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上没人能预见暴风雪的突然降临,世上也没有后悔药,鞑靼人也还没有转脸就撕毁和议的习惯,他们丢不起那人,也承担不起立即毁约的严重后果。
真正聪明人之间的和议很简单,没有多余废话,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彼此的筹码都一清二楚,语言试探,勾心斗角根本没必要,开诚布公的和谈,然后握手成交,就这么简单。
邦国外交,除非是彼此的目的只是欺骗、恐吓、讹诈、威慑对手,或者是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牌,拿不定主意,要试探对手底限,又或者担心牵一发而动全身,第三方插足,除外这些原因,在其他事情基本上都可以有话就说,是朋友是敌人,说完即见分晓,其他什么讨价还价彼此交易都是不用多说。
吉能虽然不及其父吉囊深沉,但也算是一代草原豪雄;恩王等一干喀尔喀酋领能掌握各自部落。 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当然清楚这和议,眼下是万万撕毁不得的,鞑靼方面地首领们如果这样做,威望、民心、脸面等方面的无形损失不是他们可以接受的,而且还会失去草原强者的支持而引来中土强者的蔑视。
道义的大旗,如果落到没借口也会制造借口的雷瑾手里。 这么充分地开战借口,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而没有超级强者的镇慑。 这疯狂地平虏侯也许会直接将他们这些漠北喀尔喀部落的酋领也列入赏金名单,只需要拿出百十万两银子,根本不用出动作为终极暴力的军队,就能让漠北草原遍布形形色色的赏金刺客,直接将漠北草原搞得四分五裂,乱作一团。
暴力的对决,在邦国外交层面上。 向来就是礼尚往来的对等原则,兵对兵,将对将,乌龟对王八,没有相当把握和合适时机,轻率的将暴力升级是很不恰当地举措,因为这解决不了问题。 暴力只能摧毁旧的问题,并同时催生新的问题。 能不能承受因暴力而来的后果,聪明人是要三思而后行的。
进退之间的利益得失,聪明人知道把握,谁也不会在关键时刻犯傻,即使是向来被中土帝国称为蛮夷的异族,也是如此。
达成和议之后。 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漠北的平虏军旌麾南指,向南后撤三百里扎营下寨,这场暴风雪地骤然来临,对南撤驻扎的平虏军影响不大。 吉能已经从斥候游骑那里知道,汉人的车马商行‘河西会’和‘白马盟’刚好在暴风雪到来之前,一前一后将大量粮秣运到平虏军的营垒,士兵口粮和马粮都不缺,看情形,足够坚持到明年开春雪化。 而且平虏军扎营的地点选择在水源附近,海子、河流、沼泽、草场一样不缺。 原本就是一块不错的牧场。 现在被西北幕府得去,怕是再难以落到鞑靼人手里了。
吉能、恩王等人都不是傻子。 看平虏军深挖营垒,高筑冰墙,热火朝天地架势,明显就是要在那里划地称王,营建一处坚固城垒要塞,以便长期据守。 现在那个营垒,除了士兵之外,还有滞留的商人和一些北上的汉人,看情形也都不是什么善茬。 只是短短的数天,营垒左近已经渐渐显出一点集市的雏形来,甚至紧缺粮食的吉能以及喀尔喀诸部的鞑靼人,都从那些中土商人们手里偷偷买到了一批过冬粮食,当然价格是比往常高了那么‘一点点’,嗯,只是一点点,也就是在往年的粮食价格上,再涨了一倍多而已,也就是将鞑靼联军手里所有的金银、皮毛、药材甚至战马和兵器等值钱的物品都尽可能地搜刮一空而已,也就是变相地将鞑靼联军一半左右的骑兵缴了械而已,真地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就如某中土商人所说的一样‘价钱还是很公道的嘛,我们中土商人一向童叟无欺’,当然你若是找遍鞑靼联军营地而能够从中找出十个以上的小孩和老人的话,想必中土商人们还是很愿意保持一下中土商人童叟无欺的传统美德。
这粮食买卖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商人们见钱眼开胆大包天,还是平虏侯默许了他们的私下交易,内幕当然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因为暴风雪的到来,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天威非人力可轻易抗衡,就象这暴风雪还没有人能够预测一样。
风翻毡幔,雪暗灯花,中军大帐,厚实的羊毛毡毯铺地,是极其华丽的波斯异域风格。
在雷瑾寝居的寝帐内,泥砌灶台上架着一口六耳行军铜锅,就象一顶倒置的半圆士兵头盔,铜锅子里边咕嘟咕嘟煨煮着新鲜的牛肉土豆汤,牛肉在铜锅里翻滚,浓郁的肉汤香味引人垂涎。
阿蛮挥手剪了灯花,军帐中亮堂起来,明亮的灯光映照着阿蛮婀娜的身影,英武的女将军在这一刻是如斯的温婉。
向漠北草原的进军,除了阿蛮以外,再没其他妾婢追随扈从于左右,她们都留在了漠南,包括四大贴身护卫,都在狄黑的西宁行营中。
军帐外禀事云板一响。 阿蛮转身出帐,少时蛰身进来,将随军军吏整理好地军情战报,轻轻放在蚨坐在狼皮褥子上的雷瑾身前。
“狄爵爷已经在阴山南北建好了‘冬猎城’、‘怀朔城’、‘雷翼城’、‘狄城’;伯颜察儿先生建立‘雄狮城’、‘灵鹫城’、‘波斯城’;马启智大人建立了‘智度城’、‘新月城’、‘飞鹰城’;哈密四部‘天星城’、‘水寒城’、‘火仝城’、‘咏叹城’;白玉虎节度大人的‘白虎北城’,魔高节度大人的‘西望城’大体完工。 另外黑旗军团的‘黑龙城’、‘黑豹城’、‘黑虎城’、‘黑鹰城’、‘黑蛇城’、‘黑狼城’都已经完工。 加上苍狼军团原有的‘居延城’,在黄河以北,共有二十四城。 在漠北地区的是‘冬猎城’、‘雄狮城’、‘智度城’、‘天星城’、‘水寒城’、‘火仝城’、‘咏叹城’。 还有,还有‘火凤城’。 ”
阿蛮轻轻说道。
“漠南一线。 远至瓦剌地区,有这二十几处重兵驻守地城垒要塞以控制商路要冲,保护牧场也差不多了。 ”雷瑾相当满意,“这守备军团和民壮、乡兵、勇卒也要尽快组织起来。 我们这火凤城,处于前敌,更要抓紧。 要不是这该死的暴风雪,哼。 ”
“爷。 〈谍情简报〉和〈政务简报〉上说,各城以及各大牧场分别收容吸纳地流散鞑靼牧民和奴隶已经有二十八万七千口,中土流民十六万口,关中移民六万口,估计今后收容的鞑靼牧民不会有大的增加,而中土人民还有可能再增加十万口左右。 每城除驻军以及城外牧场的牧工以外,几个大城平均有一万人上下的落籍居民;其他城比较少,平均不到五千。 若加上商旅,一般能够接近万人左右。 最近的暴风雪造成灾荒,各城吸纳人口比平时要多。
独孤先生比较担心刚刚运转的驿站邮路,上折要求军府着力保护。 ”
按照原定计划,漠北诸城扼敌南袭路径,只选一到两个明显处于商路要冲地城。 重点加派官方人手办理公私事务即可;漠南诸城,则不妨视商路变动和实际情形随机增减官府人手,并允许商贾会馆在城外设立驼城自行交易。 草原难以供养太多人口,明年在塞外的正规驻军就会相应减少,力求量少而精,并且轮流驻守。 守备则由守备军团、勇卒和各大牧场由牧工组成的乡兵负担。
塞外诸城,首先是军政要塞,同时也是兼行商货集散的贸易中枢,至于各城能否成为塞外草原的中枢工商贸易大城,就纯看天意。 这是由于奉行黄老‘无为而治’为政之道的西北幕府。 在这方面不打算强烈求治,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的缘故。
一般来说。 一万人常住的城池,即便是在中土帝国,也是超过一般县城,比上府地府城差一点,算是比较繁荣的城池了。
西北大多数的上府府城,城内加上近郊的居民,在承平时期大多不会超过三万人,而西北所属的省城,在帝国都是算比较边远贫穷的,也大多在十万到二十万人上下,只有秦州、武威府、宁夏府、重庆府城池接近三十万人口,而成都、长安则在五十万人口左右;当然在战乱时期,由于流民、难民地涌入,人口往往猛增一倍以上;在承平时期常住人口就超过二十万的帝国省城和府城,大多在帝国东南富庶之区,而帝国两京,则在百万人口以上。
而在塞外草原,自古极少城池,一万人以上那就是不得了的大城了,土默特万户的俺答为了在塞外建筑自己的板升城,甚至不惜与帝国开战,屡动干戈。
城池和人口,这是控制漠南的关键,争夺的焦点。
“嗯,”雷瑾点点头,道:“独孤先生和司马先生费神了。 现在白衣军已经入浙,江东的情形怎么样?”
“上个月破了绍兴城之后,白衣军转战四方,不过被官军处处围困堵截,战势不利,一路南行。 最近还没有收到江东的消息。 紫绡说,从各种谍报推测,白衣军极有可能由浙入闽。 ”
“南下福建?”雷瑾沉吟道:“多山之地非得开山填谷凿穿道路不可。 看来。 风家要担心了。 ”
“风家担心什么?白衣军白给他们修一条道路还不好?不花钱的路,便宜。 ”
“噫?”雷瑾大笑,很是惊奇:“我们家武痴什么时候也会考虑修路地问题了?对了,丁家粮仓地粮食还有多少,催一催。 要他们雪一停尽快付运。 这场暴风雪来得突然,没有足够粮食支撑的话,我们这次秋猎就等于失败。 给丁爵爷地信发出了?”
阿蛮忙答:“是‘河西会’的信局急足专递。 不会误事。 想必,丁爵爷现在也收到爷的飞鸽传书了。 呃。 火凤城的白骨塔奠基地事情已经弄妥,峨眉派在那里要了一块地建佛寺,广成道在那里要了一块地建道观,密宗白教的活佛据说也打算在那里建个僧院,密宗黄教地活佛们则在城西郊外建喇嘛寺,蒙古大萨满札木合准备在城南郊外建一个祭坛。 ”
白骨塔是祭奠战死亡灵的地方,不分敌我。 只有塔中一块块干巴巴的战争记事碑,有文字和浮雕,记录着曾经发生的战斗。 反正是什么人来看,都觉得这里面别具意味,有一部分人就觉得这是平虏侯在变相宣扬他的武功,炫耀他的战绩。
但至少,火凤城将来有这么一座白骨塔可供祭奠;至少,战死亡灵。 还有些人会偶尔的怀旧回忆一下。
“明天,雪要停了。 ”雷瑾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阿蛮也是到了一定修行境界的武者,对雷瑾推测天气的话并不怀疑也不吃惊。 对天地变化的敏感,恰是晋入先天秘境者最拿手的地方。
“那好啊,让公孙大人、司马大人准备准备。 滑雪、打马球,爷不如拿点银子出来作彩头?”阿蛮淡淡说道。
“知道你赌瘾重,老惦记着爷的银子,赌什么?”雷瑾呵呵一笑。
“你说呢?”阿蛮笑吟吟地,笑弯了眼角,眸子中却隐约有一丝忧郁。
雪后初晴。
轮值士兵们除了巡逻,就是在营盘外堆砌积雪,垒成冰墙和雪垒。
其他士兵今天的操练,改成滑雪,在脚上绑上木板。 手持木棍。 “骑木而行”,在雪地里来回疾驰。 也有坐在马拉爬犁上,飞驰射箭,真个是塞北雪晴来往疾,胡床稳坐似云腾。
雷瑾的近卫,向是轮班宿卫,不在班地近卫在早课完毕之后,有一些精力旺盛的家伙又在雪地里玩起了捶丸,虽然工具简陋些,倒也一切做足功夫,似模似样,不比‘夜未央’主持的捶丸赌赛差多少。
这捶丸就是用球棒将木制圆球打起老高,落于球洞内的一种赌赛,赌客下注以博输赢,击球落洞者胜(打法大致与现代高尔夫球有些类似,据说捶丸源于马球,至于中国古代的捶丸与高尔夫球到底有无渊源,则非我所知。 )
近卫们都是武技强横,这打起球来,只见那木球或腾起,或斜起,或轮转,越过“障碍”落入球洞。 护卫亲军的潜在规矩就是打球可以‘作弊’,也就是说打球赌赛,你可以使尽各种‘手段’,设置各种‘障碍’,阻止对手进球,但是不得危及袍泽地生命。 这比起夜未央的正式捶丸赌赛,当然很不正规,很不公平,但却最能磨练人,要想赢球,必需具备各种‘本事’,胆大心细才行。
参与捶丸的近卫或立而打,或跪而击,手段尽出,木制圆球被打起老高,在空中侧旋、内旋、外旋,不时呼啸进洞,这哪里是打球,不知道的还以为生死仇敌在拼命。
旁边也有近卫三三两两起哄、喝彩,吆喝下注。
雷瑾步出军帐,看了看那些正打着捶丸耍子的近卫,吩咐左右一声,和阿蛮在十几个近卫的扈从下,步出辕门,今儿安排了几场马球赌赛,他得出席。
战事暂时终结,需要一些热闹来缓和、纾解将士的紧张情绪,安抚因杀戮而狂躁的心灵,老是操练必然出事,无节制的狂赌、酗酒,抢劫,殴斗,调戏女人,****等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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