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夕阳余晖已尽,夜幕低垂。
杜天龙下令趟子手,好好休息一阵,准备二更之后上路。
柳夫人一直未讲过一句话,似是对杜天龙有着无比的信任。
直待柳夫人母女们进食完毕,杜天龙才轻轻咳了一声,道:“夫人归心似箭,在下也希望能早到长安,因此,在下准备连夜赶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柳夫人道:“未亡人母女们的生死,尽付托于杜总镖头,但凭总镖头的安排。”
杜天龙笑一笑,道:“杜某自然尽力维护夫人小姐的安全,不过,要委曲夫人,在车上休息一下了。”
柳夫人道:“自离开封府,我们母女们大都在平大侠的车上宿住,总镖头不用担心,未亡人已习惯了这等亡命奔逃的生活。”
缓缓站起身,向店外行去。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耳际。
杜天龙霍然起身,道:“夫人慢行一步。”
王人杰一按桌面,一个箭步,已到了客栈门口,挡住了柳氏母女前面。
八个趟子手,也闻声伸手抓起了放在身侧的兵刃。
杜天龙摇摇头,道:“未得我命,不可轻举妄动。”
马蹄声急如狂风,倏忽之间,已到了客栈前面。
借客栈门口高挑的一盏灯笼,杜天龙看清了来人。
是三个身着灰色对襟密扣的劲装大汉,着满尘土,三匹健马,更是跑得一身大汗。
三个人勒僵停马,打量了店中的形势一眼,突然一齐翻身下了马背。
当先一人高声说道:“替咱们饮马加料,咱们打个尖,还要连夜赶。”
这是荒野的客栈,只有两个店伙计,来了杜天龙这批,已经好忙了一阵,刚刚闲下来,又到三位客人,只好打起精神,接马迎客。
三个灰衣人把马僵交给了店小二,鱼贯行入店中。
王人杰倏退一步让开去路,三个灰衣人却一转身,在门口处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虽然这三个人来的太过突然,引人怀疑,但人家一直没有生事的样子,杜天龙和王人杰,自然不便质问。
三个灰衣人叫过酒菜,立时大吃大喝起来。
这时,柳夫人母女已然退回到杜天龙身旁一张木桌了,和杜夫人坐在一起。
王人杰站在客栈门口,不时回望三人。
两班人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却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充塞客栈。
三个灰衣人行动很规矩,狼吞虎咽地吃过了酒菜,立时会帐上路。
目睹三人纵马远去,王人杰才缓步踱回到杜天龙的身侧,低声道:“总镖头,咱们还要赶路吗?”
杜天龙沉吟了一阵,高声说道:“店家,收拾几间客房,咱们今晚住下了。”
店伙计一皱眉头,道:“大爷,小栈客房不多,诸位这么客人,只怕是住不下。”
杜天龙笑一笑,道:“不要紧,收拾一间干净的房子,给女眷们住,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咱们凑合一夜就是。”
看看杜天龙的金背大砍刀,店伙计不敢拒绝,振起精神,收拾了一个房间。
这是紧邻房的一间瓦舍,房间不大,一张床占了大部地方。
在这等荒野小店,也只好凑合了,杜夫人,柳夫人,带着她的小女儿柳若梅,挤在房间里,八个趟子手,分成四班值夜,杜天龙,王人杰,就在店堂里坐息。
车把式留在篷车上看守着。
三更过后,高籁俱寂,店堂里点燃着一只火烛。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划破了深夜的静寂。
杜天龙一直在闭目假寝,暗中却运起内功,静听四下的动静。
闻惊起身,伸手抓起身旁的金背大砍刀。
就在杜天龙站起身子的同时,王人杰也霍然站起了身子。
杜天龙摇摇头,低声道:“人杰,守在这里,咱们不能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王人杰点点头,低声道:“总镖头小心。”
杜天龙一晃,穿出厅堂。
他凝目望去只看见屋脊上人影一闪,直向正南方奔。
杜天龙一提气,跃上屋面,疾追下去。
这是无月之夜,借满天闪烁的星光,杜天龙瞧出了那是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人。
那人轻功不弱,一直保持着距杜天龙两三丈的距离。
杜天龙冷哼一声,突然一提真气,一连三四个飞跃,赶上两丈距离,距离那黑衣人也就不过一丈多些。说道:“朋友,再不肯停下来,我杜某人,可要用暗青子招呼你了。”
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道:“杜总镖头乃中原道上名家了,兄弟是慕名久矣了。”
杜天龙凝目望去,夜风中只见面纱飘动。
原来,那黑衣人脸上蒙着黑纱。
杜天龙轻轻咳了一声,道:“咱们见过面吗?”
黑衣人笑一笑,道:“是否见过,在下觉着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在下想和你杜总镖头谈一件事。”
杜天龙道:“好!朋友请说说看。”
黑衣人道:“柳记长福银号的柳三夫人,是否雇了你杜总镖头……”
杜天龙道:“不错,柳三夫人,雇我龙凤镖局保她回到长安。”
黑衣人道:“不知那柳三夫人出了多少银子?”
杜天龙道:“朋友,你这话是何用意?”
黑衣人道:“柳夫人出了多少银子,咱们可以加倍奉上,只要贵局退了这趟生意?”
杜天龙暗暗冷笑,忖道:“你把我杜天龙看成什么人?”但他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强自忍下心中的怒火没有发作出来,淡淡一笑,道:“单就生意而言,未始不可谈谈?”
黑衣人道:“总镖头果然是明智得很,请开个价码,在下如若能够作主,可以立刻答允,就算不能作主时,在下也将立即请示,势必给你杜总镖头一个满童的答复。”
杜天龙道:“钱财身外之物,多一些,少一些,非关紧要。”
黑衣人嗯了一声道:“杜兄的意思是……”
杜天龙道:“在江湖道上行走,大都靠朋友帮忙,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朋友或是贵上,希望能够亮个名号出来。”
黑衣人沉吟了一阵,道:“杜总镖头,如是咱们谈成了这票生意,敝上和在下,都可以亮出名来,但是现在……”
杜天龙笑一笑,道:“阁下这话,就有些见外了,杜某人要钱,但也要朋友,如果你朋友不肯告名号,只为了区区几万两银子,要我杜某自己搬石头砸脚,那未免过份了。”
黑衣人长长吁一口气,道:“杜兄说的倒也有理,但在下无法立刻奉告,容得兄弟和敝上研商一下,再行奉覆杜兄。”
杜天龙道:“好!你们酌量酌量,在下敬候佳音。”
黑衣人一抱拳,道:“兄弟告别。”
杜天龙心中一动,道:“朋友,慢走!”
黑衣人道:“杜兄还有什么见教?”
杜天龙叹口气道:“朋友,如是咱们生意成交,在下深觉愧对柳三夫人,因此,在下不希望杀人!”
黑衣人哈哈一笑道:“这个杜总镖头放心,敝上和兄弟都不单把事情办的血淋淋的,咱们答应杜兄,不伤害柳三夫人母女。”
杜天龙道:“兄弟领情。”
黑衣人一转身,疾奔而去。
杜天龙望着那黑衣人的背影,心中留下了太多的疑问,闪电神驭没有骗人,确有很多武林高手,在追杀柳三夫人母女。
为什么?
柳记长福银号,分支店遍布六省,势力庞大,为什么竟不能保护他们三东主的安全?
三东主的夫人,在长福银号中的身份,是何等高贵,各地分号的首脑,怎敢不闻不问?
难道这是他们家务事不成?
杜天龙很想再从那黑衣人口中,探出一点消息,但他明白,那黑衣人也是老于世故的江湖人物,如是问得太明显,可能会使他疑心。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冥思玄想的杜天龙,弹弹一身积尘,回转客栈。
客栈中,点燃了两支火烛,四个趟子手都已经披挂整齐。
另外四个趟子手,分在门外庭院中巡视。
杜夫人,柳夫人,还有那位娟秀美丽的小姑娘柳若梅。
这位小丫头只有十一二岁,但看去,却像十四五岁的人,长相够美,除了一双天足之外,实在找不出还有别的缺点。
只是她静静地站在母亲身侧,一语不发,很文静,也很冷漠。
杜夫人站起身子,道:“来的什么人?”
杜天龙道:“他蒙着脸,不肯说出身份。”
杜夫人一皱柳眉儿,道:“你没有取下来他蒙脸的娟帕。”
杜天龙道:“没有。”
柳三夫人突然叹口气,道:“可是为了我们母女的事?”
杜天龙道:“不错,他们找区区谈判,愿意出高出数倍的价钱,劝在下放弃这票生意。”
一面说话,一面留神那柳三夫人的脸色。
只见她脸色很平静,似乎是就在她预料之中一般。
她举手理一下鬓边的散发,凄凉一笑,道:“杜镖头怎样回复他?”
杜天龙道:“国有国法,行有行规,在下自有主张。”
他没有说出如何处置此事,以察柳三夫人的反应。
柳三夫人道:“是!镖行有镖行的规矩,杜总镖头不愿讲,贱妾也不再多问了,反正我们母女的性命,生死,完全给你杜总镖头了。”
杜天龙神色严肃地说道:“夫人,你付了银子,托咱们保护你一路平安地到达长安,按理说,咱们也不该问夫人的事,不过,在下感觉到这件事不太寻常,来人的武功很高……”
柳三夫人接道:“总镖头可是自觉着没有办法应付吗?”
杜天龙一扬双眉,道:“保镖这一行,吃的刀头舔血的饭,收人钱财,给人卖命,不论敌势如何的强大,咱们也不能退缩,总得硬着头皮顶过去,不过,咱们希望三夫人能告诉咱们一句实话,龙凤镖局的镖师、兄弟们,就算战死了,心中也舒坦一些。”
柳三夫人黯然一叹,道:“杜总镖头想知道什么?”
杜天龙道:“追杀三夫人母女的人,是受何人遣派而来?”
柳夫人轻皱秀眉儿,道:“杜总镖头,先夫被杀于开封,未亡人心中纵有所疑,但事无证据,未亡人也不敢乱说。”
杜夫人插口接道:“天龙,咱们只管把人送到长安,用不着问事太多,三夫人既有难言之隐,你就不要勉强人家了。”
王人杰轻轻咳了一声,道:“总镖头,咱们休息了这阵工夫,人也歇了过来,马也吃好草料,属下之意,咱们即动身如何?”
杜天龙稍一沉吟道:“好!咱们上路。”
八个随行趟子手,都是龙凤镖局挑选出的精干人物,一声说走,立时动身,片刻间,车上套,马上鞍。
杜天龙留下十两银子,步出店门。
王人杰高声说道:“天色很黑,车马别拉的太长。”
四个开道的趟子手,当先上了马,其中两个人顺手解下了马鞍的匣弩。
果不愧是挑选的精悍人物,不待镖头吩咐,已作了戒备。
匣弩是一种很犀利暗器,一匣十支弩箭,由强力的弹簧控制,可以连续射出,力及三丈开外,本是三国时代,诸葛孔明先生创制之物。
流入江湖再加以改造,威力倍增,是一种很霸道的利器,龙凤镖局这诸葛匣弩,更是名匠所制,弩箭都是纯钢打成,弹簧的力道,也特别强大,整个龙凤镖局,也不过保有八具,这一次带来了四具,篷车前后,各有两具,分由四个趟子手执用。
篷车走的不太快,八个随车的趟子手,前后距篷车也就不过一丈多些。
杜天龙轻轻一提缰,健黑忽然向前冲去,一面低声叫道:“人杰,咱们到前面瞧瞧去。”
王人杰一加裆劲,追上了杜天龙道:“总镖头,有话吩咐?”
杜天龙低声道:“对方已经挑明了,而且看样子,他们来的人手不会很少,我刚才已经稳住了他们,咱们来这么一个连夜动身,也许他们会措手不及,就算能平安度过这半夜,绝对过不了明天,看样子非要有一场恶战不可。”
王人杰道:“他们来得实在很快,咱们一路紧赶,仍然被他们拦上了。”
杜天龙叹道:“平步青送给咱们这一票大生意,可也交给了咱们一个烫手的山芋,人杰,我看这一趟麻烦很大,单是我追的那个黑袍人,就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何况……”
王人杰道:“何况什么?”
杜天龙道:“他还不是正点子。”
王人杰哦了一声,道:“总镖头,没有探出他们的垛子窑么?”
杜天龙道:“探不出,他脸上蒙着纱,我瞧不到他的面貌,便听他几句话,就知道是一块辣口的老姜,不过,人家很上道,话也挑的很,但最使我想不通的一点,他们也说也不伤柳三夫人母女的话?”
王人杰沉吟了一阵,道:“照总镖头这么说法,这担子实在很重,不过,咱们不能中途退镖!”
杜天龙接道:“退镖自然不成,我跟你商量这件事,是要你心里有个谱,咱们知道被人拦上了,赶路已经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尽量保持体能。”
王人杰道:“只要他们今夜来不及动手,明天过午,咱们就可以赶到函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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