栀子龙犀’之类地香料;而妾侍之流,多佩用‘流光香畹’之类香料,各有喜好;也有擅长内媚的女眷,喜欢‘神瑛’、‘碧萝’之类香料地香清气雅。
因之。 行辕中军大营的毡帐之中,却是很有些脂粉香气。
而除了种种香氛,内记室女官们还点了一盘‘香篆钟’。 虽然平虏侯行辕中自有西北良匠所造的自鸣钟、五轮沙漏用于计算时刻,而且军中所用自鸣钟,要比几十年前西洋人利马窦进献给国朝皇帝的自鸣钟还要小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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