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玉下马单膝一跪,说:“长安大捷,多亏师父里应外合转达信息,功不可没,可是您为何不杀李世民?”
牟公公长叹一声,说:“徒儿贵人多忘事了,为师本想杀他,后来他救了老朽一命,怎能干知恩不报反而为仇的勾当。老朽下不了手啊。”
“弟子健忘,”东郭玉说,“师父所言也在情理之中。那李世民逃向哪里去了?”
“这个……”牟公公略一犹豫,摇摇头说,“鱼在水鸟在林自由来往,他此去居无定所,老朽不知。”
东郭玉说:“师父就随徒儿到高丽国做一太师,安度晚年如何?”
此时,牟公公眼睛的余光看见了从宫内簇拥着一群人出来的罗成,便对东郭玉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师父多保重。”东郭玉看着牟公公离去的背影,自语道,“脚蹬两只船,成事在他,败事也在他,是也非也。”
再说罗成也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牟公公,正要拜谢,牟公公怕有人认出罗成故意低着头视而不见,压低声音说:“此处说话不便,跟我来。”
二人走不多远,拐向一条胡同进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青砖灰瓦四合院,天井内建一花坛,布局井井有条,收拾得干干净净。罗成刚要随牟公公进堂屋,听得“咴咴”马嘶,扭头看见西边敞篷下拴着两匹马,一匹枣红色的,而那匹雪白的战马竟是自己心爱的白龙驹。他箭步扑了过去,脸颊贴着马头,尽情地抚摸着。白马打个响鼻,前蹄刨地,摇头摆尾,似乎要向主人诉说离别之痛。罗成清楚地记得,这匹白马是他那次进宫时拴在宫门外的石柱上的,入冷宫以后一直念念不忘,想不到被牟公公牵了来。
罗成随牟公公进屋后刚刚坐定,便有老妇人沏上茶。罗成疑惑,问:“伯父,这位是……”
牟公公说:“贤侄自不必问。眼下兵荒马乱,你可到兴化寺暂时避难,你仁兄宗马也在那里。”
罗成问:“侄儿的双亲现在哪里?”
“唉,”牟公公叹息说,“你那父亲脾气忒犟,听说你违抗皇命,又在乡下私定终身不务正业,给罗氏家族丢尽脸面,拟了休书,扬言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凭老朽与令尊的交情,费劲口舌都无济于事,火候之上,你就甭见他了,等老朽今后从中慢慢调解。”
罗成千恩万谢告别了牟公公。刚跨上马走出胡同,便被一干兵士包围。一位军头展开画有李世民头像的画卷,打量一眼罗成,询问道:“什么人?到哪里去?”
“这个……在下罗成,这个……”罗成措手不及,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军头手一挥:“先抓起来,慢慢审问!”
几个士兵正要抓人,忽听有人叫道:“不得无礼!放了他。”人马让开一条甬道,东郭玉打马过来,双手一抱拳说,“是仁兄的仁弟,末将有礼了。”
“东郭玉?是你?”罗成不由说道。
“正是末将。”东郭玉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打个响指,满面含笑地说,“听说罗将军被李世民囚禁了冷宫,饱尝囹圄之苦,倘若今后无处容身,可在末将帐下讨个先锋官之类,胜似跟着李世民过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将军意下如何?”
罗成怒冲冲地瞪了东郭玉一眼:“呸!”从甬道挥鞭而去。
罗成没有直接去兴化寺。他没有忘记王田一家的救命之恩,更没有忘记王蒿。到了王蒿的表叔家,那柳山告诉他说王田一家已经回了老家,罗成马不停蹄又奔王阁庄而去。
日月如梭,此时已是三阳开泰、万物生辉的时节。但见:
冰雪融化,满山明媚绘图画;
万物复苏,遍地芳菲设绿茵。
梅残数点雪,麦涨一片云。
缦开冰解山泉瀑,绽放萌芽待绿裙。
香花迎风暖,云淡日光新。
罗成到了王阁庄,王田一家喜不自禁。虽然粗茶淡饭,却也格外香甜。一连数日,王田夫妇见罗成与女儿眉来眼去,形影不离,索性找先生择了个吉日良辰,洞房花烛。一对新婚情侣相敬如宾,如胶似漆。有诗为证:
恨晚纱橱月上,香肩相勾入房。
灵犀点透酥胸,眉黛羞窥有方。
花娇不禁蜂狂,绫被翻波作浪。
洞房一刻千金,难买今宵夜长。
蜜月一满,罗成渐渐心中郁闷,也思念宗马,对岳父母说要到兴化寺去,王蒿闹着执意前往,二人收拾停当跨上战马,迎着和煦的春风驰向兴化寺。
再说金小姐随金六回到金家客栈,金辣椒听说后陪同金有福匆匆赶来。父女见面抱头痛哭一场。双方把来龙去脉诉说一遍,暂且不提。
为了生计,金小姐找来几位和尚帮忙,将客房收拾一番,又挂起“金家客栈”的招牌,并在门外摆起茶摊,重抄旧业。
这日小楼子恰逢集市,烧香赶集的人络绎不绝,金小姐的茶摊也比以前格外忙碌。人们吃茶是小事,主要是听说金小姐从皇宫而来,一传十,十传百,有的说她当了宫女,有的说她成了贵妃娘娘,传得神乎其神,出于好奇来凑凑热闹,一睹“娘娘”芳容。金小姐笑迎八方客,偶然间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白马上坐着两个人,仔细端详时,不由震惊得乱了方寸,手里的茶壶“啪——”砸到地上,“罗成”二字脱口而出。又见罗成怀中的王蒿纤巧百美,正在笑盈盈地左顾右盼,卖弄着风骚。金小姐料想罗成另有所爱,娇颜陡变,牙关紧咬。是惊喜,是怨恨,是嫉妒,是渺茫。
茶客们见打了茶壶,追随金小姐双眸放眼看去,只见罗成雕塑一般,也在盯着金小姐。这罗成脑海中萦绕着李世民在宫中紧捧着金小姐的玉手,两人相依相偎的一幕。
四目相对,有相思,有同情,有眷恋,有猜疑,有憎恨的火花。
王蒿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倩腰后仰,娇态可掬,玉指一点罗成脸颊:“夫君,看啥呢?快点走嘛,俺要看看兴化寺是个啥样子。”
罗成这才回过神,手抖缰绳“驾”进了兴化寺。
茶客纷纷议论:“白马上的小子长得不错。”“好像在哪见过,对了,他住过金家客栈。”“叫罗成,与那死了的李闯手下打过架,小子身手不凡。”“媳妇挺美,看样子娶了不久,黏糊着呢。”
接下来的几天,金小姐以烧香、送水、找和尚办事为由,几乎天天进出兴化寺,她的目的是打探罗成的行踪。这寺后的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两扇角门,平时很少打开,幼时的金小姐有时跟着和尚从这里进出。
这夜,天际边滚来团团乌云,一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金小姐撬开兴化寺西北角的门进入了寺内,摸到马棚下把罗成的马牵到了客栈。又想起负心郎罗成,怒火升腾,再次潜回兴化寺,摸到白天早已探清楚的罗成夫妻的房间,掏出匕首对床上的人一刀刺下去,然后逃之夭夭。
天亮后,和尚们发现死了一个小和尚。丰县县令李荦被罢了官,贬为庶民。新任县令带人来查验,手下的人来报说,马蹄印迹直到金家客栈,那父女和白马不见了踪影,金氏家族全部不知去向。
“阿弥陀佛——”明空沉痛地对身边的罗成说,“施主意念朦胧,结情结怨,误入邪宗,罪过——罪过。”
这时小智建来报:“师父,外面跪着黑压压一群官兵,不知要做什么。”
众和尚随明空出了寺门,站在高台上看去,下跪着的人群中款步走出一人,赤裸着膀子,上身挂满荆条,向兴化寺一步一叩头走来。
宗马看得真切,双拳攥得“嘎嘣嘣”响,叫道:“李世民!拿命来——”
明空、澄济、智建几乎同时合掌念道:“阿弥陀佛——”
这时一个年过半百,生得面黄肌瘦的和尚撸起褂袖,忿忿不平地说:“乖乖,大胆李世民不知廉耻,有脸再到兴化寺来,宰了算了!”
明空向他瞪眼呵斥道:“侯班!你曾发誓再不出兴化寺一步,忘记了你的承诺?回古佛洞去,这里没有你说的话!”
要知李世民为何请罪于兴化寺,请看下回分解。
【本节完】
第二十七回世民河渡受启蒙请罪古寺身负荆
【云龙山寻宝记】
诗曰
亘古得志为王候,他日落魄沦为寇。
虎踞龙盘长安地,霜雪漫空草木秋。
凤辇飘飖出禁城,虚掩旌旆皇威丢。
万种忧郁积寸肠,紫箫声断空嗟呼。
李世民出生于隋文帝统治后期,曾亲眼目睹了一度极为强大的隋王朝由盛而衰,终至灭亡的全过程,并亲身参与了其父李渊弭平战乱、创造唐朝的各项活动。隋末唐初这一段动荡混乱、震撼人心的历史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作者摄取的正是这一段时期发生在云龙山兴化寺与皇朝之间的矛盾,一个微不足道的波音点。
当然,我们不得不承认李世民登基掌权后,注意总结和借鉴前代统治者治国御民的经验教训,正视社会现实,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有益于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生产发展和社会进步的较为开朗的政策,从而有效地调和了不同阶级、不同民族之间,以及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使帝国境内逐渐出现了太平治世的景象。“贞观”时期政治修明,百官清廉,刑法不苛,民风纯朴,出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定局面。且不管史实是不是偶有无夸大、不实之处。尽管“贞观”后期由于唐太宗的懈怠,政况大不如前,但是“贞观一朝”总的情况还是很好的。二十余年间,老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没有出现大的变乱,社会经济蓬勃发展,国力趋于强盛,文化艺术方面的成就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为此后唐王朝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大唐王朝正是由此走向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顶峰,成为后世与邻国歌咏怀念、赞叹不已的对象。恕论国政。
话说李世民带领宫庭人马仓惶逃离了长安,他想,无论哪个城池被攻陷,他李世民绝不会束手就擒。所以逃到了黄河边一个名叫壶口的不引人注意的小镇。这小镇一下涌入几千人马,显得非常拥堵。所谓败者为寇,李世民龟缩在镇里,下令所有人等一概不准出入,只派少许人在镇周围观察外边的动静。大臣们哀叹,家眷们埋怨,将士们灰溜溜地萎靡不振。看到此李世民触景生情,垂首顿足,不禁独自潸然泪下。
这日,他脱去龙袍,换上一身百姓装束,独自一人外出散步,不知不觉来到壶口瀑布。时值已是农历三月,遍野的山桃花盛开,岸边冻结的冰崖消融,河边众多山泉小溪汇集成大量清流,形成了驰名的壶口瀑布,远远望去烟波浩淼,威武雄壮,大浪卷着水泡奔腾咆哮。正值阳光直射,彩虹随波浪飞舞,景色绮丽。有诗为证:
春风卷起千层浪,晚目迎来万丈红。
水底有龙掀巨浪,岸旁无雨挂彩虹。
看到这汹涌澎湃的场景,李世民不觉打了个寒战,暗自默念:朕的身边正是失去了像山泉小溪汇集的大量清流,才落得亲离友散,人心向背,如今流离失所啊;朕不如这滔滔黄河之水,粗犷、深厚、庄严、豪放!得道多助,朕却失道寡助啊!他浮想联翩,不经意间目送着黄河水踏岸而下。
走不多远,只见河床渐渐宽阔,水面也平稳了许多。这时看见岸边拴一叶小舟,舟边有一位中年渔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在拣拾网里的鱼儿。那人看到李世民过来,友好地笑了笑,迟疑地问道:“先生买鱼?”
李世民没有正面回答,他看那男人鱼篓里也没有几条鱼,便问:“这鱼好打?”
“怎么说呢,”渔人说,“以前不好打,这几天当然好打了。”
“噢?”李世民奇怪地问,“因为何故?”
“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渔人抬头向四周努努嘴,说,“你看哪有打鱼人啊,都是胆小鬼,听说高句丽部落打过来了,怕与往常那些兵痞一样又抢东西又抢人,都跑进山里藏了起来不敢露面。”
李世民瞭望四周,的确行人绝迹一派冷清,他问:“你不怕?”
“怕啥?”渔人眼一瞪说,“俺就不信他娘的高句丽真那么厉害,谁当皇帝无所谓,只要不欺负老百姓,那皇帝李世民兴许还不如人家呢,要钱要粮要美女还抓民夫,可苦了百姓。”
“大……”李世民一听怒火万丈,习惯性地喊出一个“大”字,“胆”字却没有喊出来。
“大的?”渔人以为李世民要买大鱼,便说,“大鱼打了几条,在对岸鱼筐里。先生跟俺去挑?”见对方茫然,又补充说,“放心,回头再把你渡过来。”
李世民龙颜不悦,只有强压怒火,鬼使神差地跟渔人上了小舟。那渔人一边双手摇桨,一边还在絮絮叨叨:“他娘的,不开河的时候砸冰捕鱼,虽然逮不了多少,也卖几个小钱;现在开河了,打得鱼不少,遇上兵荒马乱又卖不出去了,你说谁的过错?”
李世民说:“怪只怪那高句丽部落野心勃勃,妄图吞噬我大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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