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部白胡须直垂到胸,面皮红润泛光,没有半点皱纹,一双眼睛滴溜溜直打转,似乎巴望着有行人光临。他手摇芭蕉扇,悠闲自得地哼着小曲。澄济来到茅屋前勒住缰绳,跳下马背,又把那姑娘扶下马,向老者秉手问道:“老人家,可有茶水可卖?”
“有有,圣僧不必多礼,请到屋内歇息用茶。”老者不去倒那桌案上的茶水,却在桌案下提出一把水壶,把二人让到草屋里打坐。他把两只白瓷碗放到桌面倒上茶。澄济迎风嗅出一股扑鼻的清香,赞叹说:“好茶!”
老者笑眯眯地应道:“那是自然,这水是巨蟒山的水,茶是巨蟒山的茶,饮用可使人益脾健胃,润肺化痰,滋阴壮阳。春季饮用能起到调理节气变幻,精疲恋倦;夏季可解暑降温,补虚养血,疗虚劳羸瘦;秋季可让人益脾润噪,疗肾精不足;冬季可让人宽中解郁,降脂减臃。”
澄济一边品茗一边听老者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一碗茶已经下肚。老者忙又斟上一碗,目光中没有了刚才的和颜悦色,开始透溢出杀气,对澄济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恶狠狠地说:“老朽这茶还有一功效,做爱的时候男人那玩意七日不倒,可惜你这淫僧的艳福到头了!”
澄济一听这话,明白老者误会了自己,正要解释,突然感觉头昏目眩,腹内“咕噜噜”疼痛,一头扑到桌子上。老者“哈哈”大笑,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念道:“无量佛——,善哉,弟子又要为民除一害。”那姑娘见状拔腿要跑,被老者老鹰捉小鸡一般一把提到眼前:“说,你是自愿跟随这和尚的,还是被这和尚逼迫的?”
姑娘盯着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刀子,吓得魂不附体,尚没有听清楚老者问的什么,结结巴巴地说:“……是自愿的。”
“噢,男盗女娼。”老者拉过来姑娘发髻,一手扬起刀子对准喉咙,又念道:“佛祖宽容,今日弟子替天行道一箭双雕,本无意对女流之辈下手,怎奈这淫妇小小年纪就与恶僧同流合污,留在世上玷污乾坤,请问该不该诛之?”顿了顿,故意装作聆听指令的样子,然后自语道,“该?”他晃了晃姑娘的脑袋,又说,“听到了?佛祖让杀你,怪不得贫道心狠手辣,到那边可要实话实说,免得阎王爷怪罪贫道滥杀无辜。”说罢向刀上吐口唾液就要下手。
“和尚出来!”突然门外一声大叫。
老者一愣,扬起的匕首停在了半空,对姑娘说:“先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多活一会儿。”一撒手,姑娘像没有了骨骼,吓得瘫软在地上,昏死过去。
老者把刀子丢到桌上,出得门来。装作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笑嘻嘻地咳嗽一声:“呦,三位可是吃茶?”
这三位不是别人,正是误认为巨蟒山的和尚抢了谁家的姑娘,追踪澄济和那姑娘的智建、罗成、袮丛三人。智建下马躬身以礼,问道:“老人家,可曾看见一个和尚与一个女人骑马路过此地?”
“噢,看见看见。”老者向东一指,“一男一女一匹马,刚刚过去。”
“不对吧。”罗成指着拴在棚下柱子上的马问,“这匹马?”
“呶,”老者眼珠一转,向北面田里一指,回答说,“这是东家的马,在督促修水渠。”顺着老者手指方向,三人看见远处确实有些人在田里劳作。
智建说声“走”,老者招呼道:“三人不到寒舍一坐?”智建回应说:“不了,打搅老人家了,请多包涵。”“不客气不客气。”老者皮笑肉不笑。
老者回到屋里,抓过茶桌上的匕首,指着刚刚苏醒过来,还在瑟瑟发抖、欲言又止的匡家班小姐说:“死之前你还有何话要说?”
小姐哆哆嗦嗦说:“俺本命贱,死不足惜……这位兴化寺的高僧可是好人,请老人家开恩放过他吧。”
“你说什么?他不是巨蟒山的和尚?”老者吃惊地问道,“他真的是兴化寺僧人?”
“千真万确。”匡小姐便把澄济搭救自己和放跑那些女人的事说了出来。
“哎呀!险些酿成大祸,”老者说着,连忙在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澄济嘴里……
再说罗成三人继续打马追赶,拐过一道弯,只见一人直挺挺地站在路中央,对着他们傻笑。三人勒住缰绳,见这人高不过三尺,肩上的头颅却显得特别大,与粗短的身材极不协调,看那五官也在三十岁左右,分明是一侏儒。智建问道:“小兄弟,刚才可看见一个和尚骑马路过此地?”
那侏儒眨眨眼笑道:“呆子,你不是骑马的和尚吗?”
智建说:“贫僧是问你,那和尚还带着一个女人。”
“噢,明白了。”侏儒说,“俺只管在此卖瓜,休说鸟闲话,买了瓜俺自然会告诉你们,几位出门在外闯荡,难道不懂得这些个道理。”
三人放眼望去,路边是一块三四亩地的瓜田。靠路边搭了个简易的瓜棚,瓜棚下面放着几个又大又圆的西瓜。侏儒自夸说:“这瓜是驰名大江南北的巨蟒山秋西瓜,夏天吃了可解暑降温,补虚养血;秋天吃了可让人益腎润噪,疗……疗啥来着?唉,鸟师父教的太罗嗦,反正你和尚吃了有好处。看在你我同门为佛的面子上,和尚不亲帽子亲,便宜卖给你鸟好了,一只瓜你就拿十两银子吧。”
智建心想,十两银子买一个西瓜?这侏儒倒说便宜。看来他不像卖瓜的,倒像拦路抢劫。看他说话又是师父又是同门为佛,估计头脑也有障碍。智建掏出一枚小钱抛到侏儒脚下,戏虐地说:“贫僧仅有这些,全给你怎样?”
侏儒捡起来问道:“这是鸟多少?”
智建藐视地眨眨眼睛,说:“一百两。”
“哎呀,够鸟朋友。贫道一生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分辨不清钱财。”侏儒竖起拇指,“和尚出手大方,抢来的钱就是舍得花。”说着跑到瓜棚下抱来一个大西瓜,“啪”一拳砸开,掰成三份,分别递给三人。
这瓜黑子红沙瓤,透出诱人的清香,叫人不渴也垂涎,何况一路奔波燥热难耐,智建、罗成下得马来甩开大口就吃。袮丛也离镫下马,一手拿瓜一手持枪,挨到侏儒背后,朝后心就是一枪。侏儒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哧溜——”恰是陀螺一般滚到了袮丛背后。袮丛丢了手里西瓜,抽枪转身又朝对方面门刺去,侏儒急忙下蹲,向前一窜,双手抓住枪柄。智建、罗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诧异间,却见袮丛撇开枪柄,双手抱拳单膝给那侏儒下跪,说:“二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侏儒把长枪插在地上,眨眨眼睛,一把揽抱住袮丛,惊喜地叫道:“袮弟——怎么是你?想死二哥了。”
“小弟也想你啊!”袮丛紧紧拥着侏儒,深情地说:“三年了,弟弟一直探听二哥的下落,却杳无音讯,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逢,方才一时激动,故意拿枪戏弄哥哥,请勿怪罪。”
侏儒一拍袮丛后背,说:“怪罪个鸟啊!你我本就是戎马考验打出来的兄弟。”说着看了看智建,疑惑地问道,“弟弟如何与这鸟厮混为一伙?巨蟒山的和尚都不是好鸟啊。”
袮丛松开手,说:“二哥还没有回答方才有没有看见和尚路过?”
侏儒说:“今日扫兴,哪有鸟和尚打此路过。”
“来来来,”袮丛把侏儒拉到惊诧不已的智建、罗成面前,对他们说:“这位是在下战场上的救命恩人,八拜为交的二哥,从军以前是摩天岭的擎天道士。江湖人称‘鬼难缠’的便是。”随后又把智建、罗成介绍给擎天并说出此行的目的。擎天不听则已,一听说两人不是巨蟒山的和尚,惊得一拍屁股,说:“坏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二位吃的那鸟西瓜有毒!”
智建、罗成听此话如五雷轰顶,各自盘膝而坐,提臀收腹,气运胃穴。袮丛惊讶地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二哥何时干此落草为寇、图财害命的勾当?小弟脸面上也不光彩啊!”
擎天说:“小弟当然不知二哥的目的,这瓜地乃是师父花钱临时租赁的,瓜仍属于瓜农,俺和师父只是借用巨蟒山的鸟和尚经常打此地出入的途径,引诱他们喝水吃瓜,等到毒发攻心,便伺机杀掉,这叫鸟替天行道。不瞒小弟,贫道已经把三个巨蟒山的和尚送给了阎王,只因二哥误把这兴化寺的智建师傅当作了巨蟒山的僧人,所以才……”
此时,智建、罗成已经呕吐出一些食物。擎天打怀里掏出两粒药丸,分别递给二人说:“莫担心,吃下去鸟即刻化解,安然无恙。无量佛——,鸟贫道有眼无珠,险些害了二位性命酿成惨祸,遗恨终生啊。”“阿弥陀佛。”智建安慰擎天说:“不知者不为怪,你我都是为对付巨蟒山的和尚而来,同仇敌忾,今日既是朋友又是同门,何须自责。”罗成问擎天:“方才那边卖茶的老者是贵道的师父?”擎天回答:“兄弟眼力不错,一点不假。”罗成点点头说:“看来,我们追的和尚此时已经变成刀下鬼了。”袮丛不解地问:“罗将军此话怎讲?”罗成说:“我们问老者‘可曾看见一个和尚和一个女人骑马路过此地’,他却回答‘一男一女一匹马,刚刚过去’,而这里离茶屋不过二里路之遥,不曾有骑马人经过,所以在下想,那个骑马的和尚和女人当时就在茶屋里,拴在外边的马无疑就是那和尚的。”
智建、袮丛佩服罗成的聪明。只有擎天蒙在鼓里,他问三位:“你们说师父又逮着个鸟和尚?”他见自己每说一句“鸟和尚”智建就眉头一皱,显露出尴尬,忙改口笑道:“智建师父不必对号入座,贫道指的是那巨蟒山的鸟和尚。”
袮丛问擎天:“你们师徒与巨蟒山的和尚有过节?”
“何止过节,”一句话激怒了擎天,“鸟主持杀了我哥哥,抢走嫂嫂,不共戴天之仇啊!俺请来师父,就是要找巨蟒山的和尚报仇的。”
智建捶胸顿足地骂道:“恶僧冒充我兴化寺僧人,杀男霸女,恶贯满盈,贫僧绝不会放过他。”
“师傅有所不知啊。”擎天说,“巨蟒山的那个鸟方丈叫玄裕,听说以前就是你们兴化寺的和尚,要对付他谈何容易,他还有个鸟徒弟叫昝彪,二人功夫非一般人能敌。我们师徒曾经力战那昝彪,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只有潜伏在外围,杀一个少一个鸟祸害,慢慢再伺机找玄裕算账。对了,诸位说师父那边有收获,咱们不妨去看看。也让大家认识一下师父。”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小屋前。擎天喊道:“师父,今日可有鱼儿上钩?”
少顷,屋里答道:“为师钓了条大鱼,捎带一条小鱼。”
“在哪?”
“杀了。”
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完】
第十九回六杰杀进巨蟒寺匡云道出金小姐
【云龙山寻宝记】
第十九回
六杰杀进巨蟒寺匡云道出金小姐
诗曰
几多愁伴几多害,多行不义鼠过街。
赌胜争强招灾祸,善恶终久有安排。
重施妙计灭奸宄,师徒猎狩怨恨埋。
六杰聚力战玄裕,戏子道出艳萍来。
话说一行人来到小屋前,听到屋内回答说杀了人。擎天闻言,兴奋地对随行的人说道:“这些天来,师父一共解决了鸟巨蟒山的恶僧三条小命,弟子也解决了鸟三条,平分秋色。想不到弟子略胜一筹,又带来三位。”
“三位?”屋里传出惊喜的声音,老者掀开门帘,走到门口一看立马愣住了。见智建、罗成、袮丛面带笑容向他走来,他瞪大眼睛后退两步:“你们……不是刚才过去的几位……”三人下马上前就拜:“师傅在上。”“长老在上,晚辈有礼了。”老者大惑不解,说:“你们这是……”他把眼光转向擎天那边寻求答案。擎天乐呵呵地给师父逐一介绍以后,又在老者面前竖起大拇指,对三人说:“师父乃摩天岭道观德高望重的鸟……不是,没有‘鸟’字,云鹤长老,论文博古通今,鸟上知几万年,下知一千年;论武超凡盖世,鸟上打金銮殿,下打阎罗王;只是……只是那天栽倒在巨蟒山恶僧的手里了。惭愧,不好意思。”
智建说:“久闻长老大名,气贯长虹。”
罗成也道:“早听说长老仙鹤童颜,气虚不一般,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祢丛也道:“摩天岭道观天下闻名,道长与摩天岭并驾齐驱。”
“哪里哪里。”云鹤哭笑不得,向众人说,“别听擎天的,弟子信口雌黄,诸位莫信以为真,不过败在巨蟒山的和尚手下倒是实情,让诸位见笑了。难怪论武有‘徐州兴化寺天下第一’的言传,巨蟒山的方丈原来是兴化寺的僧人,出手狠毒,以贫道揣测,论武功目前极少有人能胜得过他。”
智建问:“长老怎知他是兴化寺的和尚?”
云鹤说:“贫道刚才给徒弟开了句玩笑,说杀了两条鱼,其实不然,幸亏匡家班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