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月已十分自负地道:“岳贤契,今在你是故人之子的分上,老夫特别对你容情,二十招内如不能制胜于你,你即可自去,否则必叫你血溅当场!”
岳怀冰仍是不发一言,他已由对方历次手里,得出了一些经验,那就是对方这个人,惯以抽冷出剑,令人防不胜防,不可须臾大意!
沈海月边说着退出一步,用手中长剑,向着东面一指道:“这是本堡的五宫阵,人之必死!”
一指西方道:“这是双煞道,由本堡三十六名弟子分两队夹守,退之亦死!”
“北面是万丈峭壁,飞马难渡!”沈海月冷森森地笑道:“更是死路一条——倒是只此一条路,还有一线生机——”
他的剑指向南方,微微笑道:“这是通向后山的一条路,须知大雪山方圆数百里,其间并无前人之路可以遵循,一个人要是盲目瞎闯,后果可以想知,只怕下场较前三条道路更惨——话可是又得说回来了!”
沈海月微微一笑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总还有一线生机,二十招后,如果贤契你侥幸没有死在我的剑下,那么,就循着南面这条路去吧!”
岳怀冰在他说时,已细细地打量观察着眼前的每一条道路!
就只见东面一片奇花异草,亭台楼谢点缀得很是雅致,只是他却留意到有五座石头的小小阁楼,分踞五方,足证沈海月话没有错!
西面是一双刀斧般分峙的黑白峭壁,石峰上寸草不沾,光华如镜,一目望过去石道婉蜒,如龙蛇舒展,不知道有多长多远。
岳怀冰更注意到这条峡谷其实宽度仅可通人,顶多可以双人并行。
设想如此险要地方,两处石峰上,果真如沈海月所说,要是设有埋伏的话,那么人行其间,既不能飞越峭壁,又身当众弓之的,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亦只有任人割宰之一途了。
北面一片云海苍茫,可以隐约看见集结的冰雪——看起来这是一条最宽的可行之路,只是岳怀冰只看了一眼,也就寒了心。
正如沈海月所说,通路尽头是一孤峰,其下是危崖万仞,上去将是死路一条!
倒是南面——
在衍生着的松柏林子里,飘过阵阵松子清芬,云随山风时开又阖。
第五章剑罡如匹练,玉手拯游魂
松林里时有几声凄厉的猿鸣,可见得是一块适于人居的地方——
但是,摘星堡却把这块地方,视为禁地——
岳怀冰再细心留意地观察,发现通向南面后山那片地方一有一道长有十数丈,粗若儿臂的钢链横锁着,除此之外,尚还坚立着三块石碑!
石碑上红色雕刻着“戒入”两个大字,显然这是用来告诫本堡各弟子职司!
岳怀冰看到这里,心里一动,已联想到了雪山之上的那一对奇异兄妹。
想必那怪人雪山鹤言之非虚,必定是他们与摘星堡方面早已有约在先,后山万松坪以南,整个大雪山后山地方,是属于他兄妹二人的禁区,以北方圆百里,才是摘星堡的权力范围。
如果照怪人雪山鹤的说法,即使是这块摘星堡现有的地方,也是兄妹二人借与他们居住的。
……这多年以来,他们之所以能够彼此相安,互不侵犯,全系摘星堡由上至下各人,刻意遵守着这项约定使然!
由于那对兄妹的奇异素质,岳怀冰得曾亲眼目睹,是以深深相信,即使是眼前这位目高于顶的沈海月,只怕也不敢轻撄其锋!
岳怀冰在对四周的环境略作了解之后,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
沈海月一笑道:“贤契,你可准备好了?”
岳怀冰道:“随时候教!”
沈海月冷冷道:“我的心情至为矛盾,站在人心世道的立场上说,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下毒手,可是另一个念头,却逼使我对你非下毒手不可,这也是我为什么摒退各人,单独把你引来此处的道理!”
“所以这二十招也必将是你生平绝学杀手!”
“你说得不错!”
他的剑向侧方一指,说道:“你且看来!”
顺其剑指处,岳怀冰立刻发觉到一棵排云直耸的孤松,先时岳怀冰还不曾发觉到,此刻经沈海月宝剑指处,岳怀冰才霍然发觉到那棵松树树干之上,居然高高悬挂着三颗人头!
正是岳怀冰亲手斩下的三颗人头。
“我所以要把三位拜弟的人头悬挂此处,主要的就在于激发我向你下毒手的决心—
—”
长叹一声,他转向岳怀冰道:“来吧,把你刀上的武功尽情施展出来吧,老夫这颗颈上人头,随时预备双手奉上,只要你有本事!”
岳怀冰刀势向下一矮,足尖飞点着,已如同一只狼也似地扑了上来!
他身子方一欺近,只听得沈海月高叱了一声:“着!”
一股迎面扑来的劲风,直向着岳怀冰脸上袭到,岳怀冰方自暗叫不好,正待反手护向面门时,沈海月身躯已如同走马灯般地转向一边!
同时间,他掌中长剑在左手的剑诀里,施展了一招“倒插花”,伸吐着的剑芒,连同着原本就有三尺长短的剑锋,直向着岳怀冰脑门上直扎了下来。
岳怀冰只觉得背脊项里一阵子发冷——总算他一上来就全神贯注,这时哪里再敢少缓须臾,足下一点,已把身子窜了出去。
饶是如此,沈的剑尖已在他背上划撩开一道半尺许长的大口子——所幸伤的只是衣服,皮肉只个过差在毫厘,岳怀冰身子虽是旋了出去,却已吓得面无人色。
他陡然记起来,那一日痛禅和尚,向自己透出的口风,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和尚分明告诫自己说沈海月出剑,逢单,即一三五七九,必是杀招,二四六八十双数乃是诱敌之招。
和尚的这番指点,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在他脑子里,何以此刻情形并非如此——
一念未完,沈海月第三招已然出手,一口闪烁着刺目奇光的长剑,紧紧贴着他面上向外展出。
这一剑直向岳怀冰脸上罩盖下来——何以谓“罩盖?”因沈海月剑上光华,形成了一大团剑雨,有如一把张开的雨伞般,直向着岳怀冰头脸全身各处落了下来。
岳怀冰默记着痛禅和尚的指示,只当逢单数便是杀招。是以就在对方剑势落下的一刻,自己施展出全身功力,一口雪花刀,挟定了唬人巨力,一刀猛挥而出,这一刀,刀势如山——
岳怀冰自信施展出十分力道,即使是沈海月接得住自己这一刀,可是四溢的刀风,必能趁隙把他杀伤,是以这是他满怀信心的一切!
无奈事情大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岳怀冰的刀势方一奔出的刹那之间,沈海月长啸一声道:“好刀法!”
他那口递出的长剑,分明无意伤他,旨在诱敌之招,这么一来,岳怀冰的全力施展,正中了他的下怀。
眼看着他身子云般地起在半空。
在空中一挺一折,极其美观!
等到岳怀冰发觉到一刀走空之时,其势已是不及。
带着一股子砭人肌髓的冷风,沈海月的长剑,却改由岳怀冰的左手后方向外撩出去!
这一剑,可就在岳怀冰手臂上挂了彩头!
剑尖过处,血光乍现!
岳怀冰嘴里“唔”了一声,足点处窜出了丈许以外,但只见那只持剑的右手背向上引伸连续之处,留下了一道血槽!
急切间,他也不知道伤势有多严重,总之,无限的气馁和伤感,一刹时袭击着他!
敢情那个大和尚骗了他。
对方的杀手分明是设在双数招式之上,而和尚却告诉他是单数!
正因为这一念之差,自己几乎做了剑下之鬼!
使他痛心的是,世上人心竟然险恶如此,就连一个皈依佛门,看来有道的高僧之言,也不能相信。至于那个陌生的痛禅和尚,何以对一个初见面的陌生人,竟然如此陷害,诚然令人百思不解了。
当然这些感慨,归纳起来,在当时来说,只在一念之间!
岳怀冰那只持刀的手,只觉得一阵子颤抖,掌中刀竟然是再也把持不住“呛啷”一声,落下尘埃!
这本是性命一发之间——
沈海月果真于此刻取他性命,诚然易事!但是此老偏偏喜欢增加一些杀人的情趣!
一招得手,他单手托着颔下长须,身子如同一片枯叶般,已飘到了数尺以外!
“小伙子——不要紧,换一只手,拾起刀再来!”
说话时脸上固然带着笑脸,可是却掩不住他笑脸之后冷酷的杀机!
岳怀冰冷冷一笑,足尖一勾,已把地上刀勾飞跳起,左手一伸,接在了手中。
这时他右腕上的血,热刺刺地顺着手面滴落直下,如不设法先行止住,一盏茶后只怕已无力与对方交手。
所幸沈海月此刻自信托大,一副优容自得模样,并不急于出手——
他只不过出手四招,已使对方负伤挂彩;而且最厉害的杀手招式还未曾施展!
所以,他觉得笃定得很,自信在未来的十六招之内,定必可以轻轻松松地杀死对方!
“小伙子!你现在应该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吧!老实说,你那两手三脚猫,差得远呢!”
岳怀冰把左手的刀,紧紧咬在嘴里,同时左手运指如飞,一连在右手腕上“天府”、“侠白”、“尺泽”、“青灵”、“少海”诸穴道上各点了一指!
点穴手法不尽雷同!
此刻岳怀冰是用以止血,是以全凭本身所练的指为内气,以之透穴定脉,这种点穴手法诚然可以谓之不易!
指为一下,流血顿止!
然后他刀交右手,气势昂然地向着沈诲月道:
“沈前辈你好厉害的杀手!还有一十六招,就请快快展出,后辈也好多多地增加一些见识!”
沈海月身躯一晃,从容地飘身来到了他面前。
“我这第五招叫‘火中取薪’,第六招‘倒卷白云’,你要仔细了!”
岳怀冰只把丝丝内劲,贯注于刀身之上,一双眸子注意着对方一双肩头之上!
果然沈海月话声一落,怒叱一声,掌中剑穿心直出,有如惊魂一闪!
岳怀冰有了前番见解,自不会再贸然上当——
对方既然摆了一个上来拚命的样子,自己少不得也与他虚张声势一番!
是以,就在沈海月的长剑渲染着一天剑气,当面直刺过来时,岳怀冰相应地也发出了一声嘶吼,掌中刀假意地再次贯足真力,直迎着对方剑身上猛然挥磕过去。
刀锋和剑锋,眼看着就要撞上的一刹间。
沈海月一声长笑,陡地抽回了剑势,足下一个跨步,反手出剑,好一手“倒卷白云”
——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手!
无边的剑气,幻为一片白光,在他转身侧转的一刹那,直欺向岳怀冰前胸上冲压过来!
这一手好厉害——
如果说岳怀冰仍如先前,误把单招当成杀手,那么他万万是逃不开对方这一手厉害的杀着。
只是,情形大非如此!
岳怀冰在一连两次吃亏之后,第三次可就学了乖,于是,就在沈海月身形卷到的一刹那,岳怀冰的刀也同他的剑一般快地抽了回来。
沈海月的剑不是劈向岳怀冰的正面前胸吗?
岳怀冰也不含糊,他的刀在身形一转之间,同样快地反劈向沈海月的后背——
他虽手面负伤,可是却丝毫也没有损及他的内在功力,尤其此刻作生死存亡的拼命时,力道自然是贯足了。
沈海月顿时觉出了厉害!
这时候他如果坚持不撤招的话!固然十拿九稳地可以毙对方于剑下,可是自家也万万难以逃开对方那等凌厉的一刀!
这一手显然是沈海月所没有想到的!
双方的动作,同样的利落。沈海月的剑到,岳怀冰的刀同样地到。
这种情形之下,沈海月顿时只得软化了下来!
他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身形转侧之间,像一片云似地飘了出去!
同样的情形下,岳怀冰也向着另一个方向闪了出去!
现在岳怀冰已经证实了对方动手过招的密诀,原来逢单就是虚招,双数才是实招,本乎此,在他还没有把自己摸清楚以前,大可以以己之实,攻其不虚,给他来上一个厉害!
想到这里,他就抖擞起十分精神,一口刀平端在面前,防备着对方即将出手的杀着。
沈海月一抖剑身,再次袭上来,这一次大反前态,剑尖堪堪已临岳怀冰面前,蓦地停住不动。
“贤契,我的剑要削落你的双臂,你要仔细了!”
话声一落,他剑下一抖,“叭”的一声,剑尖上爆开了一朵剑花。
就在这朵剑花的光影尚未消失之前,沈海月身躯下盘,掌中剑扇面也似地展了开来——
这又是岳怀冰未见过的一式怪招——就在一天剑影尚未消失之前,岳怀冰已感觉到右肩上一阵透骨刺痛,已为对方长剑戳了个透穿!
岳怀冰怒叱一声,道:“老匹夫!”
他的刀就势向上一提,在这只右手尚还能运力的当儿,拚命地一刀砍了出去。
刀上聚集着一股凌人的冰雪之气——
如果说这两年雪山刻意练刀有所成就的话,那么这项成就也就在于此了。
刀光一吐,沈海月陡地一惊,叱一声:“好!”
抽剑,退身,看上去是一个势子。
岳怀冰这洗雪一刀,虽不曾伤着了他,却把他那自命潇洒的一部长须,齐腰砍为两段。
一时间空中散满了须丝,在一蓬刀光之后,沈海月就空翻起的身子,如出云之鹤—
—
松树枝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