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翠雀吃吃笑道:“想不到她更不是东西!”
彭公志哈哈笑道:“贤侄是怕你心急要抱孙啊!哈,你看怎样,老弟,昨夜不是说了,虎父没犬子吗!”
一干宾客闻声大笑。
赵四娘的脸登时红得像个柿子。
欧阳长寿陪着笑,道:“这孩子是心急一点,不过,也确是过了份,等下还是要罚!”他自己风流成性,儿子这般德性反而对了胃口,深觉孺子可教。
詹天宏双脚一跺,急道:“不是那回事,是,是……”
欧阳长寿脸色一沉,又问道:“那是什么事?天宏,你今日怎样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
詹天宏低头在欧阳长寿耳边轻语了一阵。
欧阳长寿一听,脸色一变,手足乱颤,半晌推开桌子,轻喝道:“四娘,快跟我进去看看!”拉着夫人的衣袖向内宅跨去!
众人都是一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彭公志道:“老长寿怎地走得这般匆忙,莫非新娘子抵受不住么?”
柯姓青年接口道:“敢情是,前辈不是说虎父无犬子么!”
彭公志哈哈大笑,众人也是一阵哄堂大笑。
青虚道长,百侣及百德大师轻声喧了一声佛号。
菜已凉了,糕点亦都凉了。不但欧阳鹏及巢小燕尚未出厅,连欧阳长寿及赵四娘夫妇亦不再露面。
此刻,厅上的宾客都诧异起来,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半晌,总管詹天宏才自内堂出来。“诸位佳宾,庄主吩咐他有点事不方便出来,请各位先用膳。一会,庄主自会出来跟各位见面!”
彭公志大声道:“詹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在下也不清楚!各位不要客气,快请用膳,敝上好出来相见!”
崔一山跟彭公志互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纳闷。
用了膳,只见内堂走出了一大群家丁,不但撤去酒席,连堂上的红幔及斗大的双喜字也解了下来。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但都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红幔解下,跟着摆上香炉灵位,詹天宏点燃了两支大白烛。
紫翠雀眼尖看到灵牌上的麻头小字,脱口惊呼道:“是欧阳庄主的公子及媳妇!”
厅里立即嗡地响起一片惊呼声及低语声。
正在惶恐惊诧中,欧阳长寿及赵四娘自内宅出来了。
大红吉服换上了白色的素服,短短的时间,欧阳长寿好似苍老了十年般。此刻,要是还有人说他长得年轻,只怕会笑掉旁人的门牙。
赵四娘跟他也无异样,只是多了一点不同,她双眼浮肿,腮边还有泪迹。
大厅里尽管站了千多二千个人,可是却静得落针可闻,似乎这些人在那一刹那连呼吸都已停住。
欧阳长寿双眼望着横梁,脸上肌肉不断抽搐,颔下的长须无自动,双脚抖个不停。
良久,赵容国轻咳一声,柔声道:“长寿,鹏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声尖锐的呼声,发自赵四娘之口,接着是一阵令人心酸的泣语:“爹,你,你外孙死得好惨!”
大厅里的贺客尽管都已猜到一些,可是这件事出诸赵四娘之口,到底分量不一样,刹那都是心头一沉,有几个忍不住发出了几声惊呼。
尖呼之后,又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赵容国身子抖个不停,欧阳长寿也像筛米般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彭公志不敢吭一声,百侣、百德连宣佛号,接着低低地念起往生咒,声音越来越大,听在赵容国耳中似乎响起一阵闷雷,震得他心头狂跳难止。
紫翠雀悄悄地把鲜红的披风解了下来。
欧阳长寿突然暴喝一声:“是谁跟我欧阳某有仇的,即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残杀无辜!”
赵容国陡地一转身,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众人只觉得他目光冰寒似水,锋利如剑。
“是谁下手的,给我站出来!”赵容国一发威,像头发怒的雄狮,须发俱张。
詹天宏急声道:“苏革志,谭兴家,莫佩华你们三个立即带人守住各处庄门,无论是正门偏门还是角门都关上,没有命令不能放过一人离开!这任务由诸领班负责!”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青虚道长合什宣了声:“无量寿佛!”
欧阳长寿强振精神,压下翻腾的思绪,涩声道:“欧阳某晚年得子,又在行将就木之际痛失爱子佳媳,在此大喜之日适逢此变,洞房成的鬼域,喜事变丧事,欧阳某此际之心情各位可想而知了,得罪了,请各位在舍下小住几天,不便之处,深感歉疚!待查出凶手之后,欧阳某当再设宴谢罪!”
厅里宾客立即低声耳语起来,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彭公志振吭道:“欧阳兄是说得有理,在场之人都是江湖上的好汉子,若是自问没有杀死贤侄的自可安心住了下来!”他刀法高超,地位崇高又兼霹雳般的性子,众人都不敢顶撞他。
彭公志顾盼四周一下:“若是杀了人的,有种的且站出来,不要连累旁人,若是杀得有道理的,彭某绝不护短!
宾客听了心中暗暗赞好,可是半晌仍没人站出来,大厅里群豪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做声。
欧阳长寿脸上变色,一阵青一阵白。赵四娘头发蓬散,脸上一时悲一时怒,她快要疯了。
一个年轻的宾客道:“庄主,要是在座有人有急事急着离开,但凶手又未查出,请问他可否离开?”
欧阳长寿脸色一沉,厉声答道:“不行!”
那青年仍然不亢不卑地道:“庄主,在下相信在座的人无人不尊敬庄主,因此才不远千里到此祝贺。不过,像在下家内老爹本已抱恙在床,在下恨不得……”
“说什么都不行!”
那青年的话显然搏得不少人的同情,立即有人接腔道:“庄主,你老年失子固然悲痛,说句失德的话,假如那小哥的老父临死之前亦未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脸,试问这又是多大的罪过!”欧阳长寿脸色一变再变,全然失去往日的风度。“这些事老夫不理!总之找不出凶手,你们都别想离开!”
“要是凶手不是宾客,而是偷偷潜了入来,又再偷偷潜了出去,我们岂非就要在此过一生吗?”
欧阳长寿愕了一下,仍然固执地道:“欧阳庄是纸糊的么?任人来去自如!告诉你们,昨夜本庄依然照例派出护院巡逻各地,外人岂能轻易入来?而你们都持有欧阳某的请帖,即使不是欧阳庄的亲友也绝非对头,难道欧阳某会把对头请来?所以要各位留下协助调查!”
那人也异常固执,沉声道:“庄主说得不错,到此的绝非庄主的对头,但庄主总也不能强人所难!”
“欧阳某要是一意孤行呢?”
“你自信能对付得了这许多各地的英雄?”
欧阳长寿听了又再一愣,赵容国接口道:“河北赵家无论如何都跟欧阳庄共进退!”
一时之间,厅上的气氛便显得又尴尬又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詹天宏突然插腔道:“庄主,请帖是由卑职负责派发的,所有来宾都在上面签了名,卑职手里有一本嘉宾留名,不如待属下取来点名,看看有没有溜掉的!”
彭公志忙道:“詹总管此计甚妙!”
紫翠接口道:“对,要是有人溜掉,那一定必是凶手!若非作贼心虚他怎会偷偷溜掉?”
赵容国轻舒了一口气,望欧阳长寿打了个眼色,赵家跟欧阳家势力再大也难以跟座上的各处英雄对抗。
欧阳长寿怔怔地道:“天宏,快去取来。”
所有的来宾都站在庭院里,待詹天宏喊了名才进入厅里。
近午,已有小半的宾客移到大厅在,烈日下人人头上冒汗,不过,此刻大家总自算能体谅欧阳长寿的心情,秩序很好,一切异常安静。
总管詹天宏继续喊道:“柯去邪柯大侠!”
“有,大侠不敢当!”却是昨夜闹洞房的那个柯姓青年。
“司马城!”詹天宏再喊一声:“司马城!”
没有应声,詹天宏再喊了两遍,仍没反应,便在册上作了个记号。
欧阳长寿急声道:“谁人知道他的底细!”
有个中年汉子立即答应:“他是中州司马千钧的儿子嘛!”
欧阳长寿道:“老夫不是指这个,我是连这个也不知道,欧阳家还能在江湖立足?老夫是想问一下,有人知道他跟小儿或者小媳妇是否有仇怨!”一顿,“咦,我好像记得没有请他,是请他爹,‘百步神拳’司马千钧的,天宏!”
詹天宏急应道:“老司马病重,所以叫小司马替他来。”
“嗯,崔兄弟你号称‘中州大侠’,跟司马千钧是老朋友了,对他儿子当亦清楚……”
崔一山沉吟了一会,才道:“还算熟悉。”
“那么他跟犬子……”
崔一山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孩子很有孝心,聪明能干,又能用功,文才武功都很不错的,说句得罪的话,他武功绝不在鹏侄之下!”
欧阳长寿脸色有点难看,崔一山却没有看他,轻咳了一声,喟然道:“去年小弟曾说他也追求过小燕侄媳,不过,这都已成过去了!”
他声音虽小,但场上落针可闻,人人都听见,心头都是一跳。
欧阳长寿突然一阵大笑,笑声不止,声如裂帛,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飞下。
欧阳长寿足足笑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停止。“刚才欧阳某多有得罪,如今事情已经清楚,请各位到偏厅用膳,膳后若有人要离开,老夫绝不阻拦。”
众人扔下几句门面话,举步人偏厅,有人却在替司马城暗暗担忧。
崔一山嘴唇一掀,欲言又止,低着头跟在人群之后。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毫无味道,饭后都出庄准备丧礼。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
昨日的宾客,今日都成了吊客,人生之变幻以此为甚。
欧阳家的仆人众多,只一个下午已把寿木寿衣等准备好了,跟着是替死者沐浴更衣,最后才把这一双同命鸳鸯葬人棺里。
欧阳长寿及赵容国怔怔地望着仵夫工作。赵四娘抚尸大哭,泪水似瀑布般泻下。
厅里昨日的贺客,今日的吊客都觉得心头如铅一般沉重。
到此为止,各人才隐隐约约知道,欧阳鹏及巢小燕是让一柄剑杀死的,就死在床上。
半晌,赵四娘突然道:“咦,怎地小燕头上那枝金钗不见了?你们怎地没把它插上?”
仵夫道:“禀夫人,小的根本不见有根什么钗。嗯,是什么式样的?”
“好像是一头展翅欲飞的凤凰,眼睛嵌着两颗翡翠玉。”
欧阳长寿打了个冷颤把目光抬起。
仵工忙答道:“没见过,真的没见过,小的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妄动一物。”
“谅你也不敢。”赵四娘轻推屯欧阳长寿一把,“长寿,你记得吗,昨日小燕的头插了根这种金钗。”
欧阳长寿默默点头,身子无风自动。
“长寿,会不会是让凶手取走的?”赵四娘觉得这里头可能是一件极大的秘密及线索。
欧阳长寿神态惘然。
赵四娘叹了一口气,知他心里难过,转头对詹天宏道:“詹总管,请你派人到清音庵把慈心师太找来,她也真是的,自己唯一的徒弟出阁之日也不来一下,可怜小燕她没爹没娘……”
哭声再起。
欧阳长寿轻轻拍了她一下,赵四娘觉得手凉如冰,不禁伏茁他肩上抽泣起来。
吊唁的亲友陆续到来,欧阳长寿及赵四娘才起身默然答礼。
太阳西沉,天色渐暗。
众仆点起无数的白烛。同样是蜡烛,昨夜的烛令人觉得和欢喜庆,今日却充满冰凉的凄清。
欧阳长寿及赵四娘晚也没吃,赵容国亦劝之无效。
昨日来的许多宾客都已散去,不过,崔一山、彭公志、紫翠雀、青虚道长、百侣、百德大师这些人及其门下弟子,仍然留下欧阳庄过夜。
起更了,灵堂内清惨惨,冷冰冰,欧阳长寿坐在棺边一动也不动,脸上呆如木偶,看不出他心里想些什么。
也许什么也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一大惨事,欧阳长寿还能想些什么?
赵四娘看了丈夫一眼,吃了一惊,短短一天,欧阳长寿的双颊便深深陷了人去,双眼没有往昔的丝毫神采,像木头般插在棺边。
赵四娘不觉又垂下泪来,这个丈夫一日之间已使她几乎认不出来,往昔无论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天崩地裂的大事,他都未皱过一下眉头,现在……
赵四娘心痛地道:“长寿,你昨夜没睡,去躺一会吧。”
欧阳长寿默默摇头,看来好像要坐到天明。
赵四娘目光又再模糊起来!
二更梆子声传来,欧阳庄里静得像一潭死水,连犬吠声也没有。
灵堂上,赵容国叹道:“长寿、四娘睡吧,有事明早再商量。”
“爹,你先睡吧,女儿还不困。”
赵容国虽然生了四个女儿,可是最疼爱这么女,他无限怜惜地道:“听爹的话,去睡吧,明早还得去找司马老头算帐呢,那老头可非庸手,没精神哪能应付。”
赵四娘精神倏地一振,此刻若有什么能鼓舞她的话,只有报仇这件事,她拉一拉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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