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厉凶猛的劲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喷出的旋风热焰,更似群山齐颓,河川倒流,在四周飞砂走石的呼啸声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扫卷得飞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长离一枭的“反抛掌”却是击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纷飞之同一时间,那栋异常坚牢的青石房屋,已彷佛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响声中,成块的青石加杂着碎屑尘土,四溅扬射,整个房屋也在摇撼欲坠!邪神大赞道:“好一手反抛掌!”于是,惊呼惨号之声刹时响起,房门开处,二十多名蓝衣劲装大汉,亡命般蜂涌逃出,争先恐后,挤做一团!
江青在一傍,有些叹息的微微摇头,怒江派在这数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发式微了。
适才长离一枭的这手“反抛掌”,实则包含有七旋斩中的“旋心动魄”绝招之精髓在内,而长离一枭犹未曾倾以全力,否则,那座青石屋此刻那里还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颓塌于尘埃了。
道:在烟沙晦迷中,一个身材瘦长,肤色黝黑约五旬老人,手握一双白玉判官笔飞窜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边环顾周遭景况之际,绝斧客陆海已似大鸟般自空扑下,抖手之间,银练短斧已闪耀看寒光斩去。
这位老人,正是江青适才曾经提及的“玉笔圣手”曹慕荣,也就是怒江的前辈五师叔。
离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泻空,飙然而至,这玉笔圣手也没有看清是什么武器,大吼一声,笔走双弧,由外向内猛崩而出!
于是──
“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中,银练短斧微微一跳,却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斩向玉笔圣手左胁!
这时,玉笔圣手曹慕荣正被对方的劲力震得踉跄后退!
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漠,此时已有五六个看出他们的五师叔情势不佳,齐齐呐喊一声,硬着头皮往回扑来,却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势以待的飞闪二雷!
眼看者这场拼斗又要展开,江青急忙向长离一枭使了个眼色,长离一枭早又回到马上,他淡淡一晒,“长离所属,暂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笔圣手正险极的躲过绝斧客斩向左臂之一击,十分狼狈的又跃退七尺之外。
飞闪二雷互望一眼,缓缓退后三步,四只冷森而毫无情感的眸子,却一霎不霎的凝注着面前的怒江派弟子,这冷极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蓝衣大汉个个心惊胆颤混身不是滋味。
长离一枭嘿了一声,语音一平板的道:“曹慕荣,阁下现在大约知道本岛主并非膺品了吧?”玉笔圣手惊魂未定,犹在喘息,他有些恐惧的注视长离一枭,良久,始微带激动的道:“卫岛主,算是老夫有眼无珠,不识大驾庐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此乃我派之生死关头,自然对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须保持警觉,尊驾却不问皂白情理,先行动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义。老夫素闻东海长离岛扬威四海,独霸一方,卫岛主英明睿智,武学盖世,想必尊驾决不会在我派四面楚歌,强敌环伺之际而落井下石吧?”这玉笔圣手为人十分世故洗练,言谈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贬,说得异常得体,只是,在他的语声中,却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长离一枭笑了笑,说是笑未免过份,只有嘴角牵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说得太多了,就凭刚才闭门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对待赫赫长离的礼数么?”玉笔圣手胸腔一阵狂跳,他勉强抑制着惊恐,嗫濡着道:“老夫不敢,而且,实不知乃是尊驾莅临,老夫斗胆,请问尊驾突然亲临敝庄,是否有所赐教?”长离一枭冷漠的道:“长离一脉,远在东海之心,叱吒于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会尽为江湖豪雄异士,所经全属血雨腥风、刀山剑林之阵,与尔怒江一派素无交往,更难谈至此陋庄有何企图;落井下石之举,长离一脉从不屑为,如若本岛主果真欲不利于尔等,哼,料想凭你怒江派尚非敌手。”玉笔圣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惧之心却超过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长离霸主,所言亦确非虚语,假如真的长离岛要与怒江派为敌,那么,只怕再多两个怒江派也是不够的啊!他强自忍住心头愤怒,仍然平和而谦恭的道:“尊驾所言,自是当然,怒江派边陲寒门,怎敢与名扬天下之长离岛相提并论?”长离一枭双目微闭,沉冷的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罢了,现在,你去将华明轩叫出来,就说本岛主有话相询于他!”玉笔圣手气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对白玉判官笔也抖得叮叮微响,是的,他怎会不气呢?不论怒江派的威势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与长离岛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个武林中有门有户的帮派,也是一度曾经有过近数十年光辉历史的门派啊,派中的掌门人,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人呼呼喝喝,有如对一个晚辈下人似的叱唤轻视啊!
“怎么?本岛主伤害了贵派掌门人的尊严是么?抑或是贵派掌门人不屑于接见本岛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马,急步走向前去,向长离一枭灿然一笑,回过身来,朝着玉笔圣手长揖为礼道“前辈,假如尊驾有所碍难,或者掌门人无暇分身的话,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庄内谒见?”江青笑谈之间,极为温文有礼,人又生得俊美酒脱,风度优雅可亲,与长离一枭的强横冷酷,直有天渊之别,不可同日而语了。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就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觉,这亲切感觉,更渗揉在一种极为熟悉的意识之中。
于是,他在这饱受轻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发觉得江青言语态度之可亲,好似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样,顿时心中充满了缕缕暖意,冷硬的现实,也似乎变得柔和多了。
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只是因为敝派大敌当前,全庄上下都在戒备忙碌,十分紧张,况且老夫大师兄已有两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庄内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请赐告老夫,由老夫转报也是一样。”他说到这里,连忙又补充道:“此实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请教阁下大名?”江青凝视者眼前这位五师叔,这位自小看他长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触万千,是的,在往昔,这位怒江派的前辈高手是如何的威严肃穆,凛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对着自己的晚辈子侄,如此谦和自处,谦和得已近乎乞怜了,这数年来的变异,世事的无常,又是多么残酷与难以逆料啊!
江青语声低沉得彷佛在说给自己听一样:“前辈……尊驾无庸对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驾以前没有对在下如此客套一样……
玉笔圣手没有听清楚江青后面的那句话,他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道:“阁下神采飞逸,气宇不凡,必为武林高人,老夫天胆,岂敢慢待?如蒙不弃,倘请赐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虑如何回答,一阵急剧的蹄音已遥遥传来,尘土弥漫中,可以隐约看出来骑约三十余乘,个个都是一身紧扣蓝色英雄装,在那一片蓝色中,尚有一点鲜艳的水儿红色,不错,那点水儿红,是裹在一个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长离一枭为首,纷纷偏身下马,说不上是严阵以待,只是各人认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来人,较容易应变而已。
云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觉出江青正在轻微的痉挛,自然,这痉挛是包含在他那无比的沉静之中。
“那水红色的影儿……”夏忘低柔的说了一句。
江青强颜一笑:“不错,我已经看出来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师妹华小燕。”夏蕙心头一跳,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么?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么程度。”天星麻姑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一边,她眼睛瞪得老大,低声咆哮:“公子,小婢第一个挑她,好好打一顿为你出气。”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钱姑娘,这并不是出气的方式,能为我在心上弥补伤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对我的爱,自然,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内。”于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于是,那三十余骑更来得近了,在玉笔圣手的返迎下齐齐勒住了□□。
当先一个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严肃,却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一身宝蓝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禀然的神态中,却掩不住一股憔悴与失意的韵意,进一步说,有些苍凉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个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这青年肤色中却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态举止,也极端的拘束与浮躁;气度风范上,一看即知是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人物,这时,他正睁着一双失神而疲惫的眼睛,征忡的向江青这边注视看。那水红色的人儿,就在这青年身侧,一张瓜子脸,白净净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鬓发却有些零乱,她正轻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着自己脚上的小蛮靴。
空气中有者翳闷,有一股不安的气息,双方互相凝视,这凝视中,酝酿者敌对与仇恨。
大旋风白孤哼了一声,轻轻对周遭的人说道:“那白髯老人便是怒江派掌门人,九天神龙华明轩,旁边的青年乃是他的好女婿侯英,那穿水红色衣衫的就是侯英的浑家,华明轩的掌上明珠,华小燕哼,这些家伙,我看了就有气!”夏蕙惊觉的向江青瞧去,江青双眸中似有一片蒙珑的雾气,在那片雾气中,闪幻者迥异的神彩与感情,有亲切,有依慕,也有悲怆及哀伤,他微微颤抖着,木塑似的一动不动,双手十指,亦在激动的勾曲…
是的,多少年来,所思的、所望的,心里的创痕,脑中的追忆,那欢笑的、那哀愁的、那耻辱的、那激奋的、那美丽的、那丑陋的,都将在这一刹中得到回答,在这一刹中得到报偿。
夏蕙温柔的扯了江青衣角一下,低声道:“哥,你可以前去拜见你的师父了。”江青涑栗的一颤,“啊”了一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悄悄握握夏蕙的柔夷,使心头尽力平静下来,脚步显得有些沉重的走上前去。
于是,长离一枭对夏蕙使了个眼色,紧跟在江青之后随上。
九天神龙华明轩已约略听过自己师弟埂趸籩事情的叙述,他心中十分紊乱与恐惶,自然,他久经阵仗,不会让这失措的情态流露出来,不过,从他发觉江青等人往前移近后的紧张神色上,已可隐约看出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那不安的心绪了,多难啊,这强“敌”环伺的险恶处境。
玉笔圣手一见江青行向前来,急忙低声向华明轩说了两句话,华明轩带着迷惘的神情,细细打量着江青,那目光中,充满了祈望与亲切,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对眼前这丰神采玉,气度雍容的年青人有这种深切的感触,好似他们生来就已相识,好似在气息中有着关连。
玉笔圣手含看笑意的道:“这位小扮,马上之人乃本派掌门人华师兄。”华明轩双手抱拳为礼,道:“老朽华明轩,添掌怒江一派,敢问尊驾高姓大名?有何指教?”江青面庞的肌肉抽□了一下“他默默无语的跪倒在地,向九天神龙华明轩叩了三个头。
这个举止除了与江青同来的各人心中了然外,怒江派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比的惊异与惶惑,他们实在摸不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料不到会有这种过于出人之意外的变化。
华明轩急忙下马,有些手足无措的上前扶起江青,边惶然道:“尊驾如此大礼,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唉唉,老朽怎敢承受?若有赐示,倘请明言,这般客套,老朽实在担当不起。”江青热泪盈眶,凄迷的道:“师父,未及五年,你老人家的须眉更白得多了……”这声师父,叫得华明轩全身一震,他白髯颤抖,两眼直滞的仔细凝视者江青,伸出一双抖索的手,在江青面孔上抚摸良久,这位怒江派的掌门人带看哭音大叫道:“青儿!你是青儿么?你是那五年前离家出走的青儿吗?”江青流看泪,哽咽者道:“师父,眼前之人,正是你老人家那不肖的徒弟江青!”华明轩如中雷亟,面色煞时变得一片灰白,他面庞上已见松弛的肌肉在抖动痉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像是在偶然中见到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境界,像是在突兀的一刹里发现了悠远的永恒来到身边,这惊异是强烈的,强烈得几乎令他的神经无法负荷。
于是,这位老人的嘴唇噙合着,却说不出一个字,双眸呆瞪着,却看不清任何物体,脑子转动者,却想不起任何回忆,一切都彷佛在须臾间变成空白,在瞬息里化为乌有,他只觉得空虚、空虚、空虚……
江青没有移动,没有表示,只是静静的站看,静静的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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