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轻启朱唇,幽幽地问:“这些天你一直藏身在这艘画舫中?”
彭小魁点点头:“那天我伤的很重,被救上船后,足足昏迷了好几个时辰,多亏玉姑娘通医道,为我敷了伤药,又亲自替我背脊推拿,才得把这条命保住。”
淑宜姑娘轻喟一声:“彭爷真是吉人天相,幸好遇上了玉姐姐,她可真是彭爷的救命恩人啊!”
“可不是!”
彭小魁说:“要是一般游客,别说救我上船了,看了我当时那副模样,不吓得鬼喊鬼叫才怪,而那时大批东厂鹰犬,正在全湖展开搜索,那一来我还能活命?”
“玉姐姐好像很年轻,一定长得很美吧?”
淑宜姑娘忽然改变了话题。
“我也不清楚。”
彭小魁强自一笑:“不瞒你说,我与她相处了五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呢!”
“哦?”
淑宜姑娘似乎难以相信:“这,这怎么可能……”
彭小魁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实话,她曾说过,以后我们也许会再见面,但她决不会再用你现在脸上戴的这张面具,所以见了面也不可能认出是她。”
淑宜姑娘不解地说:“她为什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脸上有缺陷,或是很丑……”
“那就不清楚了。”
彭小魁耸耸肩说:“或许被你猜中了,如果她不是很丑,那就是很美!”
淑宜姑娘沉吟了一下,又问:“船上只有一个舱房,那你们怎样睡觉?”
彭小魁坦然说:“我们是伪装成新婚夫妇,为了怕被人登船窥探,露出马迹,只好同床共枕呀!”
淑宜姑娘彷佛突遭重击,惊得她芳心欲碎,柔肠寸断,顿时泪光闪动,沉默不语起来。
这也难怪,淑宜姑娘年方十八,情窦初开。去年在龙牌冈遇劫,初遇这位彭爷便一见钟情,芳心暗属。
殊不知成都一别,随父兄返回开封经嵩山,专程探访来此疗伤的彭爷,他却已离开少林寺,从此不知去向。
淑宜姑娘不顾父兄劝阻,悄然离家,只身不辞辛劳地走遍各地寻访,数月来毫无消息。
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意中人不但与那女飞贼不但已有夫妇之名,且有同床共枕之实,怎不令这痴情少女伤心欲绝?
彭小魁察觉出她神情有异,诧然问:“你怎么啦?”
“我,我……”
淑宜姑娘强忍辛酸说:“我只是突然间想到,今夜前往织造局官署的三人,彭爷武功盖世,玉姐姐更是女中豪杰,最弱的就是我了,我跟去非但帮不上忙,搞不好反而误了你们的大事,所以……”
“你想临阵退怯?”
彭小魁大感意外。
淑宜姑娘沮然点点头:“我是风闻彭爷身受重创,被困西湖,才特地赶来的,既是彭爷已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所以我决定今夜就回开封。”
“不行!”
彭小魁断然说:“你现在的身分是千面飞狐,玉芙蓉如此安排必有她的用意,你怎可临时扯她的后腿呢!”
不料淑宜姑娘激动说:“她对我并无救命之恩,我也不欠她什么情,纵然她是侠盗义贼,总是盗贼之流,我们张家世代相传,吃的是走镖饭,与盗贼水火不容,我怎能与她为伍?”
彭小魁不以为然,替玉芙蓉辩护:“但她劫的是不义之财,而且江南织造局的主事人太监李实,假借为魏忠贤建造生祠为由,大肆搜刮杭州九县的百姓血汗钱,以中饱私囊,玉芙蓉之所以……”
不等他说完,淑宜姑娘已经听不下去了,双手抢住两耳,暴戾地大叫:“好啦!好啦!我不要听,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我已决定不参与你们的事,今夜就回开封!”
彭小魁起还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这少女何故突然改变主意,尤其情绪近似反常,难道是为了玉芙蓉……
念犹未了,舱内装置的警示小银铃,突然发出清脆悦耳的三响。
彭小魁心知有人登船,立时将淑宜姑娘拦腰一抱,双双倒向床上,不由分说地扑住她就吻。
尽管两人脸上均戴着面具,仍使淑宜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心中激起莫名的紧张与惊喜,彷佛期待已久的就是此刻。
“蓬”地一声,舱房门被人踹开了,闯进两个满脸横肉,一副凶恶之相的持刀壮汉。
“别亲热了,起来!”
一名壮汉声如洪钟。
彭小魁只好放开淑宜姑娘,撑身而起,一看这两人陌生面孔,不由地怒问:“你们为什么擅闯舱房?”
那壮汉有恃无恐,嘿然冷笑:“不是擅闯,咱们是奉命来‘请’你们的!”
“奉谁之命?”
彭小魁暗自一怔。
壮汉盛气凌人:“江南织造局的监督李公公!”
彭小魁神色自若地笑笑:“二位大概弄错了吧,在下既不纺纱,也不织布,找我去干嘛?”
壮汉眼皮一翻:“那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是奉命来带人的!”
彭小魁冷冷一哼:“你们少拿那太监来压人,就算我犯了法,也得由杭州府来抓人,还得亮出拘签来让我瞧瞧,wrshǚ。сōm轮不到你们织造局的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壮汉怒问:“你们想抗命?”
“李实无权下令,根本谈不上抗命。”
彭小魁把眼一瞪:“识相些就快滚,否则,惹火了我,就要你们的狗命!”
壮汉勃然大怒:“好小子!你不妨先出舱看看岸边,再说大话不迟!”
彭小魁心知除了眼前这两个壮汉,岸边必有大批东厂鹰犬,否则他们决不敢贸然上船,且态度如此嚣张。
连东郭雄等人都对这对年轻夫妇有所顾忌,始终未敢轻举妄动,这批家伙竟敢公然来抓人,自然是奉有李实的命令,才敢有恃无恐。
但李实又凭什么,居然不把魏忠贤的“干女儿”看在眼里?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玉芙蓉的“干女儿”身分已被识破!
玉芙蓉约定半个时辰后,将赶至织造局官署,与彭小魁和淑宜姑娘会合采取行动。
如果彭小魁此刻动武,打发这批东厂鹰犬毫无问题,但如此一来,势必打草惊蛇,影响到玉芙蓉事先安排好的整个计划。
慎思之下,彭小魁当机立断:“好!我跟你们去!”
“不!”
壮汉忽然得寸进尺:“是你们两个都得去!”
彭小魁忍无可忍,正待发作,淑宜姑娘却上前故意说:“相公,反正我们又没犯法,去就去吧!”
“好吧!”
彭小魁只得强压满腔怒气。、
出了舱房,来到舱面上,果见岸边站有二三十人严阵以待,个个手执钢刀,举着火把。
口口 口口 口口
苏杭织造局的监督太监李实,正月末正式从苏州移驻杭州官署,带来了大批鹰犬,准备在杭州大捞一笔。
他本来就是东厂的太监,乃勒索敲诈的能手,陷害朝廷重臣的谋杀犯。
去年初冬,他在苏州一口气坑害了八位名臣:左都御史高攀龙(先一年被削职家居)、吏部主事周顺昌(号称不怕死男子)、御史周宗建、大学士黄尊素与李应升。
第二次坑害了南京巡抚周起元、松江知府张宗衡、与同知孙应昆。
这八位大小名臣有些死了(高攀龙、周顺昌),有些仍在东厂的死囚牢里等死,有些全家充了军。
如果有人认为这是天大的笑话,是不可能发生的怪事,一个在外地管织造,替皇宫制造服装的太监,怎么可能过问朝廷的政事?怎么可能坑害像大学士、御史这一类极品大官?但事实俱在,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实。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东郭雄在重赏令下,利用东厂在杭州织造局的人手,与霍山三魔剑等人狼狈为奸,联手设计对付彭政宗之事,李实早有风闻,但他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始终不闻不闻。
反正他捞的是大钱,手下有机会赚些外快,他总不便挡人财路,何况,他对东郭雄尚有利用价值,必要时得靠这些人为他出力卖命。
今天却不同,有人送来份厚礼,要求他出面。
显然对东郭雄等人花了五天时间,仍未能将身负重创的彭政宗抓到,已对他们的办事能力不敢寄以厚望。
现在,不得不请出李实了。
如果他不下令,东郭雄他们还真不敢动画舫上那对可疑的年轻夫妇。
这时那对年轻夫妇,已被带回设在杭州城内的织造局官署。
李实高高在上,大剌刺地端坐在宽长的桌案后,身旁分列十名从京城带来的东厂侍卫,号称京都十大煞星的一流高手。
整个官署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布署得有如审案的公堂。
彭小魁总算亲眼看到了这位江南织造局的主事人,即当今皇上的亲信太监,江南人恨不得将这家伙化骨扬火,人神共愤的太监李实,魏忠贤的死党。
看长相,尖嘴薄唇猥琐不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难怪很少在人前露面,连浙江布政使也只能到公署晋见,才能见到这位本来一文不值的太监。
匆匆一瞥,他便对这位太监平空生出厌恶感。
他感到奇怪,像东郭雄、刘彪这些江湖枭雄,天生的凶暴桀傲不驯人物,怎会在这猥琐的太监手下俯首听命的?
李实的三角眼不停地眨动,打量了这对年轻夫妇一阵,才以那带有娘娘腔语调喝问:“你们就是那对姓董的夫妇?”
彭小魁昂然说:“你要不知道我们是谁,怎会把我们‘请’来!”
李实怔了征,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并不想为难你们,只要你们说出那姓彭的小子藏在何处?”
彭小魁神色自若地笑:“你们已经几次三番登船搜索盘查过了,如果有人藏在船上,还会搜不出?何况我们根本不知道姓彭的是谁!”
李实露出一脸奸诈的狞笑:“当然,你们不会那么笨,把人藏在船上,但据我所知,那艘画舫已在湖中停泊多日,你们大概是在接应那小子,伺机助他逃出西湖吧?”
彭小魁哈哈一笑:“我也听说你们在搜捕一名身受重创的逃犯,一连五日,搜遍了整个西湖及附近一带,至今尚未搜到,害得游客们游兴大减,随时随地都会遭受骚扰,如今整个西湖布下天罗地网,难道你说的那人,能插翅飞走不成?”
李实怒哼一声,正待发作,突见一名汉子飞奔而入,气急败坏地直趋他身旁,轻声耳语了几句。
“哦?”
李实不由地惊怒交加:“布下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是被他逃出了西湖?你们真是一群无用的饭桶!饭桶!”
那汉子急说:“那小子一现身,东郭管事他们闻报就赶去追了……”
彭小魁趁机一脸无辜说:“这可不是我们助他逃出西湖的了,没我们的事,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料李实脸色一沉,振声喝令:“把他们拿下!”
一声令下,便见押他们来的壮汉们同时发动,几个拔刀先堵住退路,其他人则一拥而上。
彭小魁不能束手就擒,心知非动武不可了。
淑宜姑娘未带兵器,他的衣内虽藏有一条八尺麻绳但不便亮出,否则就难免当场被识破身分。
只见他一个倒翻身,贴地疾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施展空手入白刃绝技,夺过两名壮汉手中钢刀。
“接住!”
疾喝声中,左手的钢刀已掷出。
淑宜姑娘伸手接过正着,正好几名壮汉扑来,立时展开家传无影刀法。
平时她外出走镖,大姑娘家腰间挂把大钢刀很不登样,所以都是佩剑。此刻一刀在手,比起用剑来,更加得心应手。
娇叱声中,手起刀落,首当其冲的两个家伙已被她砍倒。
几乎是同时,从不用刀剑的彭小魁,也挥刀砍杀,出手毫不留情,一连撂倒四五人。
堂内顿时大乱,陷入一片混战。
李实见状惊怒交加:“反了!反了!竟然在本座官署杀人!”
一挥手,恭立他右边的五人,立时掠出,两个拔剑攻向淑宜姑娘,三个直扑彭小魁。
京都十大煞星果然身手了得,尤以攻向淑宜姑娘的两人中,名叫阳唯尊的体型高大,如同金刚巨神,令人见而生畏,颇有先声夺人的威势。
但他并非尾大不掉,身法极为矫捷灵活,淑宜姑娘连砍数刀,均被他闪身避过。
这家伙极为狂妄自负,又像是故意要在李实面前露两手,以炫耀他的武功,是以他并不急于出剑,趁淑宜姑娘一刀走空,收势不及擦身而过之际,一翻腕,顺手反扣她右腕,其势迅疾无比。
小姑娘的身材,本来就矮了一大截,手当然也短小得多,交起手来不成比例,有如小鬼搏金刚,巨网捞小鱼,而且双qǐζǔü方的武功造诣与格斗经验,也相去太远,被对方大手一抄之后,捞个正着。
淑宜姑娘手腕被扣住,心一急便忘了自己穿的不是劲装,长裙飞起处,一双莲足连环飞踢。
噗噗两声,全踢在阳唯尊的左足陉骨上。
陉骨禁受不起打击,皮紧、肉薄、骨棱,挨一下保证皮破肉分,痛得流冷汗。但阳唯尊哈哈狂笑,浑如未觉。
“不错,不错。”
阳唯尊说,信手一挥。
淑宜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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