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光不停流转,黄昏变成黑夜,夜色逐渐加深,一更,二更,三更……
赛韩康、尉迟巧、柴无垢的心情,随着遥远村落传来的更鼓之声,渐渐紧张,均自猜测这对夏天翔毕生祸福关系极重的一夜光阴,是否可以安然度过?
殿内由紧张构成了一片死寂,殿外则由死寂构成了一片紧张。
任何的一阵风吹,几株树响,都使得赛韩康等提心吊胆地倾耳凝神,如临大敌。
远村梆鼓,已打囚更。
忽然异兽大黄周身的皮毛起了一阵剧烈抖颤,好似遇见什么厉害对头,神情显得畏怯已极。
柴无垢首先发现,不由向赛韩康及尉迟巧失惊叫道:“赛大侠及尉迟大侠,你们请看,大黄为何全身乱抖,神情如此慑惧?”
赛韩康与尉迟巧注目之下,知道情形不对,尉迟巧首先叫道:“大黄力大身轻,极为威猛,昨夜‘辣手丧门’焦乾那等身手,尚被它一爪抓晕,如今却突然现出这种怯惧的神情,显然不是有甚不祥预兆,便是来了绝世强敌,我们应该立即备战。”
赛韩康、柴无垢均深以尉迟巧之言为是,一齐静气凝神,准备应付任何突变。
荒废的禅寺周围,依然是一片死寂,但大黄身上皮毛的颤抖程度,却越来越觉厉害,显然惊怖已极。
赛韩康、尉迟巧、柴无垢等,正自猜不透其中缘故,互相瞠目惊疑之际,忽然齐自凝神倾耳,听得从西北方极远极远之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息。
这阵蹄声太快,快得宛如电掣云飞,遂使“凌波玉女”柴无垢恍然顿悟,脱口叫道:“原来是仲孙飞琼姑娘已由大雪山玄冰原赶回,别人的马哪有如此快法?”
尉迟巧眉头微蹙,接口说道:“柴姑娘不要忘记,祁连派掌门人戚大招的坐骑千里菊花青,也是一匹罕世难得的龙驹宝马。”
赛韩康含笑说道:“老化子不要乱讲,来人若是‘九首飞鹏’戚大招,大黄早就蓄势待敌,怎会如此害怕呢?”
说到此处,转面向那颤栗不已的异兽大黄笑道:“大黄不要害怕,等你主人到来,由我们为你求情,请她对你途中失去朱红雪莲之事,不加责怪就是。”
大黄闻言,颤栗稍止,一双大眼环视三人,眼中露出乞怜的神色。
柴无垢看它这副神情,不禁好生怜爱,遂把大黄轻轻拉到身边,一面抚弄它的金色长毛,一面向赛韩康及尉迟巧摇头叹道:“我们在被江湖人物视作当世武林中的一流好手,旦夕苦研内家绝学,哪知所得仍微,若与这只异兽大黄相比,仅仅耳目之力,便差得极远,它在我们毫无所闻之际,便听出仲孙姑娘到来……”
话犹未了,那里电掣云飘,急骤的蹄声已到荒废的禅寺之外,并听得青风骥发出一声“希聿聿”的长嘶,仿佛越墙飞进。
赛韩康真气微凝,高声叫道:“来人可是仲孙姑娘?老朽赛韩康等均在第三进大殿内。”
语音方落,眼前黄白相间的人影一晃,那只身穿“护穴龙鳞”所织黄金宝甲的灵猿小白,业已当殿而立,向殿中三人一兽,连连欢啸。
赛韩康等见果是仲孙飞琼到来,遂一齐起身,迎出殿外。
这时那秀逸无伦、容光绝世的仲孙飞琼,业已手牵青风骥走进第三进院字。
首先引人注目的,自然便是“白头夜叉”龙老婆婆紧紧抱住“辣手丧门”焦乾,被九幽磷火烧光皮肉衣服所剩下的两具赫然白骨。
仲孙飞琼情知有异,赶紧自怀中摸出两粒灵丹,塞进经过长途飞驰的爱马青风骥口中,然后飘身入殿,对赛韩康急急问道:“赛大侠,我派大黄尽速飞送朱红雪莲,它是否来得及时?夏天翔如今安在?”
尉迟巧见仲孙飞琼对夏天翔如此关怀,不禁暗暗点头,伸手指向左边那口棺木说道:“夏天翔如今便在这口棺木之中!”
仲孙飞琼哪里猜得出尉迟巧语内蕴有种种妙趣,听得夏天翔人在棺中,以为已遭不测,不由双耳“轰”的一声,娇躯微震,转身直向大黄看去。
那只异兽大黄,如今正伏在仲孙飞琼足下,周身颤栗不已。
仲孙飞琼见大黄这副神情,越发感觉事态严重,柳眉双锁,沉声叱道:“大黄,是你迟到?还是把朱红雪莲中途遗失?才害得我好朋友夏天翔遭遇不测。”
大黄见主人大发雷霆,不禁吓得合掌连拜,赛韩康遂白了“三手鲁班”尉迟巧一眼,向仲孙飞琼笑道:“仲孙姑娘请不必责询大黄,这只怪尉迟巧老化子说话缠夹不清,未曾说明朱红雪莲虽然中途失去,但夏天翔老弟却反转祸为福。”
仲孙飞琼听得朱红雪莲果已中途失去,未免一惊,但听得夏天翔居然转祸为福,又未免一喜。在这种惊喜交集、莫明其妙的心情之下,只得暂时不向异兽大黄追究失落朱红雪莲的原因,而先行静听赛韩康叙述昨夜那段惊险奇妙的经过。
直等听清全部经过,仲孙飞琼方面寒如水地向异兽大黄沉声说道:“大黄,真想不到你仅仅离开我身边一日有余,便闯下两桩大祸。第一件中途遗失朱红雪莲之事,倘若明晨开棺,夏天翔真有奇遇,倒可加以宽饶。但第二桩妄开杀戒一举,却必须重加责罚。”
大黄垂手低头,全身乱抖,吓得连眼都不敢略抬一抬,“凌波玉女”柴无垢心中不忍,遂代它缓颜,向仲孙飞琼微笑说道:“仲孙姑娘,以‘白头罗刹’鲍三姑练就‘雪冻僵尸’的那高功力,尚且丝毫奈何那‘白头夜叉’龙老婆婆所化的僵尸不得,若非大黄赶到,我们恐怕全将遭遇惨祸,何况又是‘辣手丧门’焦乾先向它下毒手,对于这等凶人,杀之无亏,故而你不但不可责罚,还应给它一番奖励才对。”
仲孙飞琼听得“凌波玉女”柴无垢这等说法,面色略霁,微笑答道:“柴女侠有所不知,大黄随我时日稍浅,恶根未净,凶性犹在,倘若不对它严厉管教,难免造出无数恶孽。昨夜之事、既然错不在它,并经三位讲情,姑准暂时记帐免责,下次再犯,便立即命小白将它斩断脚筋,逐出门下!”
话音至此微顿,目光凝注大黄喝道:“大黄起来,不要装出这副鬼相,博人怜悯,你那朵朱红雪莲是被何人夺去?”
大黄战战兢兢站起身来,以一副羞窘难堪的尴尬神情,举爪连连比划,并“叽哩咕噜”叫了一阵。
柴无垢等正觉大黄这副神情极为可笑之际,仲孙飞琼忽然叱退大黄,向三人摇头笑道:“大黄说是中途有人拦路,向它暂借那朵朱红雪莲,声称极需这种罕世灵药救人,将来必然设法奉还,并有相当酬报。”
柴无垢失笑说道:“这人倒也颇为有趣,难道大黄听了此语以后,便把朱红雪莲借给他么?”
仲孙飞琼笑道:“大黄自然不肯,但对方竟施展绝世功力,硬自大黄爪中把朱红雪莲夺去。”
尉迟巧听得吃了一惊说道:“大黄天生异禀,神力无穷,身法更复轻灵迅疾绝伦,那人竟能从它爪中夺去朱红雪莲、武功必然高得不可思议!”
这时灵猿小白向异兽大黄“叽哩叽哩”说了一阵兽语,好似有些责怪不屑之意,大黄则低声连啸,神情在愧悔之中,微显不服。
柴无垢看得有趣,向仲孙飞琼问道:“仲孙姑娘,它们说些什么?”
仲孙飞琼笑道:“小白在怪大黄无用,大黄却说那人跑得既比它快,力气又比它大,就算换了小白,那朵朱红雪莲也非被夺去不可。”
赛韩康接口笑道:“朱红雪莲被称为罕世圣药之故,就是因有法毒疗伤的灵效,足以救人。只要老朽所料不错,夏天翔老弟因祸得福,安然无恙,则以此灵药改救他人,也算功德,仲孙姑娘大可不必为了此事耿耿不释,有所气恼。”
仲孙飞琼笑道:“假若夏天翔无恙,我对此事确实不甚挂怀,但大黄却愤愤不平,业已约好小白,他日万一再遇此人之时,要联手与他斗上一斗。”
群侠一番谈笑之下,漫漫黑夜已逝,东方隐隐现出一片鱼青曙色。
赛韩康略一计算时间,向柴无垢、尉迟巧、仲孙飞琼等人笑道:“如今天光已曙,可以开棺察看夏天翔老弟是否如我所料,重伤已痊,转祸为福的了。”
说完站起身形,便往夏天翔所卧的右边那口棺木缓步走去。
赛韩康若猜测得不错,自然无妨,但万一所料成虚,朱红雪莲又已被人夺走,则夏天翔必将返魂无术、或是早在棺中气绝,变作一具尸体。
因为这一卦算得准确与否,关系如此重大,故而不但柴无垢、尉迟巧、仲孙飞琼等心头“怦怦”乱跳,屏息凝神地注目静观,连当众夸下海口的赛韩康也颇觉紧张。他走到棺前,先行停步,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微定心神,然后徐伸双手,搭上棺盖,就在赛韩康即将揭开棺盖之际,仲孙飞琼忽然低声叫道:“赛大侠请慢点开棺。”
赛韩康停手回头问道:“仲孙姑娘有何话说?”
仲孙飞琼说道:“赛大侠开棺以后,倘若夏天翔真个无恙,则请暂缓将他救醒。”
尉迟巧、柴无垢等一齐听得不解,赛韩康也愕然问道:“仲孙姑娘,你此话何意?”
仲孙飞琼笑道:“因为我不想见他,只要他真个无恙,我便在他恢复知觉之前,先行离去。”
柴无垢因知道仲孙飞琼可能就是夏天翔为她远赴氓山蔷薇坟前祈求蔷薇愿力的意中人,闻言不禁柳眉微蹙,讶然问道:“仲孙姑娘,我知道你和夏天翔曾在大别山、黄山两地互相结识,难道你远上点苍之故,不是为了与他相会?”
仲孙飞琼的玉颊之上自然而然地飞起两朵红云,向柴无垢点头说道:“不瞒柴女侠说,我此来确是找他,不然也不会为他远上大雪山玄冰原,求取疗伤圣药。”
赛韩康笑道:“仲孙姑娘既和夏天翔老弟互相投契。又何必与之吝见一面,等他无恙醒来,还应拜谢你为他远赴大雪山求药之德呢!”
仲孙飞琼娇靥又是一红,含笑摇头答道:“我就是突然发现与他颇为投契,才不愿相见,因为我爹爹生平……”
赛韩康忽然想起“天外情魔”仲孙圣向来只许门下以情撩人,不许真正坠人情网,遂向仲孙飞琼哦了一声,笑道:“老朽已知姑娘此举用意,但与夏老弟见上一面似无大碍,最好等他醒来再走。”
仲孙飞琼银牙微咬,仍自摇头,但柴无垢等冷眼旁观之下,看出她在羞窘情怀之中,依旧显露出对夏天翔关切的神色。
赛韩康见仲孙飞琼执意不肯与夏天翔相见,心头一转,也不再劝,侧脸对尉迟巧叫道:“老化子将火把多点一根,举得高一些,我要开棺察看夏老弟在这特别卧榻之中的长长一觉,是否匠得香甜安稳?”
尉迟巧伸手捡了一块被“白头夜又”龙老婆婆所化的僵尸推倒的窗棂,用火点燃,照得这东室之中,颇为明亮。
赛韩康则徽凝真力,把那沉重的棺盖,一揭而起。
火光照耀之下,看得分明,夏天翔双睛微阅,脸色红润异常,竟躺在棺底那具身着长袍马褂的“活僵尸”常挺的尸身之上,睡得香甜已极。
柴无垢见状心头一块巨石方告落地,因颇想留住仲孙飞琼,遂向赛韩康微施眼色,暗示他快使夏天翔醒转,恢复知觉。
赛韩康会意点头,刚刚伸手替夏天翔拍开穴道,室中黑、黄、白三条人影闪处,仲孙飞琼业已带着灵猿小白、异兽大黄,飞落院中青风骥背上,蹄声“的答”,驰向寺外,并曼声吟道:“当聚则聚,当散则散,不落言诠,不坠情障……”
柴无垢听得摇头笑道:“这位仲孙姑娘强作矫情,她如此不敢着相,岂非业已深坠情障?”
这时夏天翔方自一种天君泰然、通体舒畅的情况之下膝陇醒来,首先人耳的,便是那逐渐远去的马蹄之声,因听得异常熟悉,遂霍然睁目,脱口问道:“这蹄声好熟,是谁的马儿?是祁连派掌门人‘九首飞鹏’戚大招的千里菊花青?还是仲孙飞琼的青风骥?”
尉迟巧微笑叫道:“夏老弟,你且慢询问那是谁的马儿,你先看看你睡的是什么所在?”
夏天翔此时朦胧睡意已消,也觉出所卧之处有异寻常,遂赶紧一跃而起,这才发现自己不仅睡在一口棺木之中,身下并另外还有一具死尸,作为垫背。
这种奇异已极的情况,不由弄得他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赛韩康拉起夏天翔的左手,三指一搭寸关尺,为他细诊脉象,片刻过后,双眉一展,“哈哈”笑道:“夏老弟,恭喜你因祸得福,不但脏腑间所受‘铁袖神功’的严重内伤业已全消,可能连你师门绝学‘乾天气功’,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增强了三成功力。”
夏天翔越听越觉糊涂,但就在此时,棺中那具“活僵尸”常挺的尸体,突又直挺挺地霍然坐起。
夏天翔从未见过这种怪异,不禁有点毛骨惊然,赶紧一伸双掌,微凝“乾天气功”,又把常挺的尸体,推得平卧棺内。
常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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