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却无人应答。慕容媛转头看时,大吃一惊。
铁昆仑已经消失在雾里。
第十一章 聆听真相
铁昆仑侧耳倾听着雾中的哭叫声,慢慢朝着它响起的方位走。雾气发出阵阵的甜香,似乎真是含着不知名的毒药,可是他浑然不惧,也不掩住口鼻。哭声时而在东,时而在西,缥缈不定,可是铁昆仑一点也没有烦躁疑虑的意思,很有耐心地跟随着哭声左走、右走,雾遮挡了他的视线,可是他似乎还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已经看到了一些奇异的秘密。
哭声停顿的地方,雾也随之消散。雾散处现出一座小小的道观。观前满地都是萧萧落叶。一个老者正用一把破旧的扫帚低头清扫落叶。老者满头白发,破衣烂衫,老态龙钟。他的意识里似乎只有这些凋零的落叶,别的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的生命似乎也如这些落叶眼看就要销尽光华。
满地的落叶中,正有一条小径,已被那老者清扫出来,从铁昆仑的脚下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道观门前。仿佛这条小径,是他专门为铁昆仑清扫出来的。
铁昆仑望着那老者的背影,微微一怔,露出了奇怪的眼神。他的眉头皱起,像是在思忖什么。半晌,才摇摇头,叹了口气。他踏上小径走到那老者的身边,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他又摇了摇头,从那老者身畔经过,信步来到道观门前。
观门门媚上有一块白色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黑色的大字:鬼门关。三个字浓墨重彩,大开大阖,像是施过符咒的法印,又像是三个头角狰狞的怪兽,透出一股阴森气。
铁昆仑抬头望着字,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鬼门关就在眼前,一步迈进去,会不会沦人万劫不复的地狱?铁昆仑丝毫不惧,对他来讲这只是众多鬼门关中的又一个而已。
这时候,观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仿佛这两扇门是受了无形的力量驱使。铁昆仑毫不迟疑,一提袍子的下摆,款步跨过槛。
过了观门,左右都是巍峨的大殿,中间就是宽阔的天井。天井比观门处低,从观门要下十数级台阶。铁昆仑举目向天井观看时,神色一凝,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天井内,一派的肃杀,密密麻麻伫立着无数的黑衣人,这些人全部如木雕泥塑一般,面对着观门,每个人都把手中的刀剑举过头顶,鸦雀无声排成一个方阵。这些人遍体黑衣,只有胸口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豹子一一是黑衣楼的剑手!
不错,是黑衣楼的剑手。谁也不知,在这小小的道观里,竟隐藏着黑衣楼的老巢。鬼门关,这座道观没有叫错名字,此境此地,实比鬼门关还要凶险万分!铁昆仑孤身一人,毫无防范地撞进观来,纵使他武功高强,可是一虎难敌群狼,如何抵挡得了这么多亡命的凶徒?
方阵前,是一个白发的老者,他手上却没有兵刃,双手托着一个长条的黑匣。待铁昆仑走上台阶,老者脸上突然露出异样的光彩,蓦地高声叫道:“拜见主人!”
“刷”的一声,所有的黑衣人都拜伏在地,手中的剑都插人地下。老者也双膝跪地,将手中的黑匣捧过头顶。铁昆仑吃了一惊。他与黑衣楼部众接战数次,从来就当这些人为最难缠的敌人。适才甫见众人,他心念电转,袖中隐着的短刀也转到了腕后,准备全力一搏。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适才还刀剑林立的黑衣楼部众竟会向自己下拜。一时间他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者朗声道:“请主人接令”
铁昆仑不语,伫立不动。老者又道:“请主人勿疑,属下等虽然数次得罪于您,但都是奉老主人差遣,假意与您周旋。老主人吩咐过,不能伤到您一分一毫。属下等自然遵令而行,还请主人勿怪。”
铁昆仑回想数日来的遭遇,这些黑衣楼的人虽然数次围攻于他,情势也几度凶险,但这些人确实从未使出过歹毒的狠辣手段,当真是没有伤害过他。回想到此处,他不禁心中一动。
老者见他神色有所缓和,又道:“今日是黑衣楼楼主的继任大典,从今日起,您就是我们黑衣楼的新主人。”铁昆仑终于开口,他突然问了一句话:“你们的老主人是谁?”
老者早有准备,从容作答:“老主人已经驾鹤西去。”
“敢问他尊姓大名?”
“故主的名讳属下岂能妄称?请主人见谅。不过依属下揣度,本门在江湖上也算享有盛名,对于故主名讳,主人也当有所耳闻。”
“魅祖?二邪?”
“正是。”
铁昆仑点点头,冷冷道:“贵门名震江湖,非在下所敢知。在下无德无能,不敢窃据高位。就此别过。”这两句话,充满了不齿黑衣楼行径的轻蔑之意。铁昆仑说罢,拂袖就要转身。
“主人留步!”老者蓦地提高声调,“故主曾吩咐过,请主人先行看过匣内的令牌。看过后,是走是留,悉听尊便。”说罢,将双臂擎得更高了些。
铁昆仑停住脚步,目光投向了老者手中的黑匣。那黑匣又黑又亮,是紫植木所制,匣身上镂着精细的龙纹,像是件极珍贵的古物。
难道这匣中有机关藏着毒针、毒粉?铁昆仑停了一下,抬手屈指凌空一弹,那黑匣的盖子像被无形的机括触发,“啪”的一声翻转开来。老者见他离着五尺开外,竟有如此强的破空指力,惊得目瞪口呆,佩服之至。
铁昆仑却脸色陡变。匣内现出一块晶莹的翡翠。那翡翠通体碧绿晶莹剔透,下缘平展,上缘有三个峰形突起,像是一座小山峰。
又是一块山形翡翠。铁昆仑的神情不知是激愤,还是悲幼,脸色涨红,蓦地大喝道:“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这块玉是从哪里来的?”老者恭敬答道:“主人恕罪。属下只是依故主的吩咐做事。至于故主深意,属下不知。”
铁昆仑目光如电,盯着那老者的脸。老者面容笃定,垂着眼皮,跪在阶下,神态很是谦恭。整个道观中鸦雀无声,那些黑衣剑手全都拜伏在地,一声不发。
寂静之中,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铁昆仑如同遭了雷击脸上倏然色变。他失魂落魄伫立了一会儿,艰难地转过身来,眼眶中慢慢涌出了泪水。他望着观门前持扫帚的那个破衣老者,嘴角慑懦两下,用带着颤抖的声音喊出了两个字:“爹爹!”
那老者身形一震,随即抛开手中的扫帚,蓦地哈哈大笑。
“昆仑,好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爹爹如此心机,瞒得了天下,竟瞒不了自己的儿子!虎父无犬子,我铁家子孙个个都是枭雄!哈哈!哈哈!”他笑了几声,倏地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清瘤的脸庞果然正是数月前早就死去的铁聚川!
铁昆仑见爹爹又活生生站在面前,心中不知是喜是惊是怨是悲。他痴痴望着铁聚川,如坠梦里。铁聚川挺直腰杆,用严峻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些黑衣剑手,沉声道:“现身!”黑衣剑手们都取下了蒙面的黑巾。铁昆仑逐一看去,竟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郭子翼、兰陵四老、鬼手、铁锅李、吕春阳、钟离汉等八仙,还有诸多曾经攻击过他的人。他们都用崇敬的目光望着铁昆仑。
铁聚川又蓦地喝道:“退下!”黑衣剑手全部躬身行礼,飞快退出观门。不多时,偌大的天井中只剩下铁聚川、铁昆仑父子二人。
铁聚川上前两步,握住铁昆仑的胳膊:“儿子,今日才是爹爹最开心的时刻!我终于看到你真正成了器!从今日起,铁昆仑的名头,必将传遍江湖,天下英雄无不景仰。我铁家光耀门媚,荫泽百代!”铁聚川心花怒放,志得意满。
他拉住铁昆仑的胳膊,穿过庭院,走进东面的大殿。这殿内香烟袅袅,烛光明亮,正中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画上三个面目狰狞的恶鬼,都是青面撩牙,靛眼血口,各持叉杖,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勾魂无常,栩栩如生,显得可怖又诡异。两旁一副对联,上边书写:一魅二邪风云际会,五劳七伤日月同光。虽有些不伦不类,却也有几分霸气。前有一案上摆着香炉烛火。案前一张八仙桌,左右各一把太师椅,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铁聚川道:“孩子,快坐下。”铁昆仑见到“一魅二邪”、“五劳七伤”的字样,知道这里是黑衣楼的老巢无疑。加上这厅中诡异的气氛,心中本能地反感。
铁昆仑脸色凝重,问道:“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铁聚川拈须一笑,没有答话,却反问道:“孩子,你怎么知道扫地的人是我?”
“适才在观门前,我看到你扫地的背影,就觉得非常熟悉,但我不敢想爹爹尚在人世。当我看到了咱家那块翡翠,心中更是吃惊莫名。正疑虑之间,听到了你的那声咳嗽,于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我一直疑心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哦?”铁聚川露出了惊奇的神色,“难道你老早就怀疑我的死?”
铁昆仑点点头:“你不记得在莫干山的真武大殿之时吗?当时房伯伯为你作法事招魂,我一向不信鬼神,但你乍一开口,我当时心族摇动方寸大乱,以为真是你的灵魂附体还阳。但是后来扑进幕幛内时,虽然我眼中都是泪光,还是依稀看到人影一闪。我当时伤痛至极,没有细想。现在想来那就是你的身影了。”
“可是你知道我的身影为何一闪即逝?”
铁昆仑道:“那时我并不知晓。当时黑道杀手云台三老冲进观中,房伯伯带我从神像脚下的暗道逃遁,我当时还微微诧异,惊讶房伯伯如何知道这道观中藏有密道。现在想来,那都是早有安排,密道正是你在法事过程中先显身、后遁形的通道。不仅如此数月来,我每到危急关头,总有人暗中相助。若不是至为亲近之人,谁会关照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
铁聚川坐到太师椅上,扮掌道:“聪明儿子!”
铁昆仑摇摇头,神色黯然:“我不聪明,因为我虽然猜到了这一切,却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猜不透。”他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猜不透爹爹为何要诈死埋名。”
铁聚川面露得意之色,道:“常年卧病,老来丧子,未老早亡,家产尽失。在别人看来,是至为可悲可悯之事,却正是我铁聚川平生最引以为豪的杰作。孩子,你想听,我就全告诉你。”
铁昆仑坐下来,心中一片迷茫。
“正因为我是个死人,所以我做的一切可以见不得人,见不得光,鬼蜮伎俩正合我的身份。”铁聚川自嘲地一笑,“十年前,我第一次装病,成就了大儿铁鲲鹏之名;如今第二次诈死,成就了小儿铁昆仑之名。先前鲲鹏名震江湖,而今你将名满天下,有子如此,铁聚川虽然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但此生复有何憾?”
铁昆仑脑中依旧一片混沌,嗫嚅道:“装病……诈死……”
铁聚川握住铁昆仑的手,道:“昆仑,你生性淡泊,又偏生固执倔强,我望子成龙,苦口婆心对你劝诫,却始终徒劳无功。因此无奈之下才生出这个‘劝将不如激将’的主意。于是我找了花富源,让他帮忙共同为你做一个局。由他在我死后,假意谋夺铁家的产业,激起你的愤争之念,然后你必会处心积虑夺回家产。当你知道了世道的艰辛,得知家业来之不易,定会珍惜父兄创业的心血,自然就会成器。这个计划我盘算了很久。花富源开始觉得我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又于他花家的声名有损,不愿如此。但我告诉他,我和鲲鹏都已不久于人世,昆仑无力顶掌门户,我九泉之下难以膜目。花富源心肠最热,为我一片诚挚所感,加之也想将胜男的终身托付给你,希望你有所锤炼,所以最终慨然允诺。我跟花富源约定,等我弥留之际,以一块山形翡翠为凭。当花富源见到这块翡翠时,就开始行动。”
爹爹的手温暖有力,铁昆仑的心却一片冰凉。他脑中隆隆作响,如遭雷通,喃喃道:“只是一个局……一个局……那我做的一切……岂不都是错的?”
铁聚川摇摇头,正色道:“孩儿,你做的没有错。父兄遇害,家产被夺,自身累被追杀,哪个有肝胆的儿郎不反戈一击,报仇雪恨?如今你大仇得报,江湖人人拍手称快,对你大加赞赏。你有什么错?花富源乘人之危,巧取豪夺,为世人唾弃,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身败名裂,自然死有余辜。哪个会怜惜于他?”
“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铁昆仑嘴角抽搐,艰难说道。
铁聚川双眉一轩,压低声音道:“哪个知道这件事是假的?知道详细内情的,除了花富源、房道升,就是你我。现在花、房二人已死,我又是个早就命归黄泉的人,个中因由世间还有谁会知道?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这世间的道理,向来都是成者王侯败者寇。”
铁昆仑终于明白那晚为什么黑衣楼要围攻房道升和云飞扬了。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云飞扬也会死于非命。他想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