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瑾说的是延绥骁骑中的一名神射手。
话音刚落,弦声如霹雳,箭发如流星,左右护卫骑的快箭至少有十支箭落在了那策马退走的骑士身上,瞬间的攒射,连人带马都射成了刺猬,血水犹如泉喷。
雷瑾这时左手反手挥刀,刀光在空中诡异的扭曲分张,掠过两名延绥骑兵的咽喉,当咽喉上的血线从隐到显扩张崩裂,血花四溅,两名延绥骑兵轰然坠落马下,瞬间被狂飙而过的马群践踏得不成人形。
而这时雷瑾已经随着护卫骑的突击阵形冲出了十几丈远,虽然护卫骑众多,雷瑾仍然在混战中,被对方一名骑士觑空在后背上狠捣了一记狼牙棒,虽然雷瑾及时卸力,又仗着身上鱼鳞甲和内衬网甲的坚固,没有弄得筋断骨折血肉模糊,但这势大力沉的一棒也足让雷瑾眼前发黑。这战场上的一刀一枪,都讲究凶狠凌厉简单实用,稍微的迟疑可能就是永决,许多武技不一定用得上。
幸好,护卫骑轮番担任冲击箭头,每个人、每匹马都有稍微喘气的工夫,而在前突击的箭头人物则往往猛锐凶悍,让敌人难以招架,雷瑾知道自己这会儿暂时不能冲击在前,现在是得稍微改变一下战法了。
一声狂啸,在雷瑾右前方正好冲出一名勇猛的延绥骑士,手持一杆长漆枪,枪尖前指,微微颤震,隐挟风雷,正向突击骑阵狂冲硬闯,在这骑士左右还有十几个剽悍的延绥骑士也一同凶悍地冲杀过来。
怪异的一声呼哨,雷瑾右手刹那间已经摘下三石的军弓,以左手挟四箭,大拇指勾弦,拉满,在瞬间连发四箭,这是左右开弓的少见射术,在马上就更难了。
血花激射,四支箭射倒了两人两马,就在这瞬间,两头凶猛狰狞的番獒突然贴地窜出,狂吼声中,爪牙齐下,置那两名被战马压住身子一时挣扎不出的延绥骑兵于死地。
转眼之间,随着雷瑾和其他护卫的一轮密集箭雨,完全粉碎了这一波敌方意欲穿透扰乱突击阵形的意图。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下一刻又是另一番血肉横飞的情景了。
调顺了气机的雷瑾,重新大呼酣斗,手中浑铁长槊如毒龙般翻腾,扎、刺、扫、荡……
平虏军和延绥军,骑兵冲锋的战法其实大同小异,都是力求发挥骑兵的快速机动,侧翼迂回,连续突击。
不外乎先用骑兵冲击突前敌军的中间部,直接快速穿透敌阵,再或左或右包抄,反复冲杀,目的是要把敌阵冲击得七零八落人仰马翻,尔后趁乱消灭敌人。
因此面对面硬拼恶斗的决战,最终胜负只取决于双方战场调遣是否合理、小团队配合的熟练程度、以及各种军械的完备等等,与谋略没有太大关联。目前为止,双方各有优势,平虏军在骑兵上稍稍占了一点不太明显的上风,但仅是骑兵对骑兵而言。
延绥军阵后的步兵车垒一直在用弓弩铳炮支援自己的骑兵,而延绥骁骑也经常退到车垒之后,引诱平虏铁骑追击,从而让车垒有机会发扬其凌厉凶猛的炮火和箭雨,然后再骑兵突出迅猛冲杀一阵,如此反复的冲杀。
但是,这一点也一直让居中调遣的张宸极心有疑问,丝毫不敢大意——如果平虏军只懂得强攻硬打的话,根本就不足为惧了。张宸极绝对不相信雷瑾就只有硬攻这一招,或者说他还没有想明白,平虏军恋战不去是何道理?就算想进攻榆林,至少可以绕道,有必要把平虏军的骑兵精锐消耗在这里,消耗在无望的进攻当中吗?但是又不象是还有伏兵的样子,延绥镇的谍探已经打探清楚,西北幕府几乎是精锐尽出,青海蒙古部、吐蕃诸部、喇嘛僧兵都已进军乌斯藏,西宁军团、突骑军团西调受敦煌行营节制,而西宁行营、苍狼军团、白虎军团也还在四川征战,雷瑾手里再没有什么多余的兵力可以调用,而且即便能调用一些兵力,如今怕也远水解不了近渴,来不及了。
战鼓隆隆,再一轮冲锋绞杀又开始了。
这一次,雷瑾率领的护卫亲军与近卫军团换了位,近卫军团挪移到中路,与护卫亲军第二军团合力主攻中路,而护卫亲军第一军团加火凤军团则主攻右翼,黑龙军团仍然在左翼策应。
杀得性起的温度,浑身浴血,狰狞凶狠地狂笑一声,率领着两个军团的骑兵迅猛突进,手中劫余刀宛如雷电,释放出一道又一道美丽刺目的血花,所向披靡——
锋利的刀,高高举起,电光一闪,挡路的延绥骑士便一刀两段,血雨四溅!
所有的骑士都在狠命拼杀,亡命相搏,状若疯虎,死斗不退。
厉啸……
人头飞抛……
强壮的身体颓然倒下……
每一个骑士身上都染满鲜血,敌人的,自己的,袍泽的,战马的,军犬的,刀与枪的锋刃上,新鲜的血,凝固的血早已经混在一起,血迹斑斑,杀气冲宵!
此时,从北面远处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响声,明显是大队骑兵奔驰而来发出的声音。
激战中的人们闻声都不免心中一冷——这是谁的援军?
瞬间,无数骑士滚滚而来,蹄声震耳欲聋,延绥军阵中发出欢呼,士气陡盛。
那火红战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曹”!
平虏军里面可没有姓曹的知名将领,而延绥军里面倒有两位知名将领,而且还是叔侄关系,曹文诏和曹变蛟,都是知名悍将,人称大曹和小曹。
而延绥老将杜文焕素来以凶悍好斗,心狠手辣著称,因此也特别欣赏小曹将军曹变蛟的凶悍骁勇。
而曹文诏眼下正据守庆阳府,此时来的定然是曹变蛟无疑,勇猛骁悍的小曹将军率军来援,怎不让延绥军士气大振?
本方援军马如龙,人似虎,延绥军的反击顿时更为凌厉。
不过,平虏军的骑士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虽然气势受挫,但并不怎么慌乱,阵形依然严整,进退依然有章有法,号角呜呜,激战更酣。
然而,生力军的加入仍然大大改变了战场情势,曹变蛟率领的骑兵虽然只有五千,却迅速主宰了战场的情势,雷瑾见势不利,不得不下令众军且战且退,向后方营寨退却,虽败而不乱,仍井然有序。
曹变蛟与杜文焕合兵追击,但平虏军显然预有部署,除了在积雪下埋设了铁蒺藜外,还有地雷,在损失了两百多骑士之后,杜文焕见平虏军阵容严整,又事先有所布置,不得不下令全军停止追击,待明日再战。
能够令平虏军两日之内,连遭两次不小的挫败,也适足让延绥镇诸人骄傲了,而且今日还是逆转败势,击退平虏军,虽则并未让不可一世的平虏军以惨败收场,但却大大激励了延绥全军士气,明日若再战,也当可无忧了。
——————
2005。12。27发布
第五章 榆林塞
一早,天上洒落的雪粒已经有了点雪花的模样,天色虽然越加阴郁,延绥镇诸将却是信心满满——
昨日在阵脚松动即将崩溃之时,眼看败退已成定局的形势之下,居然还能逆转颓势,甚至最终击退平虏军,人力乎?天意乎?不管怎么说,得上天之庇佑,百事可为矣!
唯有张宸极难以释怀,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些疑点难以索解,而且就算雷瑾自领的这一路兵马败绩无功,延绥一军就能高枕无忧吗?
庆阳府、延安府能顶得住西北铁骑吗?
拼消耗,以延绥之贫瘠,区区一隅,就算能得到有力人士的大力支援,能拼得过人强马壮蓄积丰饶的西北幕府吗?
一旦四川大事底定,十几万久经征战的精锐步骑陆续北调,以狄黑对延绥镇的熟悉和影响,这战怎么打下去,还真是个疑难也!
虽然如此,但张宸极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头,而杜文焕、曹变蛟初得胜势,都主张乘胜反攻,彻底打掉平虏军的骄横不可一世的气焰,不要小瞧了天下英雄。
饱餐战饭之后,结阵而驱,旌旗招展,延绥骁骑,直薄敌营。
然而情形颇为蹊跷,平虏军营地军帐罗列,炊烟袅袅,战旗猎猎,却除了沿途部署的陷阱、窝弩、地雷、铁蒺藜之外,连半个斥候游骑的影子都不见,也不见有骑兵出营迎敌。
号角长鸣,曹变蛟一马当先,率领延绥骁骑潮水般冲锋,攻上平虏军驻扎的营地,片刻之间便踏破了平虏军营地布设在外围的鹿砦,闯入军帐密布的营地中。
然而,所有的骑士都愣住了,呐喊、怒吼、喊杀声骤然冻结,呈现出一片可怕的沉默。
平虏军营地当中已经一片空荡荡,所谓的营帐多数就是一两根棍子撑起的白布一方而已,完全没有遮蔽风寒的作用,甚至于有些‘营帐’根本就是垒土成丘,覆盖了一层雪,远处看倒也蛮象营帐,营地中灶埋了,大部分军帐拔了,只有虚插的旗帜在劲烈寒风中翻飞漫卷,营地边缘的营帐、旌旗倒是真的,除此之外,便是一堆堆的马粪牛粪和湿柴一起燃烧,捂出来‘袅袅炊烟’。
平虏军这一路的主力肯定是昨日入夜后就从容退走了,而断后的骑兵估计也是在黎明之前悄无声息的牵马退走,现在就是延绥军想追赶,也为时已晚。
因为前一晚黑暗中的血腥杀戮,平虏军方面的斥候谍探技高一筹,神出鬼没,杀得延绥镇剽悍精锐的边哨营谍探也心中暗自凛凛,昨晚行动就不免束手缚脚小心翼翼,不敢太过于靠近平虏军营地,以至于让平虏军得以悄然遁走。
杜文焕脸色很不好看,纵横边塞多年,临老居然让一个黄口小儿给耍了一把。
多年的战阵阅历,杜文焕感觉到这里面大大的不对劲,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西北都督雷瑾亲自率领的这路骑兵都没有临阵而遁的理由,而且似与印象中勇猛敢战的西北都督判若两人,这不能不让老将心中生疑。
“喀!嗒!”
两声金铁之音鸣响,一口闪亮的厚背长刀弹开刀格,划出一抹寒芒,在曹变蛟手中挽了一个刀花,狠狠斩在一杆旗帜上。
利刃毫无阻滞的掠过旗杆,将其一刀两段。
绣着两口金色弯刀和花中王者牡丹花的西北幕府护卫亲军认军旗,喀嚓一声,伴着洁白的雪花飘然倾落,火红的旗面、金色的绣像在雪地中是如此的刺眼,如此的灼心!
“回营!”杜文焕大喝一声。
话音未落,轰隆巨响,整个营地宛如山崩地裂一般,火焰硝烟迷漫,连续的巨响震耳欲聋,天地为之变色,延绥军立时人仰马翻,喊叫、马嘶,一片混乱!
待整个营地逐渐平静,已经面目全非,脸色铁青的杜文焕在重整收拢了军伍之后,发现这一通乱下来,又损失了不少骁骑。
可恶的平虏军断后部队一定是估算好了大致的时间,用燃烧缓慢的信香引燃埋设在地下的火yao,藉以杀伤冲进营地的延绥骑兵。人马都不见影了,居然还留着这一手毒辣的阴招,真够损的。
杜文焕有点气急败坏,不过仍然强自镇定心神,抑制怒火,收拢兵马匆匆回营。
肯定已经发生了什么!
杜文焕直觉平虏军的突然消失,其中大有文章,需要赶快回营与张宸极商议。打仗他是一把好手,要说到应付这些波诡云谲的阴谋,还当是张宸极较为拿手了。
张宸极见杜文焕、曹变蛟在很短时间回营,大是惊讶。
再一听平虏军突然遁走,张宸极只觉一阵寒意直冲脑门,心念百转间,脱口说道:“不好,榆林危矣!”
杜文焕闻言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这一次平虏军三路进兵,俱从南向北推进,延绥镇兵力部署很是紧张,斥候谍探全部重点部署在南线,北线根本就是有所忽略。
那些四处征调集中的民壮也大部分配置在几个重要的城池固守,如庆阳、延安、绥德等;边墙的戍守其实已经相对空虚,再加上西北幕府三路进兵,将延绥镇的精锐兵力和注意力大部分都吸引到了南面,这时若有一支精锐兵马从北面边墙一线突破,拿下边墙一线,甚至攻破榆林塞恐怕也不是太难的事情了。
“事实多半如此。兵法上早就说过‘诡道’之法,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张宸极恨恨说道:“可恨我等却被平虏军精心营造的假象诱出了榆林塞,半路阻截,致使北线空虚。我们在这里被雷瑾牵制,耽搁了两天两夜,而在这两天中榆林塞竟然毫无消息传来,愚早该想到榆林有变才是,是愚疏忽大意了。但是,平虏军还有哪支兵马没有被我们打探到呢?唉——!中军官,即刻传令,全军弃营起程,一切与战斗无关的东西都不要带,全军急行军,赶赴榆林。咳,但愿还来得及赶回榆林。”
榆林塞储藏了延绥镇近一半的粮食、草料、军械,榆林若失,延绥镇等于有一半命脉落入西北幕府的掌握,可以说延绥诸将的身家性命全部系之于榆林的粮秣军饷,不能不救,也不得不救,榆林若失,延绥势必易帜。
不久,张宸极、杜文焕、曹变蛟即率领骑兵急匆匆先行起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