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怀冰翻了一下眼睛,确实有些迷惑,但是内心却是松坦了一些!
雪山鹤道:“我那妹子可真是鬼灵精,好像天下没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
一谈起雪山少女来,岳怀冰仿佛连身上的伤也暂时忘了。
雪山鹤道:“昨天我妹子把你送我的那回刀要回去,说要还给你,是因为你要与沈海月决斗,怕你没有衬手的兵刀会吃大亏,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岳怀冰一时心内释然!
可是当他想到对方少女那种冷漠,语带讥诮的神态,心里总有点不大自然!
“来!”
雪山鹤说:“我先看看你的伤!”
说着俯身向前,两只手掌在岳怀冰肩头上略一抚摸,岳怀冰登时痛彻心肺。
“不要紧,你得忍一忍,你的穴道封闭太久,一时血脉不开,我要先把穴门给你拍开了!”
不过是极快的一刹间!
雪山鹤收回双掌,微微奇道:“原来我妹妹已经先为你活了血脉!这就难怪了!这里天寒地冻,任何伤口均不虑溃烂,等一会儿我为你上一些‘软玉膏’,包你三天之内一切复原的!”
岳怀冰一怔道:“这么说,我岂非又要打搅你了?”
“你是个好人!”
雪山鹤道:“我妹妹从来就没有夸过谁,可是昨天夜里却跟我说,要我结交你这个朋友!”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雪山鹤边说边笑道:“我妹妹说你命中当有一次小劫,也就是应在今天,否则的话以我兄妹任何一人出手,沈老头也绝非敌手;所以很明显的,我妹妹是要你先吃些苦头,破了那一层劫数再说!”
岳怀冰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令妹真是活神仙了!”
雪山鹤笑道:“神仙是不敢说,半仙的能耐她是有的!就以剑术来论,她的造诣比我的就强多了!”
说到这里站起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去再谈吧!”
岳怀冰原是存心想离开的,现在听他这么前后一说,不禁顿时改了初衷。
他心里还记着他的那匹马,可是雪山鹤提也不提,一只手往他腋下一探,道:“我们走吧!”
足尖点处,“呼”一声,已落向七八丈高的松枝尖上!
岳怀冰如果未曾负伤,自信这种身法,亦可勉力施展,可是如果挟带着一个人,可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然而眼前的雪山鹤却根本就不像有这么一回事似地,只见他连续地几个起落,所着足处松树之巅,不过是三五个起落,已消失峻岭深处!
眼前现出了大片的雪儿!
雪儿被阳光映照得一片五彩斑斓,耀目生辉!
悬崖之巅,峭岭之半,古松之梢!大都可见光灿夺目的各色玄冰!
这类冰雪被阳光一暖,多已溶化,足尖着处滑溜不堪,最是惊心动魄之极!
然而在雪山鹤来说,简直有如履临康庄大道一般,时而足尖一点,时而指尖一按,只凭着这点点力道,他那捷比狐狸的身子,已经揉升上千百丈的顶峰之上。这种轻功连施的经验,在岳怀冰来说,的确还是第一次领略!
他注意到雪山鹤特别灵巧地运用着他的掌心和足尖,而且他的掌心里,显然是有极大的吸力,有时候只凭着一拍之力,竟然能够把两个人沉重的身子悬在空中,这显然是岳怀冰所难以思透的!
看来简直狮虎难以攀登的冰山,不过是盏茶的时间,已经越过去!
在峰下的一块平坡地上,雪山鹤站住了脚!
岳怀冰讪汕地道:“雪兄,下来歇一会儿吧!”
雪山鹤一笑道:“我不累,我停下来是要你看看这附近的奇异景色!”
说着他手指附近道:“你看见这些雪了吗?每天太阳一出来很快就溶化了,可是夜里子时前后,必又有一场大雪,重新笼罩——于是汇成了这道主流——”
说到主流时,岳怀冰耳中已清晰地听见了一派淙淙的流水之声。
雪山鹤一笑道:“这地方叫青葱岭,又叫万鸟坪,你不可不看!”
说罢放步前行,岳怀冰随后跟进。
前行绕过了一丛修竹,霍然间美景开朗!但只见老松寒梅,修篁奇石,长虹斜挂之处,对映着一道无声的彩色龙泉——
何以是“无声”之泉?原来那道泉水源头冲激之处,正好是一棵数千年的大古树树身之上,由于水力长年持续,树身之上被洞穿了一个大窟窿,因为树身过于粗大,足可三十人合抱,是以这道泉水,就在树身上蜿蜒盘行而下!
第六章仙山逢怪客,福地过奇人
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条银色的巨龙蟠绕在树身之上,确是美不胜收。
流下的泉水,静静地聚集着,成为一泓广大的湖面,却又分为百十道小小源流,分向各处垂挂下去,透过阳光折射,一片玫瑰琥珀的七彩。
岳怀冰目睹如此,可是他却想到与“万鸟坪”这个名字不大调和!
雪山鹤笑笑道:“岳兄大概是奇怪这里没有鸟是吧!”
岳怀冰道:“大概是太冷了!”
“不是!不是!”
说时,即见他二指捏唇,长啸了一声,深山巨岭里顿时传出尖锐旋回之声。
就在这啸音的余声尚未消失之前,只听得空中一片鸟语啁啾之声,一时间万羽齐集,奇形缤纷!
大批的鸟群,在空中略事旋转之后,纷纷向附近落下,有的低飞翩跹,有的引颈剔翎,还有些翻翅戏水,那景色可就更美了。
岳怀冰真有点叹为观止的感觉!
他这里正自目不暇给的当儿,那雪山鹤却出其不意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我们走吧!”
岳怀冰道:“贤兄妹下榻就在这里面么?”
雪山鹤道:“不是——”
才说到这里,即闻得隐隐传来一片异声,那声音,初听时有点像风吹树梢的声音,可是仔细再一分辨,即觉出不是的。倒像是有人在吹竹为乐。
只是那种声调大异常音,亦非宫、角、商、征、羽中任何一门的路数,初听在耳中,只是说不出苦涩无味,仿佛有一种消沉的气氛压力,紧紧地压下来。
那群鸟儿,在听得这阵异声之后,纷纷鼓翅腾空而起,刹时间,已飞散一空!
紧接着那苦涩的吹竹之声,遂即为之停止!
岳怀冰尚还不知究里,再看雪山鹤却是脸色微变,似乎十分惊慌的样子!
“走——”他匆匆拉了岳怀冰一下。
岳怀冰心中固是好奇,可是初次为客,亦不便打探许多,当下正要移步离开。
却听得一人用着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道:
“小鹤子,我是怎么关照你的,叫你日后不许打搅我的清修,不过几个月的工夫,莫非你又忘了?”
雪山鹤神色先是一阵惊慌,遂即拉了岳怀冰一下,道:“我们走!”
岳怀冰心中大是惊讶,似觉出声音来处发自石内,却又荡溢空中,实在令人不解得很!
可是雪山鹤神色却显得很紧张,回身就走!
“站住!”
依然是前次所闻的声音,似乎较之先前的语气,平加了几分怒容!
“小娃子愈来愈没有礼貌,我看你比起你那妹子都还不如!”
雪山鹤不得不停下脚来,他脸上带着十分尴尬的表情,回过身来,道:
“都是我不好,一时高兴,忘了你老人家六二坐关之禁,真是罪该万处,尚请老人家不要见怪才好!”
声音是那么的苦涩,像是积压了一个世纪般的那么长久。
“哼哼……说得好听!”
那人口气老迈地道:“我看你们是一个师父一个传授,从你爷爷开始;然后是你老子;现在又轮到了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一个味儿,嘴甜,心却比蛇更毒!”
雪山鹤大概被他这几句话激起了怒火,脸色猝然一沉。
“老前辈。”
雪山鹤冷冷道:“禁锢你在此乃是先祖,并非在下,当年是非后辈也是不知,何必一照面就喋喋恶骂不休,这样岂非有损你老人的尊贵?”
“尊贵?”
——声音是异常的冷酷!
“一个被禁锢了数十年之久的人,还谈得到尊贵?小王八旦,你他娘的真会损人!”
“后辈实在无心冒犯!”
“无心冒犯?说得好轻松!”
那人接着又道:“我问你,这群岛原是在百花峦,你们兄妹两个为什么好好地把它们引来‘水石山’,更不该改名为‘万鸟坪’……”
他越说越像是很激动的样,频频喘息着道:
“……分明就是你老子留下的那套作风,想以万鸟之音,破坏我将成的‘离合神功’!”
雪山鹤欠身道:“后辈个敢!”
“不敢?嘿嘿……”
那声音继续道:“我看你们两个小的,比你老子更厉害。不错,我承认你们这一手是厉害,可是我也有我的办法,刚才你也已经见识过了,这些鸟儿,我已经有办法对付了!”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你们还有更厉害的办法;不过……话可是说到头里,除非你们关我一辈子,只要有一天能叫我出来,就有你们两个小狗受的,你们走吧,免得使我呕气!”
雪山鹤眸子向岳怀冰一转,轻声道:“走!”
刚要转身,那声音“咦”了一声,道:“站住!”
二人一怔,只好站住脚步。
雪山鹤冲岳怀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可是那暗中老人,却似无所不知,冷笑了一声道:“还有外人么?”
雪山鹤道:“老前辈你实在是误会了,哪用有什么外人?”
“不——你休想骗得过我,小伙子,当年我可是跟你爹说好的,所禁锢我的这个地方是不容许任何外人擅入的,这么一来,可是你们先坏的规矩!”
“老前辈……唉!你……你实在是误会了!”
雪山鹤忖思着无法瞒得过他,只得实话说道:“只是一个受伤的朋友,我兄妹不过是基于道义关系,请他留在此养养伤罢了!”
“这就是了,你又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我是怕你老人家误会罢了!”
“哼!”
那个声音显然是找上了岳怀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雪山鹤道:“他是——”
老人插口道:“你别打岔,我不是问你!”
岳怀冰眼睛看向雪山鹤,雪山鹤点头示意他说话!
于是岳怀冰走前一步,道:“在下岳怀冰,请教老前辈大名怎么称呼?”
老人嘿嘿一笑道:“老夫黑石公,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岳怀冰怔了一下,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你当然没听过!”
那个叫黑石公的老人嘿嘿一笑道:“武林中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岳……你叫岳什么冰来着?”
“岳怀冰——”
“好,岳怀冰,你试试向前走近几步来!”
岳怀冰看了雪山鹤一眼,雪山鹤未置可否!他就依言前进了一步!
黑石公道:“有一棵古松树,你可曾看见!”
岳怀冰道:“看见了!”
“走过去,注意,只要站立在树下不动就对了!”
岳怀冰莫名其妙地走过去,依言站立好!
雪山鹤惊道:“你老人家这是要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
黑石公冷峻地道:“你以为就只你们会做好人么?”
雪山鹤一时怒声道:“我劝你还是安份一点儿的好,你应该知道,这多少年以来,我们兄妹两个已经对你很不错了。否则,你焉能过得如此舒服!”
岳怀冰原以为黑石公定必忍受不住,说不定马上就与雪山鹤翻脸也未可知。
可是事情竟非如此——
略为沉默之后,黑石公却长叹了一声,道:
“你说得不错,现在我是在你们控制之下,也只有听你们的了;不过你们眼前多留一分厚道,日后我也会有一分人心。虽然说我们之间的这番仇恨,已到了不可化解的地步,可是我老人家始终抱着得罢手时且罢手,能容人处且容人……小伙子,凡事还是多留一番厚道的好!”
雪山鹤忿忿道:“这位岳兄,虽与我是初交,可是为人忠厚,你休想要说服于他!”
黑石公发出了一串子沉笑之声,却把话题转向岳怀冰道:“姓岳的,你放心,我对你绝无恶意,只不过是试一试你这个人心性如何!”
说话之时,一股白蒙蒙的光气,雾也似地由石内透出。初起时像是一道白色匹缎,可是只在空中略一起伏,即化为一幢白色雾罩!
怪异的是,那白色雾罩大小正好可以容纳下人,不偏不倚地正好罩在了岳怀冰身上!
乍看起来,岳怀冰身上就像是加上了一件白色外衣,有如一袭轻纱晨褛般的那么飘飘然!朦朦然!
岳怀冰登时就觉出身上一阵子冰寒之感!
这种感觉就如同他第一次与雪山鹤动手时,被对方把手中刀夺下来的感觉一样,只是那时感觉是局部,此刻感觉却是全身的!
那是一种他生平从来也没有领受过的奇妙感觉,只觉得一阵子寒冷由顶而过,直贯全身,先是有如冰镇,四肢都为之麻木。
可是不消一刻,那种冷的感觉即逐渐地消逝!反之,身上却起了一阵子温适之感!
至于覆罩在他身外的那一层内色雾气,却也有了显著的不同!
原先那层雾气是白色的,可是此刻却已转成了粉红色,雾帐之内的岳怀冰顿时如沐春风,有一种薰薰然的感觉,仿佛全身骨骸,都酥酥然。
就在此一刹那,雪山鹤大叫了一声,道:“不好——”
他身子倏地向前一探,双手抖处,由两掌穿出了两蓬白色内气,猝然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