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右手无名指虚空在蛇头上一指。
粉蛇“吱——吱——”连声地叫了一阵子,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张口!
沈雁容几乎看傻了,因见蛇身粉红,夕阳下片片蛇鳞,泛发起一片奇彩艳光,再加以听见其哀鸣之声,不禁对那条小小粉蛇心生同情。
偷目看向“玄都仙子”郭彩云,只见她面现微笑,并无半点怜惜之意!
无相居士忽然怒声道:“还不献出,当真想死不成!”
二指再次着力之下,那条粉蛇倏地尖鸣一声,口中竟自滴出几滴鲜血!
一刹间,它身子平空涨大了许多,由其鸣声里,已知其完全屈服!
果然,就在它全身躯体一阵暴涨之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力缩。
最后蛇口张开,几经伸缩,才由其口内现出了一线红光,无相居士剪夹在它七寸上的两根手指相对地微微松开,蓦地,红光大现。
在一阵红色的彩烟之后,一颗大小如同雀卵般的红丸,已由蛇口喷出!
那物件初出其红刺目,想必因为无相居士握在蛇身七寸上的那双手指过于着力之故,是以显得那般吐出不易,初出时拉成管状的一条,一经离口,登时变成晶莹剔透、光灼灼的一颗明珠!
这颗状若玛瑙的珠子,一经吐出之后,即作势腾霄直起。
无相居士早已料定有此一着,只见他那只力扣在玉瓶口上的手指微微一松,即由瓶口喷出一道白光。
白光出瓶,迎着那颗红色晶珠一卷一吸,“嗖”的一声,已没入瓶内。
无相居士手指微启,瓶盖怦然有声地自行合拢。
说也奇怪,他手上的那条小蛇,自从喷出那颗红色毒丹之后,刹时间全身鳞甲变为白色,已失去了前见的粉色光泽!
无相居士一笑道:“你也不必难受,这类毒丹在你肚子里时间一久,必将作怪,那时也就是你自遭报应的时候。话虽如此,我也不会白要你的东西!”
话罢一面收瓶,同时由怀内取出了一个扁小的玉盒,略移盒盖,即现小孔,就手一指,即由其内跳出一粒大小仅如米粒的白色药粒!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那条小蛇口内!
无相居士微微点一点头,笑道:“去吧!”
二指微松,那条白色小蛇嗒然坠地,仰头看了无相居士一眼,这才懒洋洋向着潭水之间游行而去。
沈雁容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慌不迭上前向着无相居士深深一拜。
居士含笑探手道:“姑娘不必多礼,我们进去说话!”
郭彩云微微笑道:“这丫头童心未泯,方才见你逼迫那条‘蛇鳗’献出毒丹,差点没哭了出来!”
无相居士哈哈一笑,看向沈雁容道:
“你只看见它那副可怜样子惹人同情,却不知这家伙的阴险狡猾。我如果不逼迫它献出这颗成形毒丹,不要多久,只要再等上三年,它可就要兴风作浪了!”
沈雁容连日来奇闻异事见识多了,心虽惊异不置,也只权作“见怪不怪”自处!
无相居士一双眸子,在雁容身上略略一转,才又转向郭彩云,正要说话。
郭彩云却抢先道:“我已收她为记名弟子,你就少说几句吧!”
无相居士微微一怔,遂笑道:“此女资禀、人品俱佳,只可惜她那老子太不成材,空费了我当年一片深心!”
郭彩云冷笑道:“尉迟丫头自以为她尉迟家门习的是正统法门,看不起任何旁门别派,也未免太狂了一些!”
无相居士苦笑道:“平心而论,这件事倒也不能怪她。”
他眸子转向沈雁容道:“令尊行事过于自负,就以此事而论,实在他是自取其辱!”
沈雁容脸一阵红,缓缓垂下头来。
“话虽如此,这件事尉迟丫头做得也未免太过份了一点儿了。”
“唉!夫人,你……”
“我还是老脾气不改是不是?”
无相居士微微一笑,步入石室。
郭彩云同着雁容随后步入。
室内布置得清雅宜人,不染纤尘,除去一面三足铜鼎之外,另设有长方如意双花莲座一副。
这种蒲团的式样,合于二人同坐,夫妇双修!
无相居士与郭彩云仳离多年,在同道之间,已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然而这具饶富伉俪情谊的双蒲团,却依然如此完整洁净地摆设在这里。
甚至墙角的那一株珊瑚树,玉盘内由郭彩云亲自栽种的紫水仙,都依稀如同当年一般模样的未曾移动过!
“玄都仙子”郭彩云目光掠过,面颊上虽不着丝毫痕迹,但是她的眼角,却有些湿润了。
三间石室——都是她所熟悉的!
拉开长可及地的五色红幔,眼前是一片湖光水景,闪烁着七彩的五色怪石,或高或低地在水面上露着头角,却有七八只黑白长腿大鹤栖息其间。
郭彩云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转过身来。
无相居士亮着晨星般一双眸子,正注视着她。他玉树临风,不减当年;她杏暖春枝,翩翩丰姿。
这对神仙美眷,究竟因何而仳离?又因何而相聚?而今是否破镜重圆了?不!
答案是否定的!
彼此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互看一眼,就可以很清楚地互相体会出彼此心里的意思了。
郭彩云缓缓地在一张玉鼓上坐了下来,她指派着沈雁容道:“你坐下来!”
沈雁容依言坐好。
郭彩云看向无相居士道:“看来这些年你日子过得很好,很宁静,是不是?”
无相居士微微颔首,淡然作笑。
“你呢?”
“还好!”
郭彩云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子来,道:“你早已知道我今天要来是不是?”
“日前静中参悟,略有预知!”
“这么说,我的‘小六乘护身神障’竟是防你不住了?”
“是夫人一时疏忽,故为我的神机所乘!”
“哼!”
郭彩云倏地由座子上站起来,面色乍寒道:“我当然是一时疏忽,否则岂能被你算出?”
无相居士微微一惊,面上怅然若失!
他已经预感到今日的不欢而散,似乎已成定局;而且使他更失望的是,多年分离,长久的淡泊自处,自煎自淬的结果,并没有使她改变了多少!
她好像还是原来同样的一个人,甚至变得比以前更孤僻、更好强,更逞一时之气……
“很好!”
郭彩云勉强地笑着,道:“看来你永远是比我聪明,那么,我的来意你已经知道了?”
“略知一二!”
无相居士缓缓坐下来,一只手摩擎着面前的一樽石虎!
“你打算怎么办?”
“夫人宜三思而后行!”
“如果我不呢?”
她冷冷地道:“我的脾气一向如此,我只问你,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无相居士苦笑了一下,道:“尉迟真人当年对你我不薄,若非真人当年长白援手,只怕那一次你我都难逃大劫!”
郭彩云冷冷道:“这件事你究竟要提多久?尉迟丹生平不过就对我们做过这么一件好事,我们却也曾在他飞升之前,为他护法七天,总算也对得起他了!”
“那么,你又何必非要再惹是非?”
无相居士脸现愁云地道:“四九天劫不久将至,人人自危,你我也并无十分把握可以逃过,此时此刻,我为夫人你着想,实在不宜再惹是生非!”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凭你我之力,想要收取那片火云,谈何容易!况且这种行为,形同盗劫,以你身份何屑为之?”
“你这话就说错了!”
郭彩云冷冷道:“想那西天火云,乃当年‘青云九老’联手收取,凭什么就该便宜他们尉迟一家人?”
无相居士道:“话虽如此,可是当年为首的究竟还是尉迟真人,再说火云生处,也是真人在其本山觅得,论情论理,自应是人家的所有。况且青云九老每人也都得了好处,尉迟真人为人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郭彩云道:“他要是真的厚道,就应该将当年收得之火云也分与你我一份,我们也不会再为四九天劫之事发愁了!”
无相居士道:“这件事我也想过,好在时限还有一年之久,到时你我同力应付,也并非就不能渡过!”
郭彩云轻叹一声,道:“这么说,你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
无相居士苦笑道:“巧取豪夺之事,恕我不能为力,彩云,你须知那黑石峰下的祸害……”
话未说完,郭彩云已霍然站起道:“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我已决定,势在必行。
有你帮忙,固然是好,没有你帮忙,我也一样!”
无相居士冷笑道:“你以为收取火云是容易的吗?据我所知,当今宇内,也只得青城山的‘朱雀叟’一人有此功力,只是此老的那个‘朱雀瓶’视如拱璧,你能借得来吗?”
“哼——”
郭彩云脸上带出了一丝傲然微笑。
“如果我借不到,也就不来现这个眼了!”
无相居士一惊,道:“你真的打算去见朱雀叟?”
“我何必去见他?”
她微笑着探手入裙后锦囊,摸出了一个朱色扁平的盒子,一笑道:“我已经借来了!”
说完双手把朱色扁盒的盒盖启开。
沈雁容听他们说得那般神奇,不觉向郭彩云手中玉盒注意望去,只见王盒内平置着一个红色类似鸦鹊般的扁扁玉瓶!
那玉瓶形式古雅,虽是红色,可是看上去并无光泽,其上似乎密密麻麻满满雕刻着都是些古篆奇文,整个瓶身大如手掌,看上去真像是一只栩栩如生、展翅待飞的红色鸦鹊!
“玄都仙子”郭彩云得意地向着无相居士显示了一下,遂即把盒盖盖好,收回囊内。
无相居士面色微微一变,叹息道:“想不到朱雀叟如此修为之人,竟然行事也是如此欠思,他可曾料想到这件事的后果?真正是老糊涂!”
“玄都仙子”郭彩云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么?”
“怎么,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哼!”
郭彩云秋波一转,十分骄气地道:“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真难得!”
冷冷一笑,不欲多言!
无相居士呆了一呆,缓缓落座。
他居心仁厚,又以与大雪山尉迟一家渊源甚深,郭彩云尽管已与自己仳离分居,但是终必有过夫妻的情份。
这件事旁人若为,自己站在道义立场上,尚且不得不管,况乎是自己的妻子?
万一真个惊动了“黑石峰”下的那个老怪物黑石公,引发天地间一场浩劫,这个罪孽,可就太大了。
这么一想,他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向着郭彩云看了一眼,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正因为他太了解她了,所以才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深知妻子道力高深,凡事任性,若非是行事乖癖,一意孤行,以其功力,今日已在大成之限,更可能越过自己之上。
如今呢?
自从夫妇分居之后,多年来她在失去自己关怀、劝告,无拘束的日子里,任性发挥到了极致!
多年来,他已听到了许多关于她的种种传说,每一次他都深深地为她忏悔。尽管是神仙岁月淡泊到心如止水,可是每当晨昏,偶见成双的鸟儿飞过,他也总会牵想到她。
那些过去的美好日子,就如同西天的那一抹云雾,永远地醉着你、迷着你,深深地勾起你的遐想,让你不可去怀!
思索很快地在无相居士脑子里掠过!
他忽然觉出,他对她有责任,不能容许她这么任性下去!
郭彩云见丈夫一双眸子深深地注视着自己,一瞬间变幻着不同的颜色,她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
但是最后的一刹那,她却又体会出丈夫眸子里的神采有异。
心中一惊,她退后一步,道:“息霜,你……”
“李息霜”是无相居士的俗名,昔日他们夫妻共居时,郭彩云惯于这么称呼他,但是自从彼此仳离之后,这“息霜”二字,无相居士还是第一次听过!
这“息霜”二字,无疑使得他为之一呆,可是,只不过弹指间,他又复硬下心来。
但是这一刹那间,郭彩云已托着沈雁容的腕子,飞身纵出院外!
郭彩云似乎已经猜测到无相居士将要向自己出手。
是以在她与沈雁容身子方一纵出的刹那之间,左手扬处,自其掌心里已飞出了一蓬红光,正是先时用来对付“黄衣道长”的“五云掌”!
只是此刻,显然是用来防身用的!
“五云掌”一经出手,顷刻间,幻为一幢红色光帐,向着郭、沈二女齐头罩下了。
同时间,无相居士却已电闪星驰般地来到了眼前,自其右手手指之处,匹练般地飞出了一道银光,像是一条银鳞巨蟒般的,已把郭彩云团团围住!
郭彩云凌声笑道:“我早就防着你了,李息霜,你还不让我走吗?”
无相居士一面运施着手中剑光,紧紧束着二女身上的那幢红色光帐,一面沉声道:
“彩云,我要你暂时留在白金岭,百日之后才许你下山。”
“你是妄想!”
话声一落,郭彩云杏目一睁,只见她双手向着身外那幢彩色光帐连指了几下,刹时间红光大盛,“五云掌”分化成五股巨大的光条,渐次地向外扩张。
无相居士发出的剑光,顿时就有不堪重负之感,随着对方那五道红光的力撑之下,时收又弛,显出不易拘束之态!
“彩云!”
无相居士语重心长地道:“你我终究是夫妻一场,我岂能忍心见你坠入万劫不覆之渊。”
郭彩云一声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