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一家自是紧追不舍,一遁一追,刹息间已追出客栈之外。前行的谷天雨固然身法极快,可紧蹑其后的西门举,更是绝不含糊。
原来,西门举因被骗失宝,感到羞愤难当,决计要将宝物由对方手里夺回来。
双方追遁之间,西门举已把自己轻易不用的兵刃离魂子母双圈撒到了手上。
这个老头儿轻功身手,显然较诸谷天雨略胜一筹。这时,愤恨头上,脚下不禁施出了全力,追了个首尾相衔。
“小辈!你竟敢戏弄老夫!”
嘴里叫着,他身子猛扑面上,双手抖处,哗啦啦铜环响动,一双离魂子母圈已兜头盖顶地直循着谷天雨头上招呼下来。
谷天雨在遁走途中,把一口奇形兵刃断肠刀取到手上。
断肠刀,乃是一把略呈弯度的尺半腰刀,形若残月,施展时贴腕而出,上锁咽喉、中破肚腹、下勾脐胯,称得上狠厉兼俱!
仰身,托刀——好漂亮的一手刀法。
“呛啷”一声脆响,断肠刀迎着了离魂圈,双方兵刃一触之下,谷天雨旋身如飞,飘出八尺开外。
西门举焉能放得过他?第二次厉吼一声,双圈高举,用连环双打之势,紧追谷天雨身后,直向他顶门抡了下来。
谷天雨这口尺半短刀,浸淫极为杰出的厉害招法。刀光如虹,刀势迤逦,叮当声中把西门举的双环左右拨开。
一刹间,他那张“国”字脸上,显现出极为凌厉的杀机,足下一个抢步,硬硬地把身子切了进去。
这一手刀法,看来较诸前一手更见狠厉。
眼看着他那口紧贴手腕的尺半腰刀,蓦地向上飞起,刀尖朝上,有如一把凌厉的钢钩,直勾西门老爷子的肚腹。
“哧”一声,刀光眩目难躲。
西门举嘴里“啊”地惊呼一声,想是双方欺身过近,一时架避不及,眼看着那一弯状若残月的刀光跳动之处,西门举壮健的长躯猝然打了个颤抖,在他前胸开了一条尺许长的口子。
西门举总算识得厉害,急忙凹腹吸胸,硬生生地将胸腹部位向后吸进了数寸。即便这样,对方那口锋锐的腰刀,仍然沾着了一些。
西门举一惊之下,沁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一溜子踉跄,斜出了七八步,脸吓得雪也似的。
这时,谷天雨一声狂笑,道:“老儿,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
话声一落,蓦地足下踏进一步,把一口断肠刀陡地由下而上翻起,直向西门举当胸挑了过去。
此时此刻,西门举由于双方距离过近,又当新创之际,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
站在一旁的西门云飞与沈云英,目睹此番情景,不禁吓了个魂飞魄散。只是以他二人所站立的位置,要想上前抢救,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此一刹间,当空一声冷笑道:“小子,欺人太甚!”
话到人到,恰如神兵天降,一团黑影连带着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陡然间自天上落下一人。
随着他下落的身势,一只甩起的大袖,夹带起一股凌人的巨大风力,直向着谷天雨脸上卷了过去。
这股风力必然是极其强劲,使谷天雨大大地吃受不起。当即,随着风力,一截衣袖有如金刀,直劈向谷天雨的脸面!
谷天雨足下一个踉跄,禁不住后退了一步,同时让开了对方劈面而至的袖角。
值此同时,对方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断肠刀锋利的刀锋。
谷天雨一惊之下,本能地大力夺刀。一夺之下,只觉得手腕子上一阵酸痛,那口状如残月的断肠刀已到了对方手上。
西门举死中幸逃,西门云飞夫妇正好同时扑上,会同西门举呈三角之势,把来人钳制在中。
但见来人一身雪白、白眉、白须,外加一件月白的长衣。
只从白衣人外表上看来,这个人显然很有一把子年岁了,光秃秃的头顶,闪闪生光。
来人身材高大,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脸上神情似笑不笑,凝视着谷天雨。
谷天雨怒啸一声道:“老匹夫!”
“哧!”一股巨大的掌力,直向着白衣老人击出。
谷天雨出身四明山一代武尊一阳神君门下,功力自是可观。这一掌击出,真有雷霆万钧之力。
他没有想到,这个白衣老人竟能直挺挺地经受住这一掌。
掌风过后,谷天雨本身,反倒摇晃了一下。他脚下用错综步法,向左面错开了一步,回身掉势,第二次劈出一掌。
这一掌显然较前一掌大有不同:前一掌之力纯厚,有如钢杵撞身,而这一掌却是由侧面击出,薄如刀刃,改击而劈,有如锋利的钢刀。
白衣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大袖倏地扬起一股风力。这股风力和谷天雨劈出的掌力甫一交接,顿时化为子虚,归于无形。
谷天雨的惊异,可想而知!
只是不待他再有所异动,西门举已由侧面猛扑了上来。他双掌齐出,排山运掌,霍地向谷天雨背后猛击过来。
谷天雨已是惊弓之鸟,强敌临面,自然无暇顾及背后。西门举的进身,真当得上“趁虚而入”。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巨风忽然由侧边袭出,不偏不倚,正好与西门举所发出的掌力迎在了一块。
两股风力交集之下,西门举顿时大感不支,足下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几步,才把身子站住。
惊惶甫定之下,一打量风力来处,不禁使他呆了一呆。原来,出手发招,将自己掌力格退的不是别人,偏偏又是那个白衣老人!
这就令西门举想不通了,他原以为白衣老人方才出手将谷天雨击退,必是自己一边,现在却又像是在帮助对方,不使其丧命于手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西门举可就愣住了!
“你……”西门举莫名其妙地抱了一下拳,“尊驾是……”
白衣老人冷笑一声,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细长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面前四个人全然在目。
“西门老儿,你不认识我,我可是认识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盯向谷天雨道:“这位想必是四明山的来人了?”
谷天雨呆了一呆,实在说他已被白衣老人上来的奇技吓呆了。他印象里,除却师父一阳神君之外,他还没见过白衣老人这般功力的人。
以他的见识,这个白衣老人,分明是练成内炁之功。以他的功力,休说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就连师父一阳神君亲自出手,也未见得就能制胜对方。一时翻遍记忆深处,就是想不出武林中有这么一个人物。
白衣老人一开口道出了他的出身,不禁使得谷天雨吃了一惊,却也下意识地激起了他的一番豪情,由不住狂笑了一声。
“不错,我正是四明山来的!”谷天雨粗声大气地道,“老头,既然你知道四明山的来人不是好相与,我劝你还是少管为妙,要不然……可是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一旁的西门举怒声道:“小子信口雌黄,无耻之极!”
话声微停,转向那个白衣老人道:“尊驾请了,这小子乃是四明山一阳神君的叛徒,他假借神君的名字,把师门至宝骗到了手,尊驾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逃过。”
他越说越气,霍地咬了一下牙,突地直向谷天雨身前扑了过去。
白衣老人一声断喝:“闪开!”
和先前一般无二,就见他大袖乍挥,一股凌人劲道直向西门举身上卷了过来。
虽然西门举功力充沛,却难以担当白衣老人这一拂之力,随着白衣老人拂出的肥大衣袖,他身子就像是翻云的鹞子一般,霍地腾翻出去,起落之间,翻出丈许以外。
这么一来,西门举那张老脸,有些吃不住了。他长眉一挑,向着白衣老人厉颜道:
“尊驾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插手干预老夫之事?”
白衣老人冷哼一声:“哪一个干预你们的闲事了?西门老儿,我劝你稍安毋躁,嘿嘿……不是我小看你,你要想跟我动手,还差得远呢!”
西门云飞眼看着父亲受辱,不禁蓦地火起,右手抬处,“呛啷”一声,把一口长剑拔在手中。
“老匹夫,欺人太甚!”
话声甫落,人如飞隼般地扑了上去,掌中长剑闪出一道银虹,直向白衣老人前心就扎。
西门举想不到儿子有此冲动,见状急呼道:“云飞!”
似乎是慢了一步!
白衣老人好像只会抡施一双衣袖,眼看着他白袖乍分,就像是一只翩翩展翅的蝴蝶。
大袖翻处,“呛啷”声响中,对方掌中的长剑卷上了空中。
非但如此,他的另一只衣袖,在同时之间由西门云飞身前拂过;后者身子打了个急颤,定身不动,敢情是被点住了穴道!
西门举大吼一声,刚要扑身向前,只觉得白衣老人身上猛可里袭过来一股凌人的罡风。其势绝猛,一经袭人,透体生寒。
凡是内功达到一个相当水平的人,都能识出这种自练罡气的可惧!
西门举不愧见多识广,虽然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不会全然不顾自己性命,一惊之下,顿时不敢妄动——倒是西门云飞的妻子沈云英,不识厉害。
她眼见丈夫受制于人,早已不顾生死,狂扑过去,正好迎着了白衣老人的护体罡气。
两相撞击之下,只听得沈云英尖叫一声,整个身子被弹出丈外,“噗通”倒卧在地,登时人事不省!
西门举目睹及此,一时发眉俱张,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媳妇,真不知顾哪一边好!
白衣老人嘻嘻一笑:“老儿,你用不着慌,你那儿子,不过是为我袖风点了穴道,只要我老人家高兴,随时就能把他解救过来;倒是这个小媳妇,不知天高地厚,为我罡气所伤,多少伤了些元气,回去要躺上几天才能复元。”
西门举一听儿子无恙,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直到现在为止,对方的那股子罡气仍然直射向他身上,觉得有如置身寒冰,简直不敢妄自移动一步。
听了白衣老人这番话,他冷冷一笑,道:“尊驾这种非敌非友的作风,实在令老夫难以臆测,有什么事你就当面说吧!”
白衣老人笑道:“当然有事,不过不关你的事!”
他一面说一面向着冷眼旁观的谷天雨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道:“把东西拿过来!”
谷天雨呆了一呆,剔眉道:“什么?这是我师门之物……岂能容你……染指?”
“哼!这么说你是不愿意了?”
“你……”谷天雨频频后退着,“你是休想!”
“好!”白衣老人道,“看样子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说话之时,他身子偏过了一个方向。谷天雨立刻遭遇到如同西门举同样的感受,登时面色大变。
他费尽了心机,才将这件宝物骗到手里,要他双手献给别人,如何舍得?
聆听之下,他手上着力紧紧把那个匣子抱在手上,冷笑一声,道:“哼哼,你大概还不清楚,我不妨告诉你。这件东西,乃是我师门镇山之宝,家师在武林中的身份,谅必你也有耳闻……你可想到这件事情的后果将会如何?嘿嘿,你可要想清楚了!”
白衣老人一声怪笑,道:“小辈无知,这些话还要你来告诉我么?实在告诉你吧,你那个老鬼师父,早年欠了我一番人情债,这些年我懒散成性,一直深居简出,未曾去找他讨债。现在你来的正好,也省得我再去找他了。小子,把东西给我留下,我饶你一命,要不然,哼哼,你可是自己找倒霉!”
在他说这番话时,就见他一双细长的眸子时睁时闭,其内精光四射,尤其是透过对方身上所传来的那股罡气,更有节节逼人之势!
谷天雨虽然出身四明山,为一阳神君麾下四大弟子之一,内外功力俱是相当可观,只是当他面对白衣老人的功力时,却丝毫不敢妄动!
这一刹那,他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嘴里“哦”了一声,一时神色大变。
“我明白了……”他讷讷道,“你……你可是崔……”
白衣老人突地发出了一声怪笑,声震四野,谷天雨到口的话由不住吞到了肚子里。
笑声一停,这个白衣老头目光炯炯地盯向谷天雨:“小子,还算你有些见识,不错,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你心里知道是谁就够了,用不着说出来。”
谷天雨聆听之下,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饶他再是称强好胜,也禁不住对方威名所震。一想到师父所道及此老的一切,真恨不能当时有个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他怔了一怔,由不住向着正前方的这个白衣老人深深打了一躬:“原来是崔……请恕弟子无知之罪,还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饶过了弟子这一回,改天当随同家师共向你老人家请安问好!。”
这番前倨后恭,使一旁的西门举看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好不纳罕。一时也想不起对方这个白衣老头儿,到底是什么路数。
总之,谷天雨却似打心眼儿里对这个白衣老人服贴,频频向对方打躬不已。
白衣老人端的软硬不吃,一副极难说话的样子。
目睹着谷天雨的变化,他频频摇头道:“小子,你用不着给我来这一套,你那点鬼心思我清楚得很。哼哼,要是依着我老人家当年脾气,早就一巴掌结果了你。现在年岁大了,涵养好多了,虽然你那个老鬼师父对不住我,可是看在这十年他闭门思过的份上,我也就不怪他了。废话少说,小子,把你手上的那个箱子给我留下,走人!”边说边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