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华道:“老师太如是想说服在下,那就免谈了。”
缁衣老尼微微一笑道:“小施主孝思不匮,贫尼致表敬佩,贫尼并不想说服小施主,而是想对小施主复仇之举,稍尽棉薄……”
杨少华淡然一笑道:“老师太这份盛情,在下心领。”
缁衣老尼道:“小施主要动手,那就请吧!”
杨少华不再多说,右腕抬处,锵的一声,掣剑在手,目注缁衣老尼,问道:“老师太,剑呢?”
“阿弥陀佛。”缁衣老尼合掌道:“出家之人,首戒杀生,贫尼已有四十年不用剑了,小施主只管施展,贫尼虽然老迈,三两个照面,大概还接得下来。”
老师太敢情心有成竹,既不求胜,因为杨少华满腔仇火,胜了他,年轻人说不定真要来个横剑自绝,岂不罪过?
但老师太也不想败在杨少华手下,出家人首戒贪嗔,当然也不在乎一个“名”字,但是败了,就得离开京师,她主持白云庵,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那么中和之道,唯求“和”。
那求“和”只有不还手接下杨少华三招。
缁衣老尼佛门高人,杨少华和她门下弟子比拼一十七招,尚无胜负,要接他三招,原也并非难事。
但她方才看到杨少华一剑劈碎两扇山门,已然发觉这少年人三个月来,必有奇遇,不然,就凭这一剑的威力,自己徒弟就决非其敌。
因此对杨少华说出三招为限,倒也不敢掉以轻心。
杨少华手抱长剑,双目凝注着缁衣老尼,眼中神光,愈来愈炽,缓缓吸了口气,问道:“老师太准备好了么?”
缁衣老尼手持念珠,看了杨少华一眼,心中暗道:这少年好重的杀气!
一面蕴然含笑道:“小施主请发剑。”杨少华道:“在下那就有僭了,老师太小心,这是第一招!”
喝声出口,左脚倏然向前跨出,他虽只跨出了一步,但举足之际,一个人已然离地数寸,像“之”字形的飞了过去,长剑也跟着劈击而出。
人像“之”字形飞出,剑光自然也像“之”字形飞闪,快得有如闪电一般。
天空闪电的时候,肉眼所能看到的本来就是一道曲折的亮光。
小尼姑和六名趟子手,所看到的,也和天空闪电一样,他们根本无法看清杨少华这剑如何使出来的?
但这一剑看在缁衣老尼的眼中,就不同了!她心头不禁怵然一震,暗暗忖道:这年轻人使的极似佛门降魔剑法!
以缁衣老尼之能,也只能看出杨少华的剑势,出自佛门,但也摸不清对方的剑法路数。
原来杨少华这一招,使的正是“天趣摄”第一招“降龙在田”。
修罗武学,本来就是佛门旁支,以降魔为主。
杨少华剑光乍发,缁衣老尼身形一晃,不退反进,迎着剑势,连闪两闪,便已闪了出去。
她果然并未还手,只是趋避杨少华的剑势,算是接下第一招。
就在杨少华使出第一招,缁衣老尼迎着剑势闪出之际,杨少华突然听到一缕极,在耳边响起。
“吸气,回身,快使第三招。”
这声音虽细,但听到杨少华的耳中,他依然分辨得出来,那是黑衣老妇的声音!从指点自己“修罗玉碗”上三式剑招起,到自己救出花见羞,以至今晚赶来自云庵赴约,黑衣老妇好像一直暗中跟着自己!
须知他这一招从发剑到缁衣老尼闪身而出,其间快如闪电,杨少华自然没有时间加以考虑。按照杨少华的想法,这三招剑法,自然是顺着“修罗玉碗”上的次序施展。
那是因为玉碗上的剑法,第二招比第一招凌厉,第三招比第二招更厉害。
和缁衣老尼约定只有三招,自然要一招比一招厉害,才能克敌制胜。
每个人都会这样想,要把最厉害的杀手锏,放到最后施展,但动手过招,最主要的制胜之机,是出敌不意。
黑衣老妇及时提醒杨少华,接连第一招之后,立即施展威力最强的第三招,这主要自然比一招接一招,逐渐加强剑势威力,使对方预先有所准备,要好得多。
杨少华只知黑衣老妇一直暗中跟着自己,是帮自己来的,她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因此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依言猛吸一口真气,身形倏然腾空而起,扭腰转身,在空中霍地回过身去,口中大喝一声,“第二招!”
长剑骤发,挥出一片晶莹光幕,剑影错落,漫天飞洒,几乎笼罩了一丈方圆!
这一招,正是“天趣摄”的第三招,“神龙喷雾”,但见剑光流动,真如天花缤纷,缨络下垂,灿若万点银星,飞洒罩落!
缁衣老尼没想到杨少华竟然练成这等高深的剑法,一时不禁脸色大变,双肩一晃,以极快的身法向左闪出!
就在杨少华剑势要落未落,缁衣老尼侧身闪到一半,忽然闷哼一声,好像脚下一绊,砰然跌倒下去。
一道光芒奇亮的剑光,已经如长虹,快落到缁衣老尼的头上!
杨少华只要剑势一落,就可把缁衣老尼劈作两半,但他在驭剑扑击,将落未落之际,突见缁衣老尼跌倒地上,这当然不是自己把她打倒的。
江湖上人,正邪之分,就在这里,如果遇上邪派中人,一定认为良机不可失,势必加速剑势劈落,但杨少华出身天山门下,约定了三招,岂肯乘人之危?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下指的剑尖,向右一偏,同时左手急急在空中连划两划。
在半空中只要斜出一寸,飞落地面,就会差上寻丈距离。
杨少华连剑带人,泻落在缁衣老尼右侧八尺光景,剑光倏敛,手握长剑,目注踣地不起的缁衣老尼,问道:“老师太怎么了?”小尼姑眼看师傅跌坐在地,早已吓得变了脸色,颤声叫了声:“师傅……”
急忙奔了过去,双手扶着师傅,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此时,突听远处响起一声尖叫,一道人影箭一般激射过来,道:“杨少华,原来是你,你敢伤我师傅!”
声到人到,锵然发剑,唰唰唰剑光打闪,一连三剑,朝杨少华急攻过来。
杨少华目光一注,不觉怔得一怔!这人竟然会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路少朋!
他竟然会是二次在和坤宅第和自己动手的青衣女子!
当然,当时双方都蒙着脸,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
杨少华急忙举剑封出,“啪”的一声,压住了路少朋的长剑,叫道:“路三弟……”
路少朋铁青着脸,厉声喝道:“谁是你路三弟?看剑!”
右腕一翻,抽回长剑,又当胸刺出。
杨少华长剑疾封,架住了路少朋的剑势,说道:“路三弟,老师太不是我伤的。”
小尼姑双手扶着缁衣老尼坐起,回头哼道:“明明是你伤了师傅,还想抵赖?”
路少朋喝道:“杨少华,我和你拼了。”
左手剑诀一引,正待发剑!
缁衣老尼端息着道:“珠儿,快叫你师姐住手。”
路少朋恨恨的朝杨少华瞪了一眼,依言收剑,走到缁衣老尼身边,问道:“师傅,你老人家伤在哪里?”
杨少华自然也跟了过去,只是站的较远。
缁衣老尼有气无力的道:“徒儿,为师并非杨小施主所伤。”
路少朋一怔,问道:“那是什么人暗算你老人家的?”
缁衣老尼轻轻叹息一声道:“魔教‘冰魄神针’,此人乘为师闪避小施主剑势之际,偷袭为师双脚,她原想制住为师双脚后,就逃不过小施主剑下,要不是杨小施主及时收剑,为师真是难逃此劫了!”
杨少华突然心中一动,暗暗忖道:这施放“冰魄神针”的莫非就是那黑衣老妇?
“冰魄神针!”
路少朋急着问道:“师傅把针起下来了么?”
缁衣老尼苦笑道:“冰魄神针是魔教中最歹毒的暗器,打中人身,如何还起得出来?”
路少朋急道:“怎么会起不下来呢?”
缁衣老尼道:“冰魄神针是北极玄冰练成,中人之后,就会逐渐化去,寒毒透骨,立可使人经脉僵冻,血气凝结……”
路少朋急得要哭,问道:“那怎么办呢?”
缁衣老尼道:“这对为师来说,倒也并无大碍,只是也得花上为师百日工夫,才能把寒毒逼出体外。”
小尼姑问道:“师傅,你老人家知道暗算你的人是谁么?”
“阿弥陀佛。”
缁衣老尼口中低诵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说也罢。”
突听一个尖沙的老妇人声音,笑道:“老尼姑,凭你这句话,咱们二十年前的一场过节,就此算了。”
路少朋迅快掣剑在手,倏地转过身去,喝道:“什么人?”
杨少华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那黑衣老妇的声音!
缁衣老尼蔼然笑道:“徒儿,人家早已走了,唉,她既然说出过节已了,那就没有事了,你以后就不许再提。”
说到这里,目光转到杨少华身上,说道:“杨小施主请过来。”
杨少华走前几步,拱拱手道:“老师太有何见教?”
缁衣老尼道:“小施主语请听贫尼一言,贫尼师姐,昔年虽曾受和相救命之恩,但和相中堂在朝为官,多行不义,自有国法制裁,他……”
杨少华听得心头大是不快,但她是路三弟的师傅,当着路三弟,不好顶撞她,因此并未说话。
缁衣老尼续道:“小施主,若说当年令尊血案,弄权的和琳,已被令尊一位部属刺死,冤怨相报,本该了结,但小施主对令尊血仇,依然耿耿于怀,非手刃亲仇,不足告慰先人,老尼看在你这份孝心份上,倒可指点你一条明路,保小施主得以完成一件先人未竟之志,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杨少华听得凛然一怔,问道:“老师太说的,不知是先父哪一件未竟之志?”
正说之间,只见又有两条人影,疾驰而来。
那是秦少卿和祝文辉。
秦少卿是听了窗外黑衣老妇的示警,赶来帮助杨二弟的,无巧不巧在路上遇到祝文辉,于是就成了一路。
泰少卿奔到近前,一眼看到杨少华、路少朋已经先到,不觉笑道:“原来杨二弟约了路三弟同来,这倒好,你们竟然把愚兄一个人撇在客店里,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路少朋看到秦少卿同来的,还有祝文辉,不觉脸上骤然红了起来,说道:
“谁和他一同来了?”
站在一旁的六名趟子手,一齐行了过来,朝祝文辉抱拳行礼。
秦少卿看看杨少华,又看看路少朋,心中暗暗纳罕,忍不住问道:“杨二弟,你们是怎么一回事?”
杨少华还未答话,缁衣老尼已由路少朋和那小尼姑珠儿一左一右扶着站起,颔首道:“二位小施主,既是瑶儿的义兄,那就请到庵内奉茶吧!”
一面回头朝杨少华道:“杨小施主,贫尼另有机密奉告。”
祝文辉听她说出“瑶儿”二字,不由的望着路少朋笑道:
“原来路兄就是瑶君妹子,无怪愚兄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十分眼熟。”
陆瑶君嫣然一笑道:“我改换男装,是查访杀害我爹的凶手去的,其实祝大哥早就认出是我了,只是你没有当面把我揭穿罢了。”
祝文辉笑了笑道:“愚兄深夜赶来,就是来知会妹子,杀害陆师叔的凶嫌,总算有了眉目。”
陆瑶君双目一睁,急急问道:“害死我爹的凶手是谁?”
缁衣老尼双足僵直,站着甚是吃力,低低的道:“徒儿,有话到底里再说吧!”
当下就由陆瑶君、珠儿扶着老师太在前面,秦少卿、祝文辉、杨少华等人相随进人白云庵。
六名趟子手朝祝文辉行了一礼,便自退下。
一行人由缁衣老尼在前引路,进入一间布置洁净的客室。
珠儿掌上了灯。
缁衣老尼在上面一张檀木椅上坐下,一面抬抬手道:“诸位小施主请随便坐。”
大家也不客气,依次落坐。
缁衣老尼吩咐道:“珠儿,你去烧些开水,沏一壶茶来。”
珠儿答应一声,转身走出。
陆瑶君道:“师傅,您老人家中了‘冰魄针’,不碍事吧?”
缁衣老尼笑了笑道:“冰魄针早已化开了,但为师已把寒毒逼住,目前已无大碍。”
秦少卿吃惊道:“老师傅中了魔教的‘冰魄针’?”
缁衣老尼微微叹息一声道:“有因必有果,这是贫尼昔年欠了人家的,今晚虽然中了两支‘冰魄神针’,但这一场过节,总算是化解了。”
杨少华抱拳问道:“老师傅方才提及先父有一件未竟之志,不知可否赐告?”
缁衣老尼合掌道:“昔年令尊遇害,起因于捕获了一名江洋大盗……”
杨少华道:“是的,那盗魁叫做高四麻子,在下遍访江湖,始终没有此人消息,在下认为他可能托庇权门,才晋京来的。”东方玉《湖海游龙》第二十六章
缁衣老尼道:“高四麻子勾结倭寇,杀人掳掠,无所不为,可说是积案如山,罪恶滔天,但经令尊拘获之后,由乃妻高四奶奶贿赂和琳,获释之后,依然怙恶不悛,只是改名易姓,摇身一变,换了另外一个人,小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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