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心里在打鼓,脸在发烧。但他想到了孙平儿,想到了峨嵋的危险,很快,他的心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连山崖外的雨水都击不出半个泡泡。但这一种冷静却更使那沧桑的脸色具有一种成熟的魅力,这是祖家易容术的精妙之处,无论化妆成什么样的人物,都惟妙惟俏,和脸上的肌肉配合得非常默契。
“师父,咱们要不要回去找那王老贼算账?”那坐在恒静身边的小师太疑问道。
“休远,咱们出家人说话要有佛性,怎能张口叫人老贼,闭口叫人老贼呢?何况咱们根本就没有证据,再怎么说,他也是江湖中德高望重之人,总有三分面子,若仅凭我们片面之词,不会叫江湖之人笑话我峨嵋派吗?”恒静师太缓和地道。
“不错,他们若矢口否认,我们根本也没有办法,何况武汉是他的地头,若是惹怒了他,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再加上峨嵋事急,王祖通若真是派人来阻挠我们的话,他不是更欢迎我们回去吗?拖住我们一天,他们便多一天的机会,我们不能上当。”凌海应声道。
“不错,正义大侠说得对,我们目前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向峨嵋,只要将毒手盟击退,我们到时候再来注意那个王祖通也不迟!”恒静师太缓缓地道。
“只是,后天便是他的寿宴,不知道他会玩出个什么花样来。”殷无悔接口道。
“他总该不会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吧?”恒静师太反问道。
“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还不敢有什么不良的动机。”凌海应道。
“对了,正义大侠,你的剑法这么好,不知刚才将那二十多名黑衣人的刀全部击落的那一招叫什么呢?”休远好奇地问道。
“小师太过奖了,其实我刚才施出的那一剑并没有名字,也没有固定的格式。那只不过是我临时发挥的一个动作而已。若要我现在重新使出来,或许就不如刚才那样子了。更多的,还是侥幸,若非有众位小师太将些刀手打得晕头转向,我也不能轻易得手。”凌海谦虚地道。
“正义大侠太过谦了,以贫尼看,正义大侠对剑道的领悟,已经达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目前江湖中可能还很难找得出比大侠在剑术上更高一筹的人呢。”恒静师太应声道。
“哪里,哪里。晚辈只不过剑走捷径,哪能担当得起前辈如此评价。”凌海谦逊地道。
“以大侠之能,何以只是在近段时间才扬名江湖呢?不知大侠师承何门?”恒静师太问道。
“是啊,大侠这般通天的本领,谁能做你的师父呢?”休远的问话总是众小尼中最多的。不过那副天真的模样倒是让人不忍拂逆他的兴致。
“这之间有在下不得已的苦衷,暂时还不想向江湖宣告,不过这里全是我们正道人士,对师太和众小师太我还是比较放心。但请众位师太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一旦上了峨嵋,请你们也要照样保守秘密,哪怕连最亲近的师妹也不行,除了恒静师太与贵掌门的师父宁远师太之外,否则恕我卖个关子。”凌海严肃地道。
“有这样严重吗?”恒静师太惊问道。
“不,这是关系到我的誓言和家仇之事,我并不想让我的仇家知道我依然活在世上,或许这个仇家便是毒手盟。照恒慧师太所言,峨嵋山似乎有奸细存在,而在九江,毒手盟的主要人物,也曾说过,各派之中都有内奸存在,所以我不想在找到原凶之前,节外生枝。”凌海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保证不和其他师姊妹说,你放心吧。”休远迫不及待地道。
“休远……”恒静师太有些愠怒地叫道。
“大侠别介意,我这小徒就是这样一副脾气。”恒静师太不好意思地接着对凌海道。
“休远小师太的个性直爽坦率,在江湖中能有这份真纯,师太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我又何怪之有?”凌海一笑道。
“大侠仁心侠骨,而又身怀绝世神功,的确令贫尼猜悟不透,也起了好奇之心。休远有这样的说法也不难理解,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恒静师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既然是这样,我也直说无妨了。”凌海走出山崖,掏出一粒药丸用雨水一冲,然后轻柔的涂在脸上,再用雨水将脸一洗,又缓缓地走入山崖。
这一下子,山崖里的众人全都静了下来,一点点声息便是那篝火“噼剥”之声。连呼吸之声都似乎停止了,殷无悔亦是如此,恒静师太也不例外,那群小师太更是目瞪口呆。这是一种压力,一种美的压力。
这是一张非凡俊逸、不屈、清高、恬静、晶莹,几近完美的脸蛋,那嘴角微挂的两丝顽强,那眼角斜洒的清傲,鼻头轻轻挑起的脱俗,构成了一种如梦般独特的气质。那莹润的玉面饱含着无限的生机,那双虎目中蕴含无限的深邃,那两道剑眉,斜插成两道独特的风景。那是一种给人带来压力的俊美,那是一种让人倾慕的俊美。
这一群峨嵋派的小师太们,从来都未见过如此非凡英俊的男子,不免有些魂神不定。虽然平时以修心、修练定力为主,可是凌海那饱经沧桑的脸一下子变得莹润无比,确是让人感到异常意外。
“大侠,不,少侠是祖家的人?”恒静师太疑问道,恒静毕竟是道行高深的修行之人,其定力之强,却是非常人所能及。在震惊、发愣之后的一刹那间便恢复了清明。
“不。”凌海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少侠的易容术怎会那么精深?连老尼都被你瞒过了。而且你若不是祖家的人,祖金威二当家的怎会不揭穿你,而且还好好地为你照顾正义门?”恒静师太疑问道。
“不错,这种易容手法的确是祖家的,而且是祖金威爷爷亲传给我的,但我并非祖家之人。”凌海含笑道。
“绝杀!你便是杀手盟的绝杀?”殷无悔惊叫道。这一下子众小师太也惊异起来了。杀手盟的绝杀只是个无情的杀手而已,而眼前这英俊无比的少年却是一脸的祥和之气,又怀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仁心侠骨的内含,怎会是那“杀手盟”的“绝杀”呢,不过“杀手盟”的“绝杀”在几个月前的确是江湖中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声名之盛,与昆仑派的赵乘风不相上下。不过传说中那个“绝杀”的武学也没有这般神话化,而且在数月之前与冯家冯不矮一战后,便生死下落不明,“杀手盟”称他已经死去,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众尼很疑惑。
“无悔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杀手盟’的‘绝杀’,但‘绝杀’只是我在杀手盟的一个代号,我真正的身分是——凌海!”凌海淡然道。
“什么?你凌家的少主凌海?”恒静师太立起身来不敢相信地问道。
“不错,所以我会易容之术。三大奇门本是息息相通的,祖家两位爷爷和我祖父是八拜之交,他们教我易容术也便不足为奇。我的剑法是聚三家之所长而成的,我们凌家的剑法本是天下一绝,而马君剑马爷爷的剑法更是奇幻莫测,‘杀手盟’盟主司马屠的剑法又是天下绝辣剑法之冠,所以我的剑法能有今日之成就。”凌海向往而又有无限伤感地道。
“怪不得,不过我虽然没有见过马大侠和司马盟主的剑法,但也听说过他们的剑法所走之道路,而凌家的剑法以威猛见长,我是见过的。当年令祖之神威在我脑中今日犹然记忆如新,那可真下天下罕有的绝世剑法。而马大侠的剑法,一向有君子之风之称,其剑法气势恢宏,和其人一般。司马盟主则听说其剑法异常诡密辛辣、狠绝。可少侠所使的剑法却以潇洒、飘逸、自然、正气凛然为最。与三家的剑法风格有很大的区别。这就让人有些难解了。”恒静师太有些不解地道。
“这是因为我与冯不矮一战后又有了一些奇遇,使晚辈偶悟得天道的意境,才使剑法另有突破。”凌海坦然地道。
“那主人怎会加入杀手盟呢?而且成为当今武林,最年青最有实力的杀手呢?”殷无悔奇问道。
“当初,马君剑马爷爷带着我逃离凌家,可惜他老人家中了柳长空与我母亲身边丫头翠花两个叛徒的暗算,又为了替我挡下一掌,而身负重伤,终于在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穷追不舍之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我义父司马屠却在这时候救了我,他是我父亲的至交,因此便收我为义子,教我剑法,我也便成了杀手盟新崛起的红牌杀手,不过我杀人是有原则的,所杀的必须全都是该杀之人,这也是我杀手盟的一贯原则。不过,我现在已经厌倦了那种杀手的生活,那是一种没有明确目标和定向的职业,只是有钱人狗咬狗的工具。因此,我隐姓埋名,找回自我,在江湖中明查暗访,想将仇人找出来。刚好,冯不矮帮了我一个大忙,因此我不想这么早就揭露自己的身分。”凌海平静地道。
“哦,那少侠可有仇家的眉目?”恒静师太问道。
“只是一点点,目前还不能证实,也不便相告。”凌海有些恨意地道。
“若少侠有用得上我峨嵋派的地方,请你直说,我恒静绝对会竭尽全力为少侠去办。”恒静师太慨然道。
“那我便先谢谢师太的一片好意了。”凌海有点激动地道。
“少侠,到时候,也算我一份。”休远毫不犹豫地答道。
“是呀,我们这些师姊妹一定会站在少侠这一边的。”休清也低低地道。
“多谢各位小师太的盛情,凌海先行谢过。”凌海心头一热地道。
“少侠不必客气,少侠一片仁心侠骨,这也是我们武林正义者所需要发扬之伟大精神。何况凌家庄,素来便是武林正义的支柱,能为凌家的事出力,乃是我们的荣幸。”恒静师太崇敬地道。
“轰轰……”又是一阵滚雷从天空中滑过,“哗哗……”有山泉流过,很急,从那山崖的顶部斜侧倾泻而下,篝火的火苗晃动了一下。
“哇咕,哇咕……”一阵奇怪的蛙声传了过来。
所有的人全都侧身静听,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蛙叫呢?而且这蛙叫的声音如此奇特,有一种摧人心脾的感觉。这叫声似乎是来自体内,来自地底,来自遥远的地方,又似是另外一个时空中的凄号,众峨嵋小师太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师父,这是什么叫声?”休远有些恐慌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恒静师太困惑地道。
“好可怕的叫声呀。”休清也有些惊怯地道。
“哇咕,哇咕……”这声音越来越近。
“师父,这东西似乎向我们这边逼来。”
“嗯,待会儿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吗?”恒静师太变得平静地道。
“啊……”凌海一声低低的惊叫。
“怎么啦?少侠。”恒静师太惊疑地问道。
“晚辈想起这声音了,这声音在我凌家的毒经上曾有过记载,是一种名叫‘恨火赤蛤’的绝毒之虫,性情非常暴戾,只会出现在夜晚,而且必须在雷雨之夜,同时要在住的地方烧一把大火,它才会出来。所以这种毒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传说中,这种‘恨火赤蛤’与‘如意珠’是一邪一正的死对头。‘恨火赤蛤’只要一闻到‘如意珠’的气息定会不顾一切前去攻击。”凌海深思地道。
“‘如意珠’不是一颗珠子吗?怎会和‘恨火赤蛤’是死对头呢?”休远奇问道。
“‘如意珠’传说是一颗珠子,但事实它应该是一个活物,古人有‘双龙抢珠’这个说法,其实这两个‘珠’都应是‘蛛’。听马君剑爷爷说,这‘如意珠’有一种休眠的特性。当它休眠之时便与普通的珠子无异,只不过它的身体会变小一些而已。”凌海解答道。
“哦。”
“哇咕,哇咕……”声音更近了。
“嘘!”凌海竖指于嘴边低嘘,然后轻身一掠,来到崖边。只见对面的山崖顶有只闪着幽光的小动物,身体大小只不过一只鸽子般,两只眼似是两只红红的灯炮。它似乎是在凝望崖下的凌海,具体的说应该是那团火光。
那红红的眼神似乎有些变了,变得如火一般,是怒火,是恨火,很强烈,强烈得使凌海胸前似乎有一种声音在招唤,在抖动,似是一种生命在复苏。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胸口那块地方收藏着他父亲十五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椭圆形的小玉球。据说那是艾家的杰作。
篝火摇曳不定,休远拿出一只火把出来细看这小动物,便立于凌海的身边。只见一青鳞牛耳的蛤蟆,伸出红红的舌,看了让人心中一阵反胃。
“哇,好丑呀,怎么这么难看?”休远惊叫道。
凌海清晰地感觉到那“恨火赤蛤”畏避的情绪传了过来,那是因为休远所持的火把。
恒静师太与殷无悔也立于凌海身边凝目以视,也为“恨火赤蛤”那强烈的恨火所震惊,这小怪物似乎可以通过空气传感,可以把它的思想遥遥传给立在崖下的众人。
“哇咕,哇咕……”恨火赤蛤对着众人连叫了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