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王嘴角牵动,双目略合,组成了个很讥刺的笑容,道:“本王当然相信。木老爷子说的话,从一开始本王就很相信。所以本王现在就要从这群人中找出谁是吉娜的未婚夫来。本王问一声,就杀一个人,若是一直没有人出来,就杀到你们一个人都没有为止。本王的话,不知木老爷子又信不信?”
他的语音平静恒定,似乎是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木阗却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嘶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吴越王沉下脸,冷冷道:“本王没说不相信你啊。欧阳健。”
欧阳健忙躬身道:“属下在。”
吴越王淡淡道:“准备好刀了么?”
欧阳健阴恻恻笑道:“王爷放心,早就磨得风快了,绝对不会让他们多痛苦。”
吴越王叹了口气,道:“那就放心了。可不能让别人认为本王太过残忍。”
欧阳健大声地答应了,慢慢转身。吴越王脸露一丝嘲讽,盯住木阗。眼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地变来变去,显见心中迟疑不决,道:“很好!到现在还不答应,本王都不得不佩服你的胆气了!既然如此,就成全了你又何妨?反正料想这观音菩萨跑得也不远,几千人的痛哭惨叫之声,已足够将她感动回来了!”说着,再也不等木阗回答,手一划而下,三千人利刀齐刷刷举起,月光之下尽是冰寒的闪光,便向着苗人劈了下来!
就听一声清脆的娇叱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坏,快快放开我的族人!”
吴越王抬头望时,就见一女子衣袂飘飘,卓然立于左边的山崖上,虽然衣衫已被山石挂得破烂不堪,但看去衣袂飘飘,真有些观音临风的感觉。
吴越王笑道:“你就是吉娜?”
那女子脆生生地道:“就是我!你赶快将我的族人放了,你要我去做什么,我去就是了。”
吴越王微笑道:“不是做什么,而是去做天上地下,荣宠无上的贵妃娘娘。也只有这样,才配的上你观音降世的身份。明明是别人盼都盼不到的福气,本王就不懂你的父兄为什么这么极力反对。”
吉娜哼了一声道:“你们汉人还有什么好心肠对我们?说的好听而已。”吴越王笑道:“你先下来,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行装,就知道端的是好心肠还是坏心肠了。”
吉娜撇了撇嘴,道:“我看你这个人就不象好人,还讲什么心肠的好坏。”倏地将身一耸,直向山崖下投来,吴越王惊叫一声:“小心!”就见吉娜如小鹿般在崖上跳了几跳,已来到了场中,身手甚是敏捷。吴越王一挥手,兵丁们井然有序地从苗人中退了出来,在吴越王身后布起了好大的方阵,甲兵铿然,这么多人,却连一点嘈杂之声都没有。吴越王道:“你看,你说放人,本王便放人,还不算好人么?来人,将贵妃娘娘坐的七宝香楝抬过来。”
就见几十个兵丁牵着一辆八匹马拉的大车出来。车上珠绕翠铺,宝光射眼,那车都是用合抱粗的檀香木雕就,上面刻满了山川社稷,虫鱼鸟兽,彩凤名芳,瑞趾祥鳞。璎珞重障,轻纱曼遮,浓渥的香气沁出,真是中人欲醉。华丽富贵之气,就是吉娜这生长族酋之室的贵族,也不觉瞠目。吴越王见状微微一笑,道:“我们现在就坐上去好不好?”
吉娜兴高采烈地道:“这是给我坐的么?好漂亮哦。”
吴越王道:“天下有资格坐这辆车的,就只有吉娜小姐一人而已。这算不了什么,到了皇宫中,比这个还好还有趣的东西多着呢。”
吉娜随口问道:“什么是皇宫啊。”
吴越王道:“就是皇帝和你住的地方了。里面好多好多的房子,若没有人领着,任谁都会迷路的。”
吉娜歪头想了想,道:“那我不去了。那么大的地方,走到迷路,我想出去玩都不可以,还有什么意思?不去!”
吴越王笑道:“到时候姑娘母仪天下,想要去玩,自然有千千万万人争着领路。”吉娜道:“那我也不去。我不喜欢住在家里,我喜欢住在外面。”
吴越王道:“那可不行。以后你宠冠后宫,天下楷模,这些奇怪的习惯,可一点也不能再有了。”
吉娜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家。”转身拉起木阗跟嵯峨他们,就要向外走。
吴越王脚微一顿,一道凌厉的罡气以自身为原点飚出,席卷整个广场。刹那间仿佛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众人立足不定。吴越王冷冷一笑,道:“本王没说离开,谁敢离开?”
吉娜道:“那人家说了不去,你还要怎样?”
吴越王慢慢道:“我知道你马上就会求着我带你走的。”手一扬,三千甲兵立时长刀出鞘,发出极响亮的崩击声。拿人命来威胁虽然不是个很好的办法,却总是那么有效。
三千甲兵齐声呼喝,摆开谨严的战阵,长刀霍霍,向前冲去。
突然,静谧的苗疆中,涌流充溢满逼人的杀气!这杀气隐然成形,竟然满盈的月光都黯淡了下来。顷刻之间,一物夹着尖啸从天而降,轰地击在战阵之前。那战阵竟然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气,向前推进。
头可断,血可流,但命令不可违,他们是军人!吴越王的脸色却变了,他突然抬手,道:“暂住!”三千甲兵一起顿步,就见吉娜冲下的山崖处猛然站起了一个黑衣人,她手上托着一个巨大的石球,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那石球以极为迅捷的速度旋转着,倏然化作万千碎片,暴雨一般倾泻而下,夺夺夺夺一阵厉啸,全都恰巧击在甲兵与苗人之间。吴越王的脸色变了——这又是何等样的武功?
他仰起头来,盯着黑衣人。就见那人手中碎石散尽之后,露出一小块黑黝黝的铁片,那人一手抓住,冷冷道:“接令吧!”
厉啸声破空裂云而起,那令牌从黑衣人手中弹起,撕拉出一道漆黑的尾光,向吴越王射了过去。物还未至,奔涌激起的风声已然先声夺人。吴越王手一张,待要接住,猛觉气息微微一沉,当下双掌齐出,“轰”然一声大响,那物向外飞去。令牌所带的劲力沉雄老辣,吴越王心高气傲,不肯后退,内息催起,奋力抵抗,一时只觉五脏六腑都快翻转了过来。崖上黑衣人飘飘而下,伸手就令牌接在手中。
吴越王深吸了口气,目中神光乍显,将内息纷乱一齐压住,沉声道:“苍天令主?”
黑衣人也不答话,手一翻,将那面令牌完整地亮了出来。隐隐月华之下,就见那漆黑的牌面上仿佛有淡淡的青光流转的,如云如水,澹荡不定。吴越王脸色连变,那人并不看他,举令一挥,劲气凌空,哧的一声在吴越王的面前画了一道横线,沉声不语。
吴越王脸上闪过一阵怒意,欧阳健畏惧地看了黑衣人一眼,想要止住吴越王,却又不太敢。吴越王突然哈哈笑道:“既然苍天令主亲至,本王不妨让你一步。但你护了一时,护得了一辈子么?”一语说完,再不看木阗等一眼,拂袖转身而去。三千甲兵阵型不变,肃齐划一地随着吴越王向峒外行去。木阗眼看如此声势,吴越王虽退而威势不减,来日正是大难,哪里有丝毫喜悦之情?
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就此退去,一时也没有追赶。
只有吉娜最是高兴,跑过去偎依着木阗,道:“阿爸,你看大坏人都走了,您还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呢?来我们继续跳月吧!”木阗一声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当真是护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护一世?这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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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旌蔽日兮敌若云
当先一人蟒袍金冠,满面春风,见了木阗抱拳一揖道:“孤陋之人,鄙处深宫,久闻先生风颜,未缘识荆。今日一见,清健更胜所闻,实可共喜也。”
木阗听他文绉绉的说话,片言不提纳亲之事,与欧阳健所走的正是两个极端,不由心下一沉,知道此事不是随便可了的。当下急忙率着几个儿子跳下台来,躬身施礼道:“王爷驾临鄙地,实在是蓬壁生辉。正赶上我们苗人的跳月大会和小女的出嫁之日,请王爷移驾坪内,小女的婚典,还要请王爷主礼。”
吴越王瞳孔倏然收缩,一双眸子凛然生威,盯着木阗看了片刻,淡淡道:“你的女儿要出嫁?”
木阗道:“叨逢王爷的福气,小女姿貌虽陋,总算也有人求亲了。”
吴越王淡淡道:“吉时在什么时候?”
木阗俯首不敢仰视,道:“便在今晚!”
吴越王沉声不答,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纵声笑道:“那实在不巧的很,本王原本带了诏书来,要册封你女儿为贵妃娘娘的。”
木阗垂头道:“那实在是小女没有福分,配不上这么高的荣耀。吉时将到,还请王爷移驾。化外野人,不胜荣崇之。”
吴越王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办法。”
木阗大喜,将身一侧,道:“王爷请!”既然先说动了吴越王,那就好说了,吉娜找不找的到,应该嫁给谁那都是小事情,大不了找几个人混充一下,反正吴越王又不可能在苗乡呆多长时间。
吴越王突然笑了笑,他一笑,原来精明干练的脸庞就变的说不出的慵懒。吴越王等这个慵懒的笑容在脸部固定,然后消散,才轻轻道:“那本王就只有抢亲了!”
木阗一呆,道:“这怎么可以!”
吴越王又是一笑,这一笑就显得无比的阴沉:“怎么不可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说的话,你敢说不可以?”
木阗嗫嚅道:“可是小女已经许人,您堂堂王爷,怎么能这样做?”
吴越王大笑道:“世人哪知什么叫对的,什么叫错的。本王只须做出来,你们遵守就可以了。问什么对与错,这不是你们的本份!”
木阗尚未作答,旁边雄鹿见一向强横的阿爸居然一再示弱,忍不住跳向前来,拔刀怒喝道:“你们这么欺负我们苗人,除非把我们全杀了!否则遮翰神的子孙,由不得你们欺侮。”
吴越王嘿嘿冷笑,斜睨着他道:“你以为本王杀不了你们么?慢说本王一声令下,小小大熊岭立时夷为平地,就是本王一伸手,恐怕也不是你们这几十个人能承受起的!你要不要试试?”
雄鹿大叫道:“试试就试试!我们遮翰神的子孙,宁可死了也不受别人的侮辱!”
吴越王倏然神情一肃,继而冷笑道:“遮翰神、遮翰神,本王倒要看看遮翰神能不能救得了你们!”说着,手一屈一送,一道掌力隔了丈余远直送而来!
雄鹿哪知道他此掌的厉害,大呼小叫地挥刀直向前冲去。吴越王冷笑不绝,掌力潜涌,雄鹿还未冲近他身前三尺,就觉一股大力迎面扑来,登时气为之窒,一声闷哼,向后跌了出去。木阗、嵯峨、钜野见势不好,慌忙抢上去接,就觉雄鹿的身躯沉重无比,宛如山般直向后压了过来。三人胸口一口气直沉下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后跌。吴越王掌势更不停留,如奔龙般追袭而来,将四人一齐冲天卷起,向那高台上跌去。就听咔嚓嚓一声响,那高台竟被他一掌冲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吴越王缓缓收掌,傲然仰头而立,似乎很满意这一掌所造的效果和声势。
眼看木阗等人狼狈趴起,却又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吴越王点了点头,悠然道:“这下你们知道什么叫对、什么叫错了吧。”一摆手:“全绑了。”回头对木阗笑道:“现在你们应该比较听话了。”再对欧阳健道:“带人,搜索整个苗乡。小小地方,也不用多了,去三千人,料想足够找出这尊水月观音的。”欧阳健自然谀词潮涌。
吴越王一声令下,在欧阳健的呼喝声中,身后的士兵缓缓移动,走出了三千多人,整整齐齐地将整个跳月大会围住,接着便开始逐人搜寻起来。兵丁对于平民,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颜色,何况吴越王吩咐下了:“使劲地闹,一直闹到木老爷子忍不住自己说出来。”那兵丁们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跳月大会就设在苗人村寨边上,苗疆近几年了无战事,居积甚丰,其民又好金银首饰,那些士兵趁了这个机会,扑上去抢夺,一时鞭打拉扯之声鼎沸而起。木阗手下虽然颇训练了些壮丁,但在欧阳健等人的监视下,哪还有还手的余地?幸好这些士兵总算还顾及到吴越王的脸面,不肯在女人身上打主意,但长刀霍霍,下手却一点都不容情。眼看苗民哭啼叫嚷之声渐起,木阗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吴越王一声冷笑,挥了挥手,兵丁闹的更凶了。一名校尉抓起鞭子来将身边的苗民打得满地惨叫,另一人提起一两岁的婴儿,就要向墙上掼去。木阗终于忍不住嘶声道:“住手!”
吴越王手一抬,刹那间寂静如同水波一样自他为中心传播开去,所有的士兵全都归刀入鞘,昂然挺立。方才夺来的财物散落一地,却没人再去看一眼。吴越王满意地扫视了四周一眼,将目光盯在木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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