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念既动,立即收摄心神,不再发话,肃然端坐。
“蔷薇使者”见状,摇头微笑说道:“夏老弟毕竟年轻,你这样矜持,仍是着相,最易勾惹魔念,乘虚而入。尽管越自然越好,我数十年禅修之功,还不致败坏在你几句出于至诚的借别伤离的言语之下。”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仔细端详了夏天翔几眼,又复笑道:“我一开始转注功力以后,便不再发言,夏老弟还有什么话儿要问我么?”
夏天翔想了一想说道:“老人家神通广大,好像事事均能前知,你知不知道我那仲孙飞琼姊姊现在何处?”
“蔷薇使者”笑道:“我虽具禅修,却无小乘神通,哪里来的前知慧觉?但仲孙飞琼既是奉她爹爹之命寻找‘风尘狂客’厉清狂的踪迹,则料来总在云南高黎贡山凝翠谷的左近。”
夏天翔方一点头,“蔷薇使者”又道:“我如今开始为你转注功力,老弟对于体外一切,均宜不加理会,只要宁神内视,调气行功,物我两忘便是。”
夏天翔恭谨受教,“蔷薇使者”一伸右掌,按住夏天翔天灵,继续说道:“老弟骨节响到三百六十五响,便告功成,我也就此坐化,你用力推动左壁,即可出室,但出室以后务请向那石壁正中劈空击上一掌。”
话音刚了,夏天翔便觉“蔷薇使者”掌心之中有一般温和的热力,由自己天灵百会穴中,缓缓透进。
遂赶紧宁神内视,调气行功,以本身真气,引导那股温和的热力,周游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及百骸四肢、奇经八脉。
第一遍功行做罢,毫无异状,但第二遍功行刚一开始,夏天翔便觉“蔷薇使者”掌心那股温和的热力变得奇热如焚,烫得自己好不难过,全身骨节也觉得又胀又酸,并“格巴格巴”的响将起来。
夏天翔深知利害,赶紧静守天君,物我两忘,把身体上所感觉到的奇热、奇胀、奇酸,一齐置诸度外。
说也奇怪,夏天翔全身骨节“格巴格巴”的响到三百六十五下之时,身上所感觉的奇热、奇胀、奇酸,竟自一齐消失,而换式一片无比舒适。
夏天翔并不即刻起身,索性再做了一遍功行,越发感觉天君泰然,灵明极朗,方自缓缓睁开双目。
双眼才睁,夏天翔不禁心头一酸,自英雄虎目之中,凄然垂落两行珠泪。
原来那位号称第三蔷薇使者的“忏情居上”徐香圃,鼻间果已玉筋双垂,宝相庄严地奄然坐化。
夏天翔虽然伤心垂泪,但却恐“蔷薇使者”神游未远,不敢失声惊动,遂只好向这位对自己恩同天高地厚的老人家,默默凝视半天,轻轻起身,推动左壁,依旧回到外间石洞。
既已出室,夏天翔自然遵照“蔷薇使者”的指示,扬起右掌,向那片石壁中央,以八分功劲,劈空一击。
石壁上应手陷落一只深几近寸的拿印,并隐隐发出一阵隆隆微响。
夏天翔再复走到近前,用力一推石壁,已然纹丝不动,知道秘室已闭,那位“蔷薇使者”从此永绝尘寰,西归极乐。
再看看壁上那只掌印,知道自己缘遇太奇,就这半日光阴,竟等于增加了二三十年的苦学功力。
惊喜悲伤交集之下,夏天翔不禁诚中形外,感激无已地向着那片石壁,倒身再拜。
拜毕起身,想起自从与“风尘狂客”厉清狂村店对饮,借酒浇愁,颓然醉倒以后的一切经历,简直宛如梦境,先是被醉神花所迷,与鹿玉如有女爱男贪的荒唐之举,然后又有“蔷薇使者”倾吐来历,传授“蔷薇三式”,及转注功力的那番罕世奇遇。
如今最忧心的,便是尚未与仲孙飞琼及霍秀芸缔订白首之盟,却先与鹿玉如发生了合体之爱,自古红颜无不善妒,恐怕要想得到仲孙姊姊暨芸妹妹的谅解,必须大费心力,绝非易事。
夏天翔一面发愁,一面钻出山洞,对着欲曙未曙的夜空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暂撇情思,又把新学会的“蔷薇三式”,仔细演练几遍。
一直等这“汉女啼妆”、“文君濯锦”、“蔷薇飞”等蔷薇三式演练得纯熟无比,夏天翔方离却大巴山,根据“蔷薇使者”的判断,走向云南,意欲去往“风尘狂客”厉清狂的高黎贡山凝翠谷旧居左近,寻找自己心中最渴想的仲孙飞琼姊姊。
谁知才人云南省境不久,便遇意外岔事。
夏天翔心急赶路,黄夜山行,在天刚黄昏之际,突然发现前面十来丈外的峰脚间有一条小小的白影,电疾闪动。
这条白影既极矮小,又极矫捷,委实绝像仲孙飞琼所豢的那只惯会替主人吃醋的灵猿小白。
夏天翔大喜之下,微提真气,高声叫道:“小白别走,我在这里!”
那条小小白影闻声之下,连头都不回,仍往峰头援上。
夏天翔以为小白仍在对自己生气,不由剑眉一剔,暗想自己以前跑不过小白,如今幸有奇遇,功力大增,何不跟这怪猴子比比脚力,着能把它制服,也免得以后老和自己捣乱。
心意既定,立即提气飞身,尾随那条小小白影追去。
白影见有人追,益发宛如星丸跳掷,电掣云飘地一直往南奔去。
夏天翔因看清白影确是一只白猿,遂忽略了方向问题,也自全力急赶。
他虽获奇遇,功力大增,但因对日太浅,尚未能完全发挥,故而足下快速的程度只与白猿仿佛,始终保持了起初的十来丈远近。
自黄昏开始一直追到凌晨,其中快快慢慢,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山峰,到了什么所在?眼前是处左右高峰夹参的幽险山谷,那头白猿进了谷口,突然止步不行,口头狞视夏天翔,双爪虚袍,仿佛作势欲扑。
白猿这一停步回身,怒目相向,夏天翔才看出它不是仲孙飞琼所豢的灵猿小白。
原来这只白猿的大小形状,确与小白极为相似,只有一双眼睛的颜色不同,灵猿小白是朱红如火,这只白猿则是其黑如漆。
夏天翔看出对方不是灵猿小白以后,不禁哑然失笑,暗忖自己难道真个为情所迷?想念仲孙飞琼姊姊想念得神魂颠倒,竟在未曾细辨之下,便这等盲目狂迫,如今经过一夜飞驰,也不知到了什么所在?
那白猿怒视夏天翔有顷,蓦然厉啸一声,双爪举处,飞身电扑,神速无比地直向夏天翔面门抓到。
夏天翔见它身手异常敏捷、不由突发奇想,有意效法仲孙飞琼姊姊,收服一只灵猿,加以豢养。
既有这种心意,夏天翔遂不肯还手,只以灵妙的身法腾挪闪展,不使白猿抓中。
那白猿虽亦生具异禀,但被夏天翔一夜狂追,已颇劳累,在连扑十余次未能扑中之下,也就微显疲惫,站立喘息,蓄势不动。
夏天翔忽又想起仲孙飞琼姊姊传授自己的几句兽语,遂以诚恳的目光凝注白猿,并以诚恳的语音柔声说道:“哈叽里摩,摩叽里哈,哈叽摩摩古龙。”
一面柔声发话,一面缓缓向那白猿走去。
白猿想不到夏天翔突然换了这么一副神情对付自己,不禁把一双漆黑的大眼连眨几眨,神情显得有些迷惑。
夏天翔见状,以为自己所说的兽语见效,遂颇得意地一伸右手,要想抚摸白猿,表示亲热。
白猿见他越走越近,本已深怀戒意,夏天翔再一伸手、越发以为要对自己不利,惊啼起处,利爪双伸,直向夏天翔当胸抓去。
夏天翔自我陶醉,志得意满之下,突遇危机,纵然身法再快,也有点不及闪避。
在万般窘迫之际,夏天翔突然想起“蔷薇使者”所授的“蔷薇三式”中那式能在危机一发之中脱身保命的“蔷薇飞”来,赶紧浊气一吐,清气一提,足下一旋一飘,飞出五丈。
自猿因屡击不中,此时对于夏天翔业已略感怯惧,遂乘着对方飘身后退,白影一翻,转过崖角,又向谷深之处跑去。
夏天翔虽因这只白猿不是仲孙飞琼所豢的灵猿小白,不必再复苦遁,但既已至此,也就索性前行,看看这片幽险的山谷,究竟是什么所在?
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暗自思索仲孙妹姊所授的兽语为何突然失效?若非自己新学会了一式“蔷薇飞”,岂不要被那只白猿抓得皮开肉烂?
想来想去,忽然想通其中微妙,不由脸上一热,暗骂自己真个聪明一世,懵懂一时,那“哈叽里摩,摩叽里哈,哈叽摩摩古龙”三句兽语,乃是对马而言,自己却张冠李戴地用以向猴子说话,岂非自作多情,定讨无趣?
道理想通,人也转过崖角。
夏天翔突觉眼前一亮,只见谷势突开,景色灵秀异常,远处亭台楼阁,飞瀑流泉,近处瑶草棋花,苍苔碧薛,交织成一幅迷人的图画。
在这幅迷人的图画之中,最令人感到馆异的,是这山备之内,凡属有竹之处,竹色一律朱红,与寻常绿竹的密翠浮天,完全二致。
夏天翔尚是第一次见到朱竹,但心中仿佛觉得这“朱竹”二字,像是曾在何处听过?
目前景色如此灵秀,亭台楼阁又复建筑得如此金碧辉煌,主人定是佼佼不群的异人隐士。
夏天翔瞩目惊疑之间,忽然听得远远金钟三响,有位白衣少女自一所高达三层的楼台之中走出,身法极为轻捷,十来个起落,便到了夏天翔面前,略一打量,不形喜怒地发话问道:“来人何名?我家仙子传你到挹翠楼中间话。”
夏天翔冷眼旁观,只看出这白衣少女武功极好,却看不出她的来历宗派,遂抱拳微笑答道:“在下夏天翔,因追捕一只白猿至此,请问姑娘此处是何所在?你家仙子,又是何人?”
白衣少女转身引导夏天翔走向那座楼台,并接口说道:“这里是哀牢山,我家仙子姓名向不告人,你还是等见到她以后,自己去问吧!”
“哀牢山”三字,使夏天翔想起在大巴山古洞之内,“蔷薇使者”曾告自己,“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住在哀牢山朱竹谷,如今此地既是哀牢山,谷中又多罕见的朱竹,再加上白衣少女口中的“仙子”之称,分明自己误打误撞入撞上了“白骨三魔”之一。
夏天翔猜出自己误入哀牢山朱竹谷,遇上了“白骨三魔”中的“白骨仙子”,不但毫无怯意,反倒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蔷薇使者”为他转注功力以前,曾嘱必须多多磨练,每经一次恶战,功力便加强几分,逐渐磨练,逐渐加强,将来方足一捋“白骨天君”的虎须,把那几乎无人能敌的盖世魔头气走。
如今既遇“白骨仙子”,岂非正是磨练功力的大好机缘?但夏天翔在异常高兴之下,却仍深怀警觉,决心保留“蔷蔽三式”不使“白骨仙子”知晓自己身怀这等罕世绝学。
思付之下,已随白衣少女走人楼中,只见楼中陈设清雅,迎面垂落一片细细的竹帘,令人只能依稀看到帘后蒲团之上,盘膝坐着一位白衣人影。
引导夏天翔入楼的白衣少女,向帘后白衣人恭身禀道:“启禀仙子,来人名叫夏天翔,现已人楼,请仙子亲自问话。”
帘后白衣人以一种苍老清亮的语音问道:“夏天翔,你为什么把我心爱的白猿追得那等狼狈?”
夏天翔因已估定对方身份,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接口笑道。“这位仙子,请莫随意责人,夏天翔怎知那只白猿会是有主之物?”
帘后白衣人低哼一声,继续问道:“我这白猿不是凡种,脚程绝快,刚猛异常,你怎会追得上它,并不曾被它伤害?”
夏天翔笑道:“人是万物之灵,不应该不如禽兽,白猿天赋异禀,我却有绝世武功……”
语音未了,便听帘后白衣人冷笑一声说道;“当世中有谁敢称身负绝世武功,你是哪一派中弟子?”
夏天翔因那位号称第三蔷薇使者的“仟情居士”徐香圃在即将坐化以前,曾细为筹划明年二月十六震天派开派大会时,扫荡群魔之事,便预定由师傅“北溟神婆”皇甫翠对敌这“白骨仙子”,故而闻言之下,傲笑说道:“我师傅是当世武林的第一人物。”
帘后白衣人越发晒然不屑地摇头问道:“峨嵋、昆仑、武当、少林、罗浮、雪山、点苍、祁连等八大门派之中,谁敢这样狂傲自诩?”
夏天翔故意气激对方,接口笑道:“什么狂傲自诩,我师傅神功绝世,名震八荒……”
帘后白衣人等不及夏天翔话完,便插口问道:“你师傅到底是谁?”
夏天翔肃立恭身,庄容答道:“‘北溟神婆’皇甫翠。”
帘后白衣人哦了一声,说道:“‘北溟神婆’皇甫翠的名头确实不小,但自称当世第一,却仍嫌狂妄。”
夏天翔双眉一挑,怒声说道:“你是何人?倘若不服,我便斗你一斗。”
旁立的白衣少女闻言,低声叱道:“夏天翔,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妄自找死!”
夏天翔俊目一瞪,故意狂傲无比他说道:“什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就不相信当世之中,还有武功高出我师傅之人。”
他存心想激怒帘后白衣人,但对方却只轻声一笑,向那白衣少女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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