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胡希声已扭头跑出老远了。
何出都快气疯了,冲进地里,将垛好的稻草抱了二十多垛,把牛棚四周堵得严严实实,他要将人、牛和老鼠一起烧死,以绝后患。
火点着了,烈火熊熊。往外逃的老鼠都冲不出火墙,被烧得吱吱乱叫。
何出不住地往牛棚上扔稻草,牛也被烧得惨叫连天。
整个方家桥都惊动了,人们从床上跳起来,提着水桶往这里跑。哭声叫声骂声,响成一片。
何出立在桥头,大怕喝叱,不许众人过桥来。那些人都以为何出是真疯了,不少人心疼牛,便大声骂何出。
老六急了,吼道:“你们骂什么?得了鼠疫,是要死人的!”
石呆子冲着河出喊道:“何出,你染上没有?”
何出都快哭出声来了:“不知道啊!”
老六喊道:“快脱光,把衣裳都烧了!只要你身上没有破口子,不会染上的!”
于是何出就变成了光身子,石呆子跑过桥递给何出几件凑起来的衣衫,又被何出撵了回去。
何出还是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已染上了鼠疫,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方家桥了。
火光中,白影连闪,白袍人飞身过桥,来到何出身边。
何出气急:“你过来干什么?找死啊?”
白袍人低声道:“何兄,在下是肖帮主属下。”
何出一怔,怒道:“你要干什么?”
白袍人道:“肖帮主命属下来协助何兄,方才莫敢当莫兄已来过,在下已请他去请肖帮主来此。”
何出气急败坏地道:“你快回去,告诉肖帮主和肖夫人,就说我已染上鼠疫,快死了,别来救我,快走!”
白袍人道:“那何兄你怎么办?”
何出吼道:“你走不走?你不走,你不走我跳火自焚!”
白抱人只有退过桥,不敢太逼何出。
何出跺跺脚,飞快地跑向南面深山。
何出想不出处置自己的好办法,值得一试的一个办法是躲进深山老林中去,一个人孤独地过上一段日子,若是没异状再出山。
至于什么藏宝、什么秘笈、什么蝴蝶戟、什么血鸳鸯、什么沈春,全他娘的不管了!
关键是不能让鼠疫传播开。
何出其实并不知道鼠疫在什么情况下会传染。但他认”
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世人。
何出一口气不知跑了多少时辰,才停下脚步,看看四周,愣住了。
这里是他第一次看见大老虎还被吓出尿来的地方,何出还很得意地记得,他那泡尿又把那只傻瓜老虎吓走了。
今晚要再碰上老虎,可就大大地不妙了。老虎吃了染上鼠疫的何出后,会不会也得鼠疫?
何出觉得啼笑皆非。
何出决定再往斜岔里走上一段路,他要避开郑氏兄妹的活动范围,他实在不想郑氏兄妹因救自己也染上鼠疫。
可惜已经晚了。
一声虎啸,震动了群山。
没听见过虎啸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夜半山中听见虎啸的滋味。
何出吓得抖抖索索,两腿发软,想跑也跑不动了。何出不怕和高手作殊死搏斗,却怕老虎,怕猛兽。
白袍人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叫道:“何兄你先走,让在下来对付老虎!”
何出这下可真的气炸了肺:“谁叫你跟来的?快回去!”
白袍人大声道:“肖帮主有令,在下不敢不从!”
对于大多真正的武林高手来说,一只猛虎并不可怕。
所以那白袍人镇定自若,何出却吓得走不动路了。
虎头在岩石上出现了。
白袍人冲了上去,何出却倒在了地上,他又被吓昏过去了。
白袍人冲上岩石,老虎却突然站直了身子,而且还说话了:“别打!”
第九章 郑薇
何出发现自己这回居然又没被老虎吃掉,而且四周的东西和上次醒来时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咬咬舌头,生疼,摸摸胳膊腿儿,没缺,怔怔地躺着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这已不是去年的事了。
虽然如此,何出的身上还是和上次一样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穿,还是和上次一样盖着床薄薄的被子。
何出终于又想起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不同了——他得上了鼠疫!
这次没成老虎的美餐,当然还是郑家兄妹的功劳,但郑家兄妹救他时,肯定不知道自己患了鼠疫。所以何出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的好。但在离开之前,他应该把实情告诉郑家兄妹。他只在心里祈祷上苍,不要让郑家兄妹为救他而染上这种病。
好心的人应该有好报,郑家兄妹绝对不应该被传染的,何出这么安慰着自己。
可假如他们真的也染上了呢?何出想到这里,简直不寒而栗。他不敢想像,郑家兄妹在听到真相后,面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何出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是个丧门星。谁真心诚意地帮助他,就会遭殃,而那些迫害他的人反倒活得挺滋润的。
何出想起床,可是没衣裳。
房门吱吸一声开了,何出急叫道:“郑兄,我——”
刚叫了三个字,何出就叫不出来了,他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口,就像见了鬼一般。
然后他就发觉自己心口凉嗖嗖的,哧溜一下钻进被窝,只露出了脑袋。
进来的不是郑楠,而是郑薇。
郑薇的脸红得跟鸡冠花一样。她眼睛低垂着,手上托着一叠干净衣裳,但那双手在微微颤抖。郑薇的步子虽迈得很小很慢,但还是有点走不稳。
“何……何大哥,衣……衣……衣裳。”
郑薇丰满的嘴唇在不住哆咦。郑薇说话时虽有点结巴,但是声音很甜。
一句话说完,郑薇的力气似已都耗尽了。如果你能凑近了看,你会发现,她的额角都已沁出细细密密的一层汗珠了。
何出很为自己方才的赤身露体而羞愧,他的脸也红了,而且说话也有点给巴:
“你、你、你把衣……衣服放、放、放在那里,我……”
郑薇似已羞急得快要哭出来,她趔趄着走到桌边,像扔刺猬一样将衣服扔在桌上,转身就跑。
何出唆地一下钻出被窝,跳下地,奔到桌边,抖开衣服,三下两下套上了,好像是个正在偷人家东西的小贼。
一穿上衣服,何出心里立时安定多了。心里一安定,就开始将穿得歪歪斜斜的小褂扯正。扯了两下,突然发现,衣服不是自己的。
何出马上想起,自己是沾上了鼠疫的人,是别人碰不得、沾不得的人,不由急叫道:“郑姑娘,我自己的衣裳呢?”
若是郑薇正在洗地的衣服,会不会染上鼠疫呢?
何出的心急得突突跳,一头冷汗。他实在是恨死了自己,不该往这里跑的。别人为救他而遭不幸,他能不愧死吗?
郑薇似正在嗓泣,说话时带着哭音:“烧……烧……烧了。”
何出的心刚一宽,又一下收紧了:“郑姑娘,你已经知道我得上鼠疫了吗?”
郑薇在外屋道:“有……有个人说……说过。”
何出一怔,问道;“谁说的?”
郑微道:“白……白袍会的,说是你……你的朋友。可……可你……”
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面的话来。口吃的人说话本就不流利,一旦焦急或生气,说起话来就更费劲了。而且是越费劲越急,越急就越费劲。
何出叹道:“我也不知道你和郑大哥会不会染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郑姑娘,我实在不是有意想害你们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对不起你和郑大哥。”
何出说着说着,心里一热,鼻子一酸,眼睛也潮湿了。
“不……不……”郑薇在极力辩解着什么,似乎很着急。
何出酸声道:“郑姑娘,我得躲进深山老林里去,省得再传染别人。我走后,沾过碰过的东西你们最好都烧了。若是你们没染上,那就谢天谢地,否则我真是……百死莫恕……”
他听到郑薇的脚步声正往这边跑,大约是想拦阻他,便往窗口走去,口中大叫道:“你大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对不起他。”
刚走没两步,郑薇已冲进来,一把扯他的衣襟。
何出急道:“你让开,松开手,当心传染!”
郑薇一着急,脸也不红了,胆子也大了,手抓得更紧。
何出左闪右闪,都没法挣开,也没法绕过郑薇丰满高大的身子。
何出只好不动了,瞪着她,大声道:“我不想害你,我真有鼠疫!”
郑薇终于找到了一句最简单的话回答他了:“没有。”
何出听得一呆:“没有?什么没有?”
郑薇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你、没、有、得、鼠、疫!”
这样说话虽然有点慢,听起来也挺古怪,但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无疑是郑薇最聪明的说话方式。
何出傻了:“没有?”
郑薇笑了,笑得很自豪很开心。她还悬用她那种奇特的说话方式大声叫道:“就、算、你、真、有、鼠、疫、病,也不用害怕。我们能治鼠疫!”
何出又惊又喜,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真的?”
郑薇挺起胸脯,骄傲地道:“真的。”
“嗷--”
何出狂喜地大叫起来,几乎没喊破了嗓子。他的两手猛一伸,抱住了郑薇,连胳膊一起抱得紧紧的。
他和春妮儿在一起的时候,若遇到极其令人激动兴奋的事,他就这么抱着春妮儿大叫。
他抱惯了。
郑薇原本红红的脸儿刹那间变得雪白,眼睛也一下睁得很大,鼻翼也一下张开,嘴儿也合不拢了。
她的身子一下僵硬了,丰满的腿已绷得笔直。她就像是一棵粗壮、结实、年轻的梧桐树,笔直地立着。
何出闭着眼睛叫了一会儿,突然感觉不对,春妮儿苗条娇小,会在他怀里扭动着媚笑。春妮儿没有这么丰满,春妮儿也不会这么僵硬。
何出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郑薇的泪水。晶莹的泪水从她黑得镇人的眼睛里溢出来,流过她雪一般白的脸儿,流到她微微向上翘起的嘴角边。
又是该死的习惯,害苦了何出。
何出一下松开手,连着退了好几步,差点没把桌子撞翻。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太高兴了,我……”
他语无伦次地辩白着,两只手都没地方放了,只好藏到背后。
他真恨不能让郑薇拿把刀,把他的双手剁下来。
郑薇雪白的睑在渐渐变得粉红,她的肩头也已在颤抖。
她突然一低头,转身冲出了房门,留下了一声呜咽。
何出只有生自己的气,恨自己不长进,恨自己没出息,最后还是狠狠打了自己两个耳光了事。
过了好一会儿,何出估摸着郑薇已经不哭了,才走出门,装作什么坏事也没干似地笑叫道:“郑姑娘,你在不在?”
郑薇满面红晕地低着头从厨房里走出来,双手端着一只砂锅,砂锅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她将砂锅放在饭桌上的蒲草垫上,微笑着轻声道:“何……何大哥,这是给……给你做的,吃……吃吧。”
何出知道,他现在惟一的任务就是把一砂锅东西吃得底朝天。吃完之后,她让他干什么,他就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也绝对不能提方才的事儿。郑薇是个腼腆得出奇的女孩子,羞急了会哭的。而女孩子只要一哭,何出立马就会急得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他坐到桌边,朝砂锅里看看,笑道:“晌,好肥的野鸡!”
郑薇转身往厨房走去。何出忍不住转头看着她。
他第一次发现,郑薇虽然高大丰满,但身段极其匀称。
从背影看起来,她的肩头浑圆,腰肢很细很软,臀部丰满结实,双腿挺直修长,完全是一副美人儿的身材——不过是个比别的美人儿大一号的美人儿。
何出的心不由一颤,一根久已不弹的弦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拨响了。
他不由想起了方才冒昧地抱着她时的感觉,想起她流泪时的模样。他不得不承认,郑薇其实长得很好看,即是个大一号的美人儿,不能用一般的标准来衡量。郑薇的美需要男人去仔细地欣赏,才能发现。那是一种羞怯的美,柔顺的美。郑薇的妩媚是一种安静安样的妩媚,一种略带野性的妩媚,而这种野性仅仅是由于她的高大和丰满才显示出来的。
何出想着想着,突然惊觉似地哆嗦了一下。
他发现自从有过春妮儿之后,自己已越来越不是东西。
他看女人的目光,用春妮儿的话说,总是“有点色迷迷的,不正经”。
用这种目光去看别的女孩子还好说,看郑薇就有点说不过去了。郑家兄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能这么卑鄙地暗中算计人家呢?
何出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开始吃鸡喝汤。一面吃一面自责:“人家好心好意给你炖野鸡汤,你还对人家心怀鬼胎……”
一只野鸡进肚,何出觉得,自己很想喝点酒,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他朝厨房门口看看,却发现郑薇正微笑着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看她的神情,好像有点害羞,但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郑薇见他的目光扫过来,马上垂下眼睑,微笑道:“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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