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舍院大庭深,所以不叫天井而称院子,有些人称之为中院,有些地方则称为前院,因为这里才前正式的大厅,前面算是南房,是仆人所住的地方,只有一座招待普通登门的客人。
厅廊前,挂了两盏灯笼,冷风一吹,灯笼不住摇晃;这种灯笼不怕风,但大风是例外。
由于灯笼上有红色的字,所以院子里光影摇摇。
警卫很尽职,剑隐肘后,左掌心隐藏着暗器,任何时候都可以发起猛烈的攻击。
刚从右阶走到左阶,刚转身要往回走,便看到东厢的瓦而下,跳下一头大豹。
真是豹,跳下的姿态美妙极了,悄然无声,前腿一沾地,身形再起,后足一点,飞跃三丈,使到了院中心,好快,好柔软美曼,无声无息,轻灵飘逸,站在院中心抬头摇尾,似乎
不像豹,倒像一头吃饱了的猫。
“咦!”警卫吃了一惊,忘了扑上出手。
“嗷……”豹吼声震耳。
“魔豹!”警卫终于警觉。因为随着豹吼声,豹已人立而起。
人扑出,镖先发。剑挥出,风雷骤发,镖更是快得令人昼间也无法看清。警卫的身手高明极了。
豹,天下间速度最快的动物。镖出手,人扑出,剑前伸,反应也快得惊人。但仍然不够快,豹已先一刹那近身,快逾电闪,根本无法看清。
两厢的暗影中,飞跃出两个高手。“嗷……”豹吼声惊心动魄。“啊……”警卫濒死的狂号也惊心动魄。
疾影一闪,便跃上了两丈高的大厅瓦顶,似乎豹口中咬着警卫的头把人衔上屋顶的。两个一口,手不假思索地到了阶下,向上飞跃。
尸体恰好向右面的人砸下,避无可避,纵上的人身在半空,非砸上不可,百忙中只好伸手拨。
从左面飞跃而上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下扑的是豹,而不是死尸。刀光一闪,风雷骤发,纵上的人,被下扑的豹一刀砍掉了大半颗脑袋。
豹一沾地,重新飞升。
“嗷……”豹吼声与猎刀破空的风雷声齐发,拨开尸体身形反弹的另一个人,双足被砍卓了。
豹身形不停,出现在瓦面上,一闪不见。
大厅三座门是敞开的,意在让侵入的人长驱直入,这时冲出三个人。除了尸体,以及断脚人狂叫救命的声音外,一无所见,一无所闻。
“张家全!”三人中的一人大叫:“我,妙手摘星路安。来!决一雌雄。你老爹四海潜龙只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武林浪人,你敢不敢单挑?”
“哈哈哈哈……”西厢的瓦面传出张家全的狂笑:“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说单挑,与是不要脸,咱们今晚得好好玩玩。”
瓦顶刚出现扑上的人影,张家全已向下一跳,三两闪便消失在敞开的大厅内,他就敢长是直入,贴在门限下一窜,形影俱消。
有三个人冲出,冲出门阶。
“人呢?”三个人几乎同声问。
冲到阶下的妙手摘星三个人,同时楞住了。
“已经进去了?你们没看见?”妙手摘星向厅堂一指,厅堂暗沉沉:“一定进去了,一定……”
张家全像一头猫,贴门限窜人的,高不及尺,捷逾电闪,难怪从里面冲出的人没看见。
“身后……”妙手摘星右面的人狂叫。
“嗷……”豹吼声令人胆落。
阶上从厅内冲出三个人,有两个警觉地倏然转身,而且剑随身转,护住中宫并且准备攻击。
刀气及体,看到灯笼下闪烁的刀光,已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了。
刀真利,锋利得着肉无声而过,速度表示劲道的凶猛程度,快得见光而不见刀。
风雷声入耳,三个人狂叫着倒了两个,一个扭曲着摇摇欲倒。
豹影一闪即逝,两盏大灯笼同时破灭。
附近真正的黑暗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血腥中人欲呕,濒死的呻吟令人闻之心胆俱寒
五台小苑中,真正的教头级高手仅有十二个人,其他全是还不配升为三等侍卫的人,再加上七八名仆从,全部人数仅三十出头。这片刻工夫,已经有六个人报销了,说快真快,说惨真惨。
妙手摘星见多识广,立即发觉情势险恶。
“快掌灯举火。”妙手摘星的叫声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凄厉迫切。
与魔豹这种迅捷逾豹的人在黑夜中拼命,的确是愚不可及的事。
事先预定四面埋伏,先用暗器猛袭再现身攻击,岂知魔豹根本就不偷偷摸摸潜入,没有先发射暗器的机会,人不得冒险抢出,而抢出却是白送死,所以必须掌灯举火,让魔豹无所遁形。
又搞错了,仓卒间改变计画,反而自乱脚步。
“啊……”东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火光一闪即没,原来有两个人正用火摺子点火把,人一现便挨了刀。
“砰:“大窗被撞倒的声音震耳。
是两个惊破了胆的人,撞毁窗人随破窗跃出。
豹影如影附形扑出,人没落地,两个人的脑袋便飞离脖子,尸体坠地,豹影已逝。
总算不错,先后共燃起三支火把。东跨院一支,大厅内一支,后院一支。
每支火把三个人,一个个心惊胆跳,如同大祸临头。
到底有多少人在窗内被杀,似乎一时还无法计较,反正这片刻,各房舍内不时传出挨刀者的惨号。
妙手摘星进入后院,共有三个人,后面走的人高举松油火把,是个尖嘴缩腮的中年人。
后堂门闭得紧紧地,看不到火光。
后院也相当广阔,大方砖缝长了野草,往昔的盆栽,大多数已经枯死朽烂,依然可以看往昔的盛况风貌,过去的主人一定是喜欢花木的人。
刚抢入后院,院中原来的三个人,恰好扭曲着摔倒,火把仍向下落,烟火熊熊。
豹四足着地,站在三丈外伸懒腰。
“姓张的,你……”妙手摘星狂叫着冲上。
“呃……”身后突然传出同伴的惊叫。
他大吃一惊,豹在前面,怎么身后的同伴却有了意外?本能地扭头回顾。
两个同伴正在栽倒,火把也正向地面抛落。
剑气森森奇寒,一个乾瘦的人影,带着森森剑光,逸电般消失在前面大厅的后厢角。
再扭头向前看,地下的松油火把仍有余焰,可看到豹正长身而起。
一点不错,是张家全。
那么,在后面杀掉两个人的乾瘦淡淡人影又是谁?
“你……你有同伴……”妙手摘星嗓音大变:“是……是鬼谷老……老人吗?”
张家全将扮豹尾的连鞘猎刀,插妥在腰带上,同对方一步步接近。
“你的话让在下放心了。”他冷冷地说。
“放什么心?”妙手摘星收剑入鞘,壮着胆表示自己英雄,大家不用刀剑。
“鬼谷老人。”
“他……”
“他平安大吉,显然太原方面没逮住他。”
“你是说……”
“不是我说,该你说,风尘三侠呢?”
“这……”
“绝魂金剑怎么不出来?”
“该出来时他就会出来。”
“大概他非出来不可了,你们的人快死光啦!告诉我风尘三侠囚禁在何处,我饶你,我不希望杀光你们。”张家全冷冷地说,已逼进八尺左右。
启门声入耳,灯火耀目,厅门拉开了。
这瞬间,张家全警觉地转身回望。
这瞬间,妙手摘星看破好机,猛然出手。
这瞬间,三个人踏出厅门。
“小心!……”同一瞬间传出绝魂金剑的急叫声,不知这位讲武堂总教习叫谁小心?
妙手摘星的手上武功,号称武林一绝,十个手指可以在同一瞬间分制对方的穴道,沾手之物休想脱逃。
手沾上了张家全的背心,却感到毫不受力,因为张家全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软绵绵的力道消去指劲,而且恰好向前仆倒。
“噗”一声响,妙手摘星的小腹挨了一,这记虎尾脚来得太突然,谁也无法猜测,当然无法躲避。
一声豹吼,张家全贴地回旋。
“砰!”妙手摘星被踢翻在地,立即被张家全加上一掌劈得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
金虹排空而至,妙手摘星替绝魂金剑争取到刹那的先机。
剑名绝魂,可知这位讲武堂总教习的剑术如何可怕,难怪他对纳拉费扬古的主子面孔感到愤懑,这一出手,就显出他的功力超凡入圣,剑幻化绵绵金虹,如山岳似排空的浊浪,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向张家全压去。
“铮铮铮……”猎刀的声势更为猛烈,更为狂野,在先机已失中,人刀一体疯狂地挥舞,一口气接下了四十九剑之多。
但双方御刃的内功火候相差有限,都无法震开对方的兵刃以改变情势。刀光显得萎缩,一连串的躲闪移退,在院子里飞旋疾转,被三番两次退近院墙下死角,几乎挨了几剑。
三番全力封架,被逼近阶下,乃仍难挽回颓局,无法取得反击主攻的机会。
另两个青袍人本来袖手旁观,但愈观愈心中焦躁,看绝魂金剑攻势虽浑雄猛烈,逼得张家全还手乏力,但如想取得绝对优势,似非易事,一焦躁便沉不住气,两人不约而同跃跃欲试。
机会来了,一声沉叱,金虹突然加剧激射,把张家全逼入阶右的角落,背部正好暴露在站在阶侧约两人眼下,只要再退两步……
良机稍纵即逝,放过可惜,青影一动,剑立即以惊人的速度光临张家全的后脑,一位青袍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不要……”绝魂金剑惊吼。
金虹与刀光突然因受到外力的吸引,也因各尽全力而劲道失去平衡,剑网刀山方向突变,劲道似乎突然增加了三倍,恰好向青袍人攻出的剑芒聚合。
“嗤铮……”惊心动魄的怪声乍起,人影合而急分,一接触生死立判。
刀光流转,斜逸出两丈外。
金虹也如逸雷折向破空,也暴射出两丈。
青袍人的剑不见了,断碎成十余段。金剑中颈,猎刀裂胁。
“呃……”青袍人摔倒在阶下,滚了两滚猛烈地抽搐,有气出没气入。颈被金剑几乎贯穿,叫不出声音了。
一声豹吼,张家全反墼了,刀光如雷霆,无畏地向绝魂金剑猛攻。
“夺魂斩……”吼声如天雷狂震。
金虹猛地聚合,似乎在刀光下压缩,接着一声长啸,在两声震耳金鸣声中,突然反常地爆发,向紧压而来的刀山激射。
双方各出绝招,生死间不容缓。
“铮铮铮……”金虹与刀光乍合的刹那,随即像电光石火般分飞。
“叭匍!”绝魂金剑侧摔出两丈外。
“叭哒!”张家全也向侧方仆倒。
一声怪叫,最后一名青袍人一跃而上,剑似流光,疾射张家全的腰脊。
张家全真像一头豹,柔软的身躯一缩一滚,铮一声暴响,刀格开了剑,剑贯入大方砖半尺。
张家金的身躯一弹而起,左爪搭住了青袍人的右肩,肩骨立裂,似乎整条膀子快被抓脱了。
他一蹦而起,右大腿外侧有血沁出,被金剑的锋刃擦过,裂了一条小血缝。
绝魂金剑刚挺起,突又屈膝下挫,赶忙用金剑支地,才保持不倒,左肩背衣破皮伤,被刀削掉了一层皮肉,左琵琶骨外露。
三个青影从左厢屋顶飞降,有如陨星下坠。
扑向绝魂金剑的张家全突然中止扑势,扑地侧滚,再一跃而起,贴地三两窜,蓦地升上屋顶,一闪不见。
到得最快的人,是纳拉费扬古,不甘心地跟踪飞腾而起,但登上屋顶,张家全已经不见了。
绝魂金剑吃力地挺身站起,只感到眼前朦胧,背胛的澈骨奇痛,几乎击垮了他。
“你……你的人都死光了?”纳拉费扬古站在他面前,声色俱厉:“我……我晚来了一步?”
“我……我……”绝魂金剑语不成声,身形一幌,几乎再次踣倒。
“俘虏呢?”
“在……在地……地窟……”
“带我去,我要把人带走?”
“我……”
黑暗的内厅,跌跌撞撞出来一个人,突然失足跌倒,滚下了石阶。
“长……长上……”这人爬在地上虚脱地叫:“人……人被一……一个老……老人救……救走了,我……我是唯……唯一活……活着……呃……呃……”
话未完,头向下一搭,气息渐绝。
“你该死!”纳拉费扬古怒吼,一跺脚,往内厅飞掠而去。
两个青袍人随后紧跟,像是保镖。
绝魂金剑挣扎着站稳,突然高举金剑。
“天哪!”他凄厉地向天狂叫:“廿年前,我……我接下四海潜龙的夺……魂斩。廿年后,我……我竟然接不下他……他儿子的夺魂斩……我……我真的老……老了,老了……!”
他定下神,剑缓缓下降,举目四顾。
全是死尸,血腥令人作呕。
他的朦胧目光,盯着纳拉费扬古消失在黑暗的内厅,久久,眼前更为朦胧。
纳拉费扬古的话,像天雷般在他耳中狂震,震得他发昏:“你该死!”
做奴才的悲哀,爬上了他苍老的心头。
他老泪爬下腮间,缓缓地跪下了,用密宗的金刚坐式,跪坐得四平八稳。
双手接住了反转的金剑,锋尖接近锁骨上的咽喉。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