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腾接口问道:“如今奶妈尚在何处?”
无影童子道:“现在云岭,与恩师住在一块。”
岳腾又道:“妹妹,爸妈等人是如何受害?还有我的身世,就据你所知道的,尽量告诉我吧。”
无影童子点点头道:“我也是听奶妈艺娘告诉我的,你就听着好啦。”
原来,二十年前,金陵城中有一家威远镖局,局主姓岳名昆字建业,为人刚直豪爽,排难解纷,仗义疏财,而又能使得一趟好刀法,所以人都称为:大刀岳昆。
大刀岳昆因为人正直,急公好义,重友轻财,所以在江湖上颇有侠名,深得人缘,其妻王氏,芳名慧卿,乃河西总瓢把子王刚之女。
王氏夫人美而贤,因弹得一手好琴,和使得一手好剑,所以江湖人中,多以琴剑玉女呼之。
夫妇相敬如宾,而相爱似蜜,婚后一年即生一子,因是立春之日所生,故取名春儿,即是如今的岳腾。
那知春儿于两岁之时,忽然失踪,遍寻不见,夫妇两人自是大为悲怯,但彼此却又互相安慰。
再二年后,王氏夫人又产一女,即是现在的无影童子岳文琴。
此时局中生意,更加兴隆,镖师、趟子子、以及奶妈、丫环、佣人等,总共不下八十余人。
全局之中,不论上下,不论宾主,都是融融乐乐,一团和气,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友谊与情爱的包溶之中。
大刀岳昆和王氏夫人,更是笑口常开,高兴异常。
这当儿,忽闻纯阳子插嘴笑道:
“原来小英雄,不!姑娘,是金陵岳檀越的掌上明珠,就难怪有这样好的奇缘厚泽了,能被圣尼收归门下,当真是天大的福气,令尊令堂,贫道早年也曾有过数面之缘,那真是大大的好人。”
无影童子心头一喜,道:“老前辈见过我爹爹和娘么?”
“见过、见过!”纯阳子点头笑道:“虽无深交,却有数面之缘,只因那时你爹爹的名气很大,贫道不敢高攀而已。”
旋又侧过头来,望着岳腾问道:“你离家之时年纪尚小,你又何以知道你姓岳,而又是金陵之人呢?”
岳腾道:“晚辈是听八荒神丐化子叔叔讲的,据说晚辈幼时是被天残老邪拐走,后遇化子叔叔才被抢夺过来,因见晚辈资质甚好,方推荐恩师门下。”
接着,想了想,又道:“他老人家只告诉晚辈姓岳,乃金陵人氏,这个腾字还是恩师他老人家赐的,后来我逐渐长大,也曾几次向叔叔探询我的身世,他老人家只是叹气,而不回答,这次离山,由于恩师催得甚紧,说二位老前辈危机在即,偏偏我又忘了再向化子叔叔请问,不过……”
无影童子突然插嘴问道:“不过什么?哥,你快说啊。”
岳腾微微一笑,道:“不过,昨天晚上,我与辽东二恶和紫面如来们见面时,他们都将我认成是你,可见我两人的确是有点相同。”
无影童子格格一笑,道:“害你为我背了黑锅,平白无故的与他们打了起来,幸好你为我把紫面如来战败,否则,我恐怕还……”
纯阳子唔了一声,点点头道:“唔!这点倒是实在,若非你俩同时出现,恐怕贫道也会认错,再则以你俩年龄和时间计算,也的确相符。”
岳腾笑了笑,又道:“最有力的一点证明,晚辈这春儿之名,极少有人知道,妹妹是在我离家两年后出生,她能够说出晚辈这个小名,可见那一定是不会错的了。”
无影童子道:“那怎么会错,何况你右耳根上有颗红痣哩。”
岳腾道:“妹妹,请你继续再讲下去好吗?”
无影童子点点头道:“这一切都是奶妈告诉我的,就在我们家正兴旺的时候,突然在一个深夜里,闯来一批蒙面贼人,大肆屠杀,虽经爹娘和一些镖师叔叔们全力抵抗,但终归无用,而全部遭了贼人毒手。”
岳腾皱眉问道:“那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无影童子道:“是十五年前的事,那时你大概离家只有两年,我还只有四个月,奶妈艺娘,见势不妙,就抱着我从后门逃跑,立刻就有三个贼人追来,她老人家武功又很平常,正在危机当儿,就遇见恩师她老人家啦。”
岳腾虎目含泪,问道:“难道后来就没有调查仇人是谁么?”
无影童子叹道:“怎么没有调查,只因爸妈生前没有一个仇人,所以,显然再三调查,也是毫无线索可寻,何况奶妈她老人家又是一个极少在外行走的妇道人家,而且还要照顾我,后来收老人家觉得风险太大,就带着我随恩师上云岭去了。”
但闻岳腾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这次他虽未昏倒,但哭得甚是伤心,真是滴滴血泪,声声令人心寒。
岳文琴见哥哥一哭,她年龄幼小,最是容易感染,也跟着大哭起来。
纯阳子黯然一声长叹,面色戚戚,显然,连这位看破红尘十丈的老道,也有些激动、凄凉、与悲伤。
唯有银扇书生黄琦,不但未洒同情之泪,而且还暗暗高兴;但于高兴之余,更增几分畏惧之心。
岳腾兄妹哭了好一会,内心的积郁和痛苦,也发泄得差不多了,但仍在不停的抽噎。
纯阳子叹了口气,沉声吟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困乏其身……唉!孩子,还是振作起来吧。”
这几句话,直同暮鼓晨钟,岳腾闻后不由心头一震,暗道:对呀!爸妈的血海深仇未报,妹妹的年纪又小,如果自己不及时振作起来,徒自悲伤又有何用。
他明白了自己责任的重大,一时之间,也似乎长大了许多,连忙擦干了脸上泪水,对纯阳子躬身一揖,道:
“老前辈所教甚是,今后晚辈若不访出贼人,报此血海深仇,定以此石为例。”
猝然拍出一掌,将身侧一块若大青石打得粉碎。
要知他在任督二脉一通以后,其功力又不知较前增加了若干倍数,举手投足之间,所使出之力道,亦非常人能及,致使纯阳子与黄琦两人惊得一呆。
半晌,方听纯阳子说道:“孩子,这场血案,已经历了十五年,其凶手是谁,仍未在江湖上传闻,可见对方是极为狡诈阴险之徒,二位也不要急在一时,这只有暗中慢慢访查,不过,勿论对方是如何机警、狡诈,终有明白的一日,天理昭彰,因果循环,最后,贼人终必遭到报应。”
岳腾双手一拱,问道:“依老前辈看,要查这件公案,应该从何处着手,还请老前辈指教。”
纯阳子颔首笑道:“指教不敢,不过,既然贫道知晓此事,决不会置身事外,至于究竟如何查法,还得与你一涤生前辈商量一番,再作决定,因为,对这些事情,他比贫道高明多啦。”
“当真!”无影童子清脆一笑,道:“那老儿精得要命,也许他真有办法,为我们查出仇人是谁。”
这当儿黄琦忍不住插嘴说道:“以在下看法,可能就是那天残老邪,要不然为何要把岳兄拐骗离家。”
这家伙心机深沉,而又狠毒,当真厉害得紧。
岳腾兄妹因毫无经验,所以两人看了看他,又回头向纯阳子望去。
纯阳子皱眉看了看黄琦,摇摇头道:“以贫道想来,那是不可能的……”
岳腾接口问道:“那为什么?”
纯阳子略为思忖,扬眉笑道:“那时,令尊虽然颇具侠名美誉,但终只是江湖中一般人物,可是,二圣、三妖、四奇、十魔,乃是属于世外高人,其名望声威,与一般江湖人物,自不可同日而浯,他那会自短其志,去与令尊等人结怨。”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又道:“再则,如果老邪真为了拐骗你,而要杀你全家的话,大可明目张胆的白天为之;令尊虽有大刀威名,但若要抗拒天残老邪,无异以卵击石,而老邪真欲灭你岳门,也只是举手投足之事,何必定要深夜,而又要蒙上黑巾。”
岳腾点点头道:“老前辈这话很对,的确也在情理之中。”
“最重要的一点,”但闻纯阳子又继续说道:“勿论二圣、四奇、或是三妖、十魔、这些世外高人,大多都是独来独往,固然有时迫于形势,也会联手于一时,但都是与他们同等身份的人,又那里会有一批黑衣蒙面人哩。”
无影童子点头笑道:“据老前辈这么说来,灭我全家者,不是三妖、十魔中的人罗?”
纯阳子颔首说道:“以贫道看来,多半不是……”
岳腾双眉一皱,精芒电闪,凛然生威,道:
“纵然是三妖十魔中人所为,晚辈也要誓报此仇。”
纯阳子道:“贫道意思是说,只要不是三妖十魔中人所为,就比较好察得多啦。”
无影童子问道:“那要怎么察呢?还要请老前辈指教。”
纯阳子抚须一笑,道:“既然不是三妖十魔所为,那就是江湖上一般人物或门派,这范围就小得多了,也就容易察啦。”
无影童子两眼睁得大大的,茫然问道:“江湖中这么多人物和门派,范围怎么会小?”
岳腾忽然双目一亮,点头笑道:“我知道啦,我们只要把江湖上各大门派,逐一清理,过滤,范围就更加缩小啦。”
纯阳子点头笑道:“当年令尊威远镖局的实力,亦不算弱,能于一夜之间使其灭门,江湖上有些实力者,包括少林、武当、峨眉、华山、点苍、衡山、丐帮,以及南庄、北堡、西谷、东屿四大世家在内,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门派,何况在这二十个门派中,还有些门派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岳腾兄妹两人,经老道长这一分析,指径点窍,觉得察出仇人之事,大有希望,自然甚为高兴。
可是黄琦却就不同,心头连连惊震,暗暗想道:这牛鼻子老道看来木讷,似是很傻,那晓得比一涤生那老鬼,还要精明得多,像他这样分析事理,不要多久,岳腾那小子的江湖经验,就会大有长进了。
但他毕竟是城府极深的人,心中所想与嘴中所说,完全是两回事,为了避嫌及引人起疑,当下朗朗笑道:“高明,高明!老前辈分析事理,边剖入微,真叫晚辈好生佩服,这样一来,岳兄的血海深仇,定会指日可破,到时候兄弟虽然不才,定当一效微劳。”
他这几句话,主要是讲给岳腾兄妹听,以俾讨好,那知,侧头一看,只见岳腾兄妹正在为将来报仇之事,谈得甚为熟络,似乎根本就没听自己刚才所言,不禁大为后悔。
回头再向纯阳子望去,希望得到一番嘉许,引起岳腾兄妹注意,那晓得纯阳子仅只点头淡淡一笑,而且笑得甚为神秘、含蓄,仿佛有着甚多的意义,因而一颗心直往下沉,精神也差点崩溃。
这当儿,忽听无影童子说道:“哥啊,将来访出仇人以后,先要让妹子杀个痛快。”
岳腾点头笑过:“好吧!那么你今后你就多用点功,准备将来为爸妈,及诸位伯伯叔叔们报仇吧!”
“好啊!”岳文琴小手连拍,却又改口说道:“我知道如果只让我一个人杀,你一定是不甘心,而我也杀不了那么多。”
岳腾逗着乃妹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但见她偏头想了一想,方道:“这样好啦,我们现在跳约定好,将来访出仇。人以后,男的该你杀,女的归我杀,我们兄妹两人,一定不要人帮,杀他个落花流水,鸡犬不留。”
岳腾点头笑道:“好吧,我们就这么约定。”
他兄妹两人一问一答,把杀人说得这样轻松,简直像是做游戏一般,真令人入耳心惊,不敢听闻。
纯阳子听得寿眉连皱,本欲劝解他们兄妹一番,但又觉得岳腾骤闻恶耗,这种心态自是难免,故又作罢。
黄琦听他俩对答之言,不知怎么,内心如中铁锤,阵阵疼痛,而面上神色,也变化无常,惊惶、焦急、忧虑、悔恨,兼而有之。
幸喜岳腾兄妹,和纯阳子三人,都未曾注意到,否则,恐怕当场就会起疑。
此时朗朗晴空,日正当中,正是午时光景。
岳腾望了三人一眼,笑道:“现在时已不早,我们还是快些赶进城去,免得一涤生老前辈等得心急。”
“当真!”文琴清跪一笑,道:“我们还要与他商量事情哩,那我们快走。”当先一跃而去。
纯阳子与岳腾两人,相视一笑,也随后奔去。
银扇书生黄琦,心眼最多,伪装兜起长袍衣襟,以示小解,却是故意落在最后;直待三人去远,他才发出一顿得意的狞笑,向前急跨两步,侧身在一条小石缝中,拾起一瓶尚未毁去的千年灵芝液,连灰都没有吹一下,就连忙揣入怀中。接着又向四周搜望一眼,觉得绝对再没有幸存,然后才哈哈一声长笑,奋力一跃,直向三人追去。
本来,人在心浮气燥之时,不免有些粗心大意,刚才无影童子气极之下,一掌毁去圣药,但其个有一瓶因风一吹,滚落在一条石缝之中,而没有破损,岳腾兄妹两人,又正在斗气,未曾注意,黄琦却因正在对面,所以看得甚为清楚。
黄琦许是何等精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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