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已看清仍然是石室之中,于是倏然站了起来。
想起自己平白受人之惠,心中愧感交集,有些难安,最后,只得以无限诚意的,对着老人深深一揖,他自觉进洞的时间不短故此一揖,本含有午之意,但当他正要离去时,心中又霍的一动,暗道:看这老人运功,正在紧要之际,我何不就在此为他护法,待他运功完毕以后,我再走不迟。
立即转身,向前疾跨二步,立身于浓烟重雾之中,双目炯炯,凝视洞口,横掌待发。
他是极力忠厚之人,而又是一身傲骨,本不愿受惠于人,但如今已成事实,他只希望在为老人护法之中,略尽心力,以弥补内心不安之情。
所以他倒是极为认真,如果此时纵是那只青毛大猿无端闯来,他也会一掌把它活活劈死。
约有顿饭功夫,烟雾渐渐散去,最后消于无形,但洞中仍极幽暗,只见白骨骷髅,聚散不一,令人触目心惊。
忽闻身后老人嘻嘻笑道:“小哥儿,难为你啦,快请过来,与老夫一谈。”
岳腾闻声回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晚辈岳腾,承老前辈援手救助,恩同再造,实叫晚辈感激不尽。”
他因不知老人是邪是正?不敢冒然下拜,故只一揖而罢。
老人忽然一阵哈哈狂笑,道:“小哥儿,别太过谦,老夫虽为你疗好伤势,助长内力,但老夫也没有平白施惠……”
说话之间,从怀中摸出那金色矿石,又复笑道:“彼此算来,两不欠情。”
岳腾心头一震,剑眉连轩,不由向前欺进一步。
但感到有股无形气墙,挡住自己欺进之势,又不禁微微皱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踌躇之际,老人却又哈哈笑道:“小哥儿,别如此小器,老夫决不会要你这宝物,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希望你能据实回答。”
岳腾暗暗忖道:以此人身份来说,自是不低,看他那把年纪,决不会说话不算,而且他对我又有恩于前,怎么好意思出手硬抢,何况,他功力这么深厚,纵然是抢也是一定抢不过他。
想到这里,心神反定,微微笑道:“不知老前辈要问什么?只要晚辈所知,定当据实奉告,不过……”
他本想说对方不该如此挟恩图报,但觉不安,故未说出口来。
老人早识岳腾资质奇佳,根骨特厚,对他来历也猜出八成以上,所以才不惜耗费本身功力,为他疗伤增力。
现见他昂立面前,年仅十八九岁,两剑眉入鬓,凤目重瞳,玉貌丰神,英气勃勃,不由更加喜爱。暗道:就是自己当年行道江湖之时,也没有这般俊朗琼姿,夺人英风,确是一位鲜见奇材。
当下略一沉思,嘻嘻笑道:“难昨小哥儿这般推诚相见,现在先将此宝奉还……”
插手之间,就将那颗金色矿石抛出,并又继道:“只要小哥儿所答之话,对上老夫胃口,说不定老夫还另有重谢。”岳腾接宝在手,随即揣入怀中,对老人这种坦荡胸襟,干霄豪气,大为敬佩连忙又是躬身道:“老前辈对在下已是恩重义浓,足令晚辈永生难忘,岂敢再妄想厚赐,就请老前辈问好啦,晚辈定当奉告。”
老人闭目一阵沉思,似在思索问话之词,又象是在强忍内心激动情绪。才顷,才听他缓缓问道:“小哥儿,你这宝物是从何处得来?”岳腾照实答道:“此宝乃是晚辈恩师所赐。”老人像是触电般的一阵痉挛,面上也露出激动神色。岳腾双眉微蹙,茫然不知何故。
许久,才见老人激动之情,慢慢平静下去。
老人又沉声问道:“那么小哥儿尊师是谁?上下二字如何称呼?”
岳腾怔了一怔,面现难色,歉然说道: “这个……这个……”
他因不便说出恩师法号,所以这个半天,仍然这个不出所以然来。
老人先前神情,仍是激动,但听岳腾连声这个,忽地两眼神光暴射,炯炯生威,沉声喝道:“小哥儿,快些照实说来,别再这般吱唔其词,要知老夫可不是轻易受骗之人。”
岳腾一见老人眼神,就不禁一震,微微笑道:“因晚辈下山之时,恩师再三严令,不准说出他老人家法号,还请老前辈鉴谅才好。”
老人听岳腾话后,微带怒容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下来,而变为无限怜爱的光辉,对岳腾处境,似是极为同情,最后,低下头去,黯然一阵长叹。
岳腾不知老人在这瞬息之间,竟会有这么多的奇妙复杂的表情,心中甚是纳闷。
忽又见老人缓缓抬头,低声问道:“那么,小哥儿,你可否将所习武功,告诉老夫?”
这次,老人眼神不但毫无半点慑人之威,反而还充满着无限祈求之意,令人频生同情之心。
岳腾暗道:对啊!恩师虽不准我说出他老人家法号,但未限制我说出所习武功,看老人这么可怜,我何妨就告诉他吧,只要他真是极有身份的人,从我所习武功中,自不难猜出我恩师是谁了。
这样,自己既未违背师令,而又让他获得满意的答案,岂不两全其美。
念头打定,当下微微一笑,道:“晚辈恩师乃是一代天娇,千古绝才,胸罗万象,技拟天人,只是晚辈资质愚劣,仅不过得到他老人家千分之一二而已,说来真是惭愧得很。”
略顿,又道:“至于晚辈所习功力,乃是大般若禅功,而晚辈所习的技击之术,则是恩师幼年时,仗以成名的三阳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
话未说完,忽觉右腕脉门一紧,低头看来,已被老人紧紧握住。
原来他这时豪气纵横,只顾侃侃而言,没有注意老人激动神情,致被老人一把握住,方自惊得一愕。
但见老人并无恶意,也就未予挣扎。
老人神情近是激动得非常厉害,双手微抖,浑身一阵摇晃,仿佛坐枕难稳。
岳腾不禁大为惊奇,正欲动问,忽见老人又渐渐平静下来,最后,却幽幽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是哀婉凄苦,一时之间,悲凉气氛,溢满全洞,任何人听了,也会一掬同情之泪。
岳腾乃是极为厚道之人,见此情景亦不禁深深一叹。
一叹刚罢,又听老人低声问道:“小哥儿,当你下山尊师赐你此宝之时,可有什么话对你交待没有?”
说罢,精眸电闪,忽放豪光,静待看岳腾的回答,似乎岳腾这次答话,对他极为重要一般。
岳腾不悉老人心意,只是照实的摇摇头道:
“晚辈下山之时,恩师除了训令晚辈行道江湖,锄奸伐恶,扶持正义以外,就未再说什么。”
突然之间,老人眼中神光尽敛,一片失神之情,直同大海落日,极为悲壮的慢慢低下头去。
岳腾见后甚是不忍,而又有些茫然不解,几次想问,又怕为他撩起更多伤心之事,因而只得作罢。
少顷,忽见老人又抬起头来,低低问道:
“小哥儿,难道那个老化子,也没说什么话么?”
岳腾猛然一怔,皱眉暗道: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位名叫八荒神丐的化子叔叔,当下仍摇头道:“也没有啊!”
老人身形突震,像是已经彻底失望,而又低下头去。
突地,岳腾蓦然想起下山时,恩师和化子叔叔,两人神情似是也很激动,而后来又在下山途中,二老分别又从后面赶来,暗中告诉自己之话,不由心中一动,暗道:两位老人家所说的话,莫非与此人有关,我何不探探他的口气,也许从中有所发现哩。
主意打定,干咳一声,笑道:
“启禀老前辈,晚辈恩师赐我宝物时,他老人家虽无话交待,但以晚辈看来,当时他老人家神情之间,似是甚为激动,就连化子叔叔也是一样,不过,他俩都是欲说又止,晚辈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老人突然精神一振,双目闪光,似乎又有一线希望,神情之间,甚为高兴,又拉着自己急促问道:
“此话当真,小哥儿,你可不能骗我。”
岳腾颔首笑道:
“晚辈从不打狂,岂敢骗老前辈。”
老人愈加高兴,眼中神光再现,先前那种凄凉悲伤之情,早已尽消,代之而起的则是嘻嘻笑声,仿佛片刻之间,就已年青许多。
岳腾料想不到自己几句话,对老人竟有这么大影响。
思忖之间,但见老人抬起头来,又道:
“小哥儿,如果你所说是真,那就请你发个誓,来,让老夫听听。”
岳腾料想不到这老人性情,竟是这么古怪,实在难缠,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啼笑皆非,但想到老人对自己有恩,同时又见他如此悲伤凄凉,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暗道:发誓就发誓吧,反正我所说的是事实。
想罢,略整衣襟,举起手来道:
“在下岳腾,适才对这位老前辈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字虚言,定不容于天地之间,过往游神共鉴。”
老人一阵哈哈狂笑,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哥儿,真难为您啦。”
岳腾见他这般狂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心本不悦,但听他话中之意,对自己有份感激之情,就一笑而罢。
此时老人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比先前看见金色矿石——万年黄精时,还要喜上几分。
岳腾蓦然想起一事,问道:
“刚才老前辈曾提及晚辈那位化子叔叔,想来和你必是多年故交,但不知老前辈高姓大名?可否赐告?”
老人又有些激动,微带怒言的叹口气道:
“那化子可恶之极,想他早已把老夫忘记,我若出洞以后,最先找他算帐。”
岳腾随口安慰道:
“他老人家决没有忘记老前辈,尚希望前辈不要误会才好。”
老人低低一声冷笑道:
“小哥儿,你这话可是当真?”
岳腾深知八荒神丐平素为人,一向豪气干云,最重情义,故毅然答道:“当然!”
老人又是一声冷笑,道:
“那你娃娃再发个誓来,让我听听好么?”
岳腾听得一愣,暗道:此人怎么这样喜欢发誓?
先前岳腾是因为自己所说,完全属实,再则也是同情老人之心,所以才发下誓来,以慰老人内心疾痛。
但这次他却大感为难,一则因为他是随口说出,再则他不知这老人究竟是正是邪?更不晓得与化子叔叔交请如何?所以不敢冒然发誓。
可是,如不发誓,又不免有欺人之嫌,故面现难色,弄得极是尴尬。
这当儿,忽然老人嘻嘻笑道:
“本来此问,已出老夫对你所询范围,那么这誓你就不发也罢。”
岳腾心下略宽,俊脸微红,但他心知道老人极是难缠,暗想:与他谈些这些,那一定是谈不过他,我不如岔开话题与他谈点别的。
但想了半天,仍不知谈什么好,不由尴尬一笑。
顿觉心头一亮,想起下山途中,恩师随后追来,对自己所说之话,我何不就探他一探。
于是,赧然一笑,道:
“请问老前辈刚才所行,可是迦罗禅功么?”
老人微睁双目,鼻中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岳腾淡淡一笑,又道:
“既是迦罗禅功,那么晚辈请教一个问题,老前辈是否可以赐告?”
这老人许是位武功迷,一听别人与他讨论武学,顿时两眼一亮,精神大振,兴致横生,哈哈笑道:
“小哥儿,别的不敢说,唯独对迦罗禅功,老夫自信已经穷极奥秘,洞悉全微,不知小哥儿有何难解之处,不妨尽管提出,老夫定能为你释疑。”
岳腾暗道一声,好狂!旋即含笑问道:
“请问老前辈,那迦罗禅功最后一段:‘天心如禅,道心即神,禅因慧生,神以灵明,慧者先知,灵者先觉,先知先觉,唯吾迦罗,得识迦罗,大乘乃臻。’究竟作何解释?老前辈敬请赐教。”
老人先是冷笑一声,但接着却又是一惊,双目连皱,沉思不语。
皆因岳腾所问,题面虽似简单,但仔细想来,内容却极深奥复杂,致使老人一时之间,难以答得出来。
老人低头沉思,愈想愈觉这问题磅礴无边,深遽莫测,想着想着,头上已在连冒热气,微现汗意。
这老人当年行道江湖,曾叱咤风云,纵横一生,不论文采武功,两皆超人一等,黑白两道,谁不敬畏三分;那知归隐数十年后的今天,竟被这么一位后生难到,怎不令他情急心惊,重将岳腾看了一眼。
老人面上虽然微带愧色,但他毕竟是久经世故之人,仍然静心定神,细思解答之法,后来竟将迦罗真经,默默背诵起来。
他对迦罗真经记得甚熟,逐字逐句的背诵,片刻之间,就将全部经文,默念完毕。
虽然仍未找着适当答案,但他脑中灵光连闪,忽隐忽现,但觉得那种博大精深,千头万绪之中,仍有脉络可寻,纹路可理。
他总希望能抓住那灵光一闪之机,而能绿理全奥,摄获通盘,从那磅礴无边无际之中,抽出丝来,可是,脑中灵光,每每一闪即逝,任他费尽心力,也无法将它抓住。
就是由于脑中灵光时隐时现,忽闪忽灭,而问题也欲在解不解之间,致使他倍耗功力大受煎熬,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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