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踱着步,一阵风过,吹得几上的纱灯灯焰摇动,一阵明灭不定。
那来的这一阵风?年轻人停步望灯,灯焰已稳定,毫无异状,但是,这时候他身后却响起个低低话声:“皇甫公子!”
年轻人倏然回顾,不由为之猛一惊。
水榭里,眼前,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个人,也是个年轻人。
颀长的身材,人长得只比他强,不比他差,但是穿着就比他差多了。
整个宅院禁卫森严,后院更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这年轻人是怎么进宅院,怎么进后院,又怎么进水榭的?年轻人虽是吃惊,但他胆量还算不错,很快的就恢复平静,道:“你是……”
眼前年轻人道:“罗家护院严四,相信皇甫公子已经听过了。”
敢情,这儿就是皇甫家,年轻人就是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脸色一变,难怪,今夜去罗家的人是他派去的,如今罗家这位护院来无踪,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皇甫家水榭里他的眼前,他派去的那些人呢,他们怎么了?他当然不好问,道:“原来你就是罗家那个护院严四……”
严四道:“先告知皇甫公子一件事,好让皇甫公子也安了心,皇甫家的人一个不少的没破一点皮,没流一滴血的都回来了,现在应该都在半路上。”
皇甫公子暗暗还真放心了,不过也够他难堪的,喜也好,怒也好,他都没形于色,只冷冷道:“说你的来意吧!”
严四道:“皇甫公子居然还会问我的来意,岂不可笑!”
皇甫公子脸色一变,似乎要动。
严四及时淡然道:“皇甫公子要是自信能快过我,尽管动!”
皇甫公子没再动。
“我相信皇甫公子也不会叫人,因为皇甫公子知道,那没有用,谁也不敢进来,谁也救不了皇甫公子。”
皇甫公子也没有叫。
严四又道:“罗家要是不够厚道,要是为已甚,就不会放皇甫家的人回来了,至少会留下几个。”
皇甫公子道:“你究竟要怎么样?”
严四道:“我来奉劝皇甫公子一件事,也来奉知皇甫公子一件事,我要奉劝皇甫公子的事是,皇甫公子你已经意在褚家姑娘,何必又想罗家姑娘……”
皇甫公子脸色又一变,惊声急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意褚家姑娘?”
严四答得好:“皇甫家是‘北京城’的大家,皇甫公子是‘北京城’的名公子,举止动静自然是京畿一带所关心的。”
这句话,皇甫公子很受用,很爱听,道:“那是我的事,本公子爱看上谁就……”
严四截口道:“皇甫公子,钟情一个,锲而不舍,不变不渝,是美事,是佳话,也让天下有情人感动,看上兩个那就不够专情,不是美事,不是佳话了。”
皇甫公子道:“我不这么想,我认为一箭双雕,让二美效娥皇女英,那才是为后世留传佳话的美事。”
严四道:“皇甫公子这话,也可以告诉褚家姑娘么?”
“当然可以!”皇甫公子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严四看了皇甫公子一眼:“我明白了,一定是皇甫公子在褚家姑娘那儿碰壁了,不堪寂寞,才转而他求,是不是?”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皇甫公子在褚家姑娘那儿碰了壁,为什么不像对付罗家似的对付褚家?”
“这……”“皇甫公子,你找软的捏,你的心性为人,也就可想而知了。”
皇甫公子脸色再变:“你……”
严四抬手拦道:“皇甫公子,你算不得英雄好汉,算不得一号人物,我对你也就不必再客气了,罗家有我严某在,它不软,也不好捏。从现在起,希望你打消你的念头,还有,你的人今夜打算在罗家放火。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今后罗家只要发生这一类的事故,帐就要算在你皇甫家头上,我唯皇甫公子你是问。”
皇甫家的人几曾受过这个,皇甫公子脸色大变道:“你……”
严四截口道:“皇甫公子,我不勉强你听我的,只要你认为有把握,尽可以照你的意思办事试试看。”
话刚说完,一阵急促步履声到了水榭外,紧接着,一个话声响起:“启禀公子,洪老他们回来了。”
严四道:“洪老他们应该就是你派往罗家去的那些人了,想知道去罗家的经过情形跟结果,你就问他们吧,免得让你脸上又挂不住,我告辞了。”他转身要走。
忽听皇甫公子咬牙一声道:“我就不信!”
他扬手拍向了严四的后心。
出手快,也极具劲道,是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比那个“洪老”要高明多了。
严四霍然回身,挺掌迎击。
砰然一声,皇甫公子站立不稳,踉跄往后退去,直撞到桌子上,他连忙扶住了桌子,脸都白了。
只听外头那人惊叫:“公子……”
皇甫公子急喝:“不许进来,外边等着!”
外头那人答应了一声,没了动静。
第 四 章
严四淡然道:“现在你信了么?是福是祸,皇甫公子你自己拿捏吧!”
灯焰明灭,灯影又是一阵摇晃,人已经不见了。
这种修为那见过,更别谈比得上了。
皇甫公子一拳捶在桌子上,大叫:“叫洪老来见我!”
外头又响起了一声恭应:“是!”
罗家的前院里的灯更亮了,但是人却只有一个,那是唐天星,他一个人在院里踱步。
忽然,有人叫他:“总管!”
他回过头去看,影背墙那边转出来一个人,正是严四。
他忙迎了上去:“严师父,你上那儿去了?”
严四道:“他们走了,我不放心,跟去看看。”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当个护院,不能高来高去还行?”
那可不一定,像罗家钱、周、孙、赵这几个护院,恐怕没有一个能高来高去,就算有,只怕翻个墙还可以,上个屋就很勉强了,更别提穿屋越脊了。
唐天星道:“老爷等了你半天了!快去见见吧!”
老爷等了半天了,除了感谢、嘉勉以外,那还有别的?严四并不见得爱听这个,可是又不能不去,他就要往后院走。
只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严师父回来了么?”
正是罗老爷的话声。
唐天星忙应:“是的,老爷,严师父回来了!”
随见罗老爷步履匆匆的从后院方向走了过来。
严四迎上去抱拳一礼:“老爷!”
罗老爷忙答一礼:“严师父,罗家又一次多亏了你了。”
,严四道:“老爷不要这么说,严四的份内事。”
罗老爷道:“皇甫家家大势大,他们做事,从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只怕连累了严师父你。”
严四道:“护院本来就是这种差事,有什么连累不连累,怕连累就不要吃这碗饭,不过依在下看,那位皇甫公子应该不会再动提亲念头了。”
罗老爷忙道:“怎么,严师父,难道……”
严四道:“在下只是照情势推断,只要不是很愚蠢,任何人都不会再找这种没趣了!”
罗老爷道:“严师父既然这么说,一定是有根据、有把握,那我就为了!”
唐天星却忧形于色,道:“严师父,你是不知道皇甫家这个儿子啊,他们家的恶势力养成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管什么事,只要他做了,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他不知道严四到过皇甫家,对付过皇甫公子,当然会这么说。
严四道:“是么?你们看着吧。”
唐天星自是还不放心,还待再说。
罗老爷那里已然道:“好了,唐天星,不要再说了,我对严师父信得过,时候不早了,让严师父歇息吧!”
严四抱拳道:“恐怕老爷才真正受到惊扰,请早点安歇吧!”
罗老爷道:“咱们都歇息吧。”
他一拱手,转身回后院去了。
严四也没再多说什么,对唐天星抱了个拳,也行向他的小院子去了。
都走了,唐天星一个人还在这儿干什么,他也走了。
罗老爷回到了后院,花丛里闪出了一条倩影,是那位大姑娘,姑娘她今儿晚上穿的是一套深色裤褂儿,合身、俐落。
罗老爷道:“你都听见了?”
姑娘道:“都听见了。”
罗老爷道:“唐天星真是,我都说过对严师父信得过了,偏偏他还在那儿不放心。”姑娘道:“这也不能怪他,他并不知道严四到过皇甫家对付过皇甫家那个儿子。”
姑娘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除非她另外派了人,或是她自己也暗中跟去了。
另外派了人?罗家还有谁能派的呢?她自己跟了去,可能么?如果另外派了人,那表示罗家另有不为人知的能人。
如果是她自己跟了去,那更表示姑娘她有一身不为人知的不俗修为。
不管是前者或是后者,罗家都不必另请护院。
但是,现在,罗家不愿人知道真相,请了护院。
为什么?看来,罗家这父女俩够神秘的。
只听罗老爷道:“你看这个严四……”
“还早,目前还摸不透他,尽管他应付了皇甫家,那并不能表示咱们可以完全相信他。”
罗老爷道:“那么他是不是那个李豪呢?”
“我还不敢确定。”姑娘道:“不过,他要真是那个李豪,就单纯多了。”
“怎么?”罗老爷问。
姑娘道:“他要真是那个李豪,顶多也只是改名换姓,到咱们这儿当个护院,以求藏身而已。”
罗老爷道:“可是李豪只不过是白回回开的‘骡马行’的少掌柜,‘查缉营’又为什么那么样对付他,甚至把白回回都杀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姑娘道:“不过,至少白回回此人对咱们来说,应该是友非敌,由此也可以知道,李豪这个人对咱们无害。”
罗老爷道:“如果他真是那个李豪,在这种情形下仍不肯离开北京城,就一定是要为白回回报仇了。”
“恐怕不全是。”姑娘道:“说不定他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那会是什么呢?”
“现在不知道,不过,往后看不难明白。”
罗老爷沉默了一下后忽然道:“白回回跟昔日西郊李家有渊源,是不是?”
姑娘道:“不错,渊源还不浅。”
“据说昔日李家遭贼的时候,只两位稚龄公子在主人至友拚死卫护下逃离,得以悻免。”
“是这样。”姑娘刚说了一句,神情猛震,急接道:“您是说……”
“刚好这个李豪姓李。”罗老爷道:“年龄也差不多。”
姑娘道:“可是当初杀害李豪满门的是闯贼,满虏没有理由对付他们,何况满虏还正在重修李家宅第。”
罗老爷道:“这有几种可能,第一,他们不知道李豪是李家后人,所以对付李豪,是另有原因。第二,他们知道李豪是李家后人,所以对付李豪,也是另有原因。”
姑娘道:“只不知道,你说的另有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罗老爷:“只不过,只要他是李豪,情形就单纯多了,而且是友非敌,咱们就可以跟他摊牌了。”
姑娘道:“那得先证明他是李豪。”
罗老爷道:“当然,不急,慢慢来,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姑娘与罗老爷缓缓行向堂屋,走着,姑娘忽然道:“您看,皇甫家那个儿子会这样算了么?”
罗老爷道:“不会,他不但不会就此算了,他还会想尽办法对付严四,非除掉他不可。”
姑娘道:“假如严四就是那个李豪,这对他可是大不利。”
罗老爷道:“这个不用咱们操心,假如他就是那个李豪,他会想到这一点的。”
说话之间已到了堂屋门口,姑娘停了下来,道:“查缉营”缉捕夺豪的事,‘北京城’至少有一半人知道了,皇甫家不会不知道,他居然敢跑到皇甫家去,跟皇甫家那个儿子朝面,似呼不怕人认出来,照这么看,他好像又不是李豪。
罗老爷道:“各处贴的画像你看见过了,严四他像画像上那个李豪么?”
姑娘道:“只能说有点像,我没见过那个李豪,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我只能说画像上的李豪,跟不少人都有点像。”
罗老爷道:“这就是喽,那他还怕什么?去睡吧。”
姑娘没再说什么,她没进堂屋,转身往东去了。
罗老爷则进了堂屋。
小院子里,严四屋里,灯光亮着。
灯亮着就表示严四还没睡。
果然,他只是在床上躺着歇息,两眼望着顶棚,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来嘛,后院归他管,夜晚他当班,怎么能锤?更何况,让赵奎出去的是他,如今前院的夜班也是他当,一身系整个罗府安危。
快四更的时候,一阵沉重的步履传了过来,人没到,叫声已传了进来:“兄弟,兄弟!”
赵奎回来了。
还好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没有扯着喉咙叫。
严四坐了起来,刚坐起,赵奎粗壮的身影已经到了屋门口,他很激动,还带着一脸惊喜。
那是,会老相好去了嘛!严四道:“赵大哥,回来了!”
带着一阵风,赵奎一步跨到,伸出毛茸茸的大手,就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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