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闲居,雷瑾也不会过于轻松,笙歌曼舞之中暗藏着酝酿着极其复杂的利害计算、权衡和妥协,与会诸人没有谁敢掉以轻心。
压倒一切的强大实力,使得各种势力在连横合纵的利益搏弈中,都必须考虑雷瑾这个‘横空出世’出人意料的强有力者的意向,所有的利害计算现在都必须围绕雷瑾和他的西北幕府着眼做活,任何的推演筹算都得以此为要点,都在谋划着琢磨着如何使自己一方的利益最大,他们又有多少筹码可以拿来运用。
雷瑾现在的一言一行都牵动西北利益格局的某种变化,譬如都督大人将会出席的宴会,有无机会参与其中,就已经意味着身份地位财势的高低。如果打破头就可以参加这种宴会的话,河陇愿意把自己的头打破以求能够与会的人至少应该在十万以上,因为能够参加这样的宴会,对许多人来说就意味着滚滚而来的庞大利益,金银美女,奇珍异宝,田地产业……
而对于雷瑾来说,这样的宴会虽然冗长,却是一种传统的应酬答谢,他必需要耐着性子捱过去,否则就不仅仅是失礼的事情了,因为这些人都是西北幕府权力根基的一部分,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帝国的伦理政治有其固有的游戏规则,雷瑾要想实现自己的野心,而不是从此被规则束缚手脚,他就不能不尽可能地依循传统的规则行事,在妥协中寻求进展,在迂回中达成目标,虽然流民战乱给予了雷瑾变革更张的最大自由,然而被许多人认同认可的规则,正面挑战仍然是不明智的,适时妥协和巧妙迂回,以求最终得到想要的结果。
应酬答谢就是按照规则行事的一部分。
当宴会结束时,已经是三更。
雷瑾心情比较好,至少在未来几天,他可以偷得几日闲暇工夫,放松一番,再说死亡威胁已经不是迫在眉睫般的危急,对于山海阁异种真气的压制已经有了比较大的改观,无论如何是取得了进展不是?
在侍从的引领下,雷瑾悄悄来到丽景园一处单独辟出来的房舍。
这里已经被护卫亲军、火凤军团严密的守卫起来。
绿痕、紫绡两人联袂出迎,她们俩是刚刚从武威黄羊河农庄赶到宁夏城的。
“有什么大事?非得跑那么远,亲自来一趟?该不是想爷了吧?”雷瑾呵呵打趣。
紫绡白了雷瑾一眼,娇俏动人,说不出的美妙,道不尽的风情尽在眼波流动的一瞬间:“哼,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爷只管着风liu快活,哪里会想到我们几个丑丫头哦。鬼才想着你了!”
“哎呀,十几年了,咱家紫绡原来是女鬼啊,爷怎么就从来没有发现呢?快让爷看看,人鬼有何不同。”
说话间,雷瑾已经一把将紫绡揽入怀中,“唔,紫绡你可没有身为女鬼的自觉哈,爷可听说鬼就象烟雾一样,轻若无物。你怎么这么重啊,一定是贪吃了吧,还足足比绿痕重了半斤,要注意哦,。”
“啊?哪有?”紫绡一惊,然后明白雷瑾是开玩笑,逗她玩,半斤一斤的,说得煞有价事,蒙人呐!
“爷啊!”紫绡跺脚不依,却是一派青春少妇的娇嗲妩媚风情,令人心中怦然。
“别闹了,还有正经事咯。”
雷瑾和两女笑闹着登堂入室,打眼一瞧,不由一愣。
堂中竟然伫立着十几位相貌神韵都差不多的‘雷瑾’,正念念有词的做着一些动作,行走、端坐、举杯……
这种情形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诡异,但仔细看去,这些个‘雷瑾’其实又不是很像。
“这些替身哪里来的?不是太象啊!”雷瑾一脸的波澜不惊。
“爷啊,你仔细看清楚些咯。”绿痕轻笑。
雷瑾凝神细察,原来眼前这十几位‘雷瑾’全是女扮男装,眉眼上看去,却依稀都是内宅中的妾婢。
“这几位,都是和爷差不多身高,化装易容之后,在稍远处一定可以骗倒没有什么戒心的人,加上侍从的适当掩护,运用好了可以乱人耳目,混淆视听。”绿痕在旁说道。
雷瑾不置可否,说道:“如果用千里镜的话,会否看出破绽来?”
“已经用千里镜试过,在众人簇拥掩护下,如果不是太长时间的露面,从远处不会让人发现什么破绽。”
“哦。”
雷瑾沉默不语好一会,突然问道:“绿痕,你还藏了什么私货儿,还不给爷从实招来。”
“再没有了。”绿痕嫣然一笑。
“得,爷还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些不过是引子,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手锏一定藏得密密的,谁也不知道。再不说,爷可要家法伺候了。”
“哼,爷就是偏心绿痕姐咯。爷,你可要一碗清水端平了,人家也要领爷的家法耶。”紫绡抿着嘴低声偷笑。
“呵,紫绡儿,你个小浪蹄子,”绿痕低声笑骂,“想要爷疼你,直说就是,怎的混赖到我身上?晚上让你一个人领爷的家法好了。”
雷瑾哈哈一笑,道:“不如同领家法好了。”
“想得美,就不让你得意,哼。”绿痕、紫绡异口同声否决道。
“得,算爷没说。花枪耍完了,也该说了吧?”
绿痕微微一笑,“还有几个替身,都分开安排在秘密之地,并没有一起过来。这些个替身,要换了不是日常亲近之人,一般的僚属不易发现他们的破绽。其中最象爷的有两个,是独孤堂从江南寻来,现在已经粗通弓马骑射,单独安置在两处,他们互相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有一些不重要的应酬现在就可以让替身完成,如果运用得法,可收鬼神莫测之效,扰乱敌人耳目,方便我们行事。”
“唔,这事知道了。记住,必需要严格保守秘密,并牢牢控制住这些替身,凡泄露一丝一毫者立斩无赦,这事,你们俩必需亲自掌握,不得假手于他人,明白吗?”
“明白。”
“且都歇息了罢。呃——”
……
夜深了,这一幕只是如同河面上泛起的一丝涟漪,迅速消泯在夜色之中,无人知晓。
丽景园青阳门外金波湖。
淅淅沥沥的雨水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到了清晨方歇。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满湖的莲荷,一枝一蔓都饱满挺立,宽大厚实的荷叶上,水珠滚动,随风飞落。
覆盖着水面的涟漪,小半个湖面,几乎都是深绿的荷叶,不顾一切的抢占地盘,不给清水一丝天空,争先撑开了翡翠般的荷伞,初初绽放的粉嫩莲花,俏生生立在绿叶清水中娇艳欲滴,清水立娇荷,天然去雕饰……
雅赏荷花,良辰最好,不外乎清晨阳曦、细雨黄昏、朗朗月照三者。
不过,清晨雨歇之后,叶上初阳,虽无‘数点飞来荷叶雨,暮香分得小红天’的风姿雨韵,但浮尘皆被雨打风吹去,满湖摇曳多姿的莲花益发娇艳动人,香远溢清,叶绿如染,雨珠晶莹,清凉如玉,心头的纷繁杂芜也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象中烟消云散,心境清澈如水,再不留下一点儿渣滓。
金波湖上,莲舟往还,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寻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一众锦绮绫罗环肥燕瘦的年青女子划动着莲舟,深入莲花深处,享受着采莲的闲趣,嬉戏之声不时从莲花丛中传出。
水面轻轻荡着的小船,快乐的女人们,同声哼唱着采莲歌,歌声柔媚,余音袅袅,动人心魄: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湖中鱼儿浮沉,有不少颜色鲜艳的珍奇锦鲤更是引来女人们无穷的兴致,划舟追寻。
游鱼在水,不甚清晰,可它四处游动,划出缕缕水痕,出没于莲叶之间,自然不时的被女人们发现鱼儿的踪迹,带来不可预知的惊喜。
“鱼戏莲叶间!”
女伴们的小船儿便纷纷向莲叶深碧中靠拢过去。
“鱼戏莲叶东!”
又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了起来:“鱼戏莲叶西!”
众船儿又应声向出声处划去,留下满湖或娇柔或清亮的娇笑荡漾起阵阵涟漪,水花朵朵。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凝娇含笑映清波,妖姬似花含玉露,女人们都如孩子似的欢叫起来,闹腾起来……
与女人们肆意纵情的放开来闹腾不同,雷瑾却是独自一人泛舟湖上,享受独自垂钓的乐趣,一动一静之间,恰成鲜明对比。
只有两只小船远远地跟在雷瑾座舟后面,上面只有十来个剽悍的亲随护卫,整个丽景园,包括金波湖已经被护卫亲军严密封锁,随身护卫倒是不必太多。
朝阳初升,湖风吹拂,还不是燠热难耐的午后,荡舟湖上还是相当惬意的。
一叶轻舟疾速破水,如飞而来。
船上是峨眉高手——女尼掌令尼法胜,一个容貌清秀如水,说不上如何的出色但比较耐看的年青尼姑,一个身材娇小玲珑,却偏偏将‘峨眉七绝’中一力降十会的‘普贤力’练至炉火纯青的女流坤道,以‘普贤力’配合霸道险崛的‘峨眉刺’,走以力破力刚猛强横的武技路子,在女子中实属罕见。
小舟骤然静止不前,诡异的违反了自然物理。
尼法胜则已经从小船上腾身而起,如疾雷闪电般落脚雷瑾垂钓的小船,却是点尘不惊,宛如鸿毛飘落,显然她已经练至阳极阴生之境,无论是阳刚还是阴柔的劲道,控制起来都已臻随心所欲的地步。
“什么事?”雷瑾没有回头。
“西川狄爵爷有重要手折递到,绿痕姑娘请都督大人立刻回丽景园裁决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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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0。9发布
第四章 用兵布势 箫音细细催蛊毒
绿水不断,青山是岸,野花红豆悬挂点缀于乱石之间。
云雾群山,驱马往前,驿路越趋平坦,路旁是稻田,士庶的语音已非川音而带了些陕韵,是一种川陕杂揉的腔调。
狄黑的亲卫营如同铁流一般汇入汉中,向阳平关驰去。
万山丛里出四川,宁羌州阳平关遥遥在望,预示再向前便是沔水平川,汉水平原,那个种水稻的小平原,那个帆影缓缓,汉水舒展的小平原,那个水似江南,人在秦川,兼有南北风韵的小平原已经坦露在西宁行营的刀口之前。
汉中府,是秦岭巴山包夹之间唯一比较富裕的地方。其实,这里并不算富裕,聊可自给自足而已。
作为秦陇巴蜀荆襄的交通要地,北栈道,南栈道,处处是天险,汉中便是夹在南北栈道之间的中转集散地,市廛比其它山区诸县繁荣。
而东西横贯汉中的汉水,西通于陇西、秦州,东接于兴安州(因国初称金州,神宗皇帝时才改为兴安州,但民间仍习惯称为金州)。
汉水继续东流,出秦岭、巴山,经湖广郧阳府(已为‘横天大王’薛红旗部所割据),抵达南阳。
南阳之地地势开阔,四通八达,自南阳可以纵横四出:或北上三川河谷,或东出中原,或南下两湖。
因而有了汉水的汉中府,才成为秦陇巴蜀荆襄的中枢回旋必争之地。
狄黑为东取四川、汉中筹谋已久,对汉中早就虎视眈眈,而且都督大人雷瑾还占着受命戡乱的大义名份,态势对西北有利。
若不是都督大人视弥勒教为肉中刺,必欲先拔之而后快,此事有关大局,狄黑也不愿轻举妄动,否则早就加以兵锋,直取汉中了。
路通到山顶,桥架着横云,成千上万的工匠民夫,在榛荒险峻中忙着开山辟路,大道通津向前延伸。
通往阳平关的驿道上,盘越深涧,穿越山阴,骡群、黄牛、驴马、大车、独轮车,都在不停输运,无不气喘汗淋,一派战备繁忙的景象,前方在定军山一带,受狄黑节制的步骑兵马与汉中蓝廷瑞部正处于紧张的对峙状态,时常爆发小规模的战斗。
狄黑驻马远观,若有所思——
对于目下汉中、四川的征战,形势已经有了些不太为人注意的变化,狄黑认为是时候将汉中和东川全盘考虑,才能真正解决弥勒香军和汉中流民军的问题。
狄黑曾经对汉中流民军的两大首领蓝廷瑞和鄢本恕有过非常细致深入的研究,认为其中大有文章可作。
鄢本恕是盐工出身,造反争天下之心比较坚决,属于死硬的主战一派;
但是蓝廷瑞就不同了,其人行商贩卖出身,见多识广,机变有余,但却是被逼上梁山的那一种,硬是被鄢本恕、廖惠(已经阵亡)等人推举到大首领的位置上,造反到底的信念远不如鄢本恕那般坚决,是个可以谈交易的人。
蓝廷瑞就是西北幕府解决汉中的突破口,这也是西北幕府高层的共识。
为此,在雷瑾的首肯下,西北幕府各曹司署已经对汉中流民军内部,上上下下做了大量的秘密布势和铺垫工夫,渔网撒下已经多时,狄黑认为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但是,如果只解决汉中,而不是连同东川一并考虑,这着棋虽然不能说是臭棋,至少未见得有多么高明,如何一石击二鸟,计出连环,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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