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四恪!
史胖子笑了笑,翻著眼想了半天,他又拍起胸脯来说:“我不怕,真个的,我史胖子没有一点办法对付他们吗?”
当下吃过晚饭,史胖子与李慕白又谈了一会,他便把屋门关严,二人在炕上躺下睡去。
李慕白睡不著,心里十分愤恨,几次要决定明天再到保定陶家,与静玄师徒们再斗一斗,索性分个死活,省得他们从中捣乱,使自己办事棘手。但是,终因想起盟伯对自己的训言,不肯十分与静玄师徒作对。辗转反侧地想,总是难以拿定主意。
旁边史胖子是假作打呼,其实他心里也在想事。他怕到了时候,与保定住的那些人再交起手来,李慕白只顾了他自己,而把自己抛下不管,那时可真许叫黄脸虎那些人用乱刀刺死了。遂就想好了,明天一早就带著小流星往别处去,追风鬼和他的车辆,就打发回山西去。
时已夜半,二人都没睡熟,忽然李慕白听见屋顶上似乎有一点声音,他立刻坐起身来。
史胖子也翻身起来,顺手抄刀。
李慕白却把他拦住,悄声说:“不要惊慌!”随就抽出宝剑,跳下炕去,站在屋门里,将门插关慢慢拉开,扒著向外去看。
只见外面寒风箫请,月光昏晦,有一人已来到了窗前。
李慕白突然把门拉开,持剑跃出,那人却反身就跑。
李慕白向著人影扑去,那人影却由断墙之处跳出去跑了。
李慕白也追出墙去,喝声:“你往哪里跑?”
那人却仍然不答话,一条瘦影直向旷野逝去。
李慕白追出有百余步,便追上了那人,同时宝剑抡起,喝一声:“站住!你是谁?”
那人一回身,手中有一对雪亮的兵刃往上一举,李慕白的宝剑也“嗖”的一声削下,只听“当啷,嗳呀!”那人剑断受伤,摔倒在地。
李慕白却也大吃一惊,因为他已听出这嘶叫的,却是妇人之声。虽然天空有乌云遮蔽,月色不明,他低头仔细去看,也能略略分辨得出来,原来受伤的人却是缠足,头上像用一块深颜色的绢子单著发髻。她浑身颤抖,嗳呀嗳呀的越叫声音越弱。
李慕白心中著急,连问:“你到底是谁?找我做甚么来了?”
那受伤的妇人却说:“我……背著晁德庆来找你!你真心毒!我要告欣你,你小心我的哥哥跟静玄,他们要……”说到这里,伤势痛得她凄惨的微弱呻吟,不一会,就甚么声音也没有了,身子也不能再动了。
李慕白心中十分懊恼,提著宝剑那只手都有点发抖。
这时身后蓦然有人说:“李大爷,你杀错了人啦!”
原来史胖子已在李慕白的身后站了半天。
此时李慕白心中难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史胖子由身边取火,蹲下身去,向那受伤的人照著一看,火光一闪,旋即被风吹灭了。
但李慕白已然看见,地下躺著的正是那红峰子柳梦香,她脸上倒没有伤痕,身上却是血肉模糊,已然死了。
李慕白不由跺了一下脚,史胖子站起身来,就说:“李大爷,你轻易也不用剑杀人,如今一下手就把个多情多义的女子给杀死了。
这是柳建才的胞妹,凤阳府有名的红峰子柳梦香,又有个绰号叫红衣女子,平常总是一身红。
上次俞秀莲的那匹红马和双剑,就是由她手中得来的,她今天才来到保定,大概是小流星他们的行踪不密,叫她跟来了。
可是她来此找李大爷也决没有其么歹意,刚才她不是说吗,她是背著她的姘夫晁德庆,特为找你大爷!”
李慕白赶紧拦住史胖子,不叫他往下再说,就叹了口气,说:“我并不晓得是她,我问是谁,她不肯答言,我才挥剑去砍她。否则,我何必要杀死一个弱女子!”
史胖子摆手说:“得啦,我的李大爷,你现在后悔也晚啦!咱们先回去,然后你把这具死尸交给我办,趁著夜静无人,我把她埋了也就完了。”
当下,李慕白手提宝剑,踏著月色黯淡、寒风凄紧的旷野,又同到店房之内。
史胖子悄悄找了他那两个伙计,偷了店家的锄头和铁铲,又由断墙之处跳出去,跑到那里去埋葬柳梦香的死尸。
这时李慕白心中懊恼万分,他想起当年在凤阳府,柳梦香爱慕自己,屡次向自己调情的事情。想她虽然是一个淫荡无耻的女子,但她对我却无其恶意,而且刚才她在临死之时,并不怨恨我,反要叫我小心防范她的哥哥和静玄。
咳,我挥剑杀她,虽然是一时疏忽,若叫别人看来,我也太恶毒了。早先我逼死了一个谢翠纤,现在我又手刃了一个柳梦香,我真是一个最残忍的人。无论哪个女子,只要遇到我的手中,她就必遭不幸!
如此想著,心中深深地忏悔,连屋门也顾不得关,便将宝剑扔在炕上,身子压著宝剑,昏昏地睡去。
少时,史胖子回到屋里来,他把门关好,然后推醒了李慕白,悄声告诉他说:“埋得很严密,连她的宝剑都给埋在地下了。明天你去看看,管保连一点血迹也查不出来!”
李慕白微微醒来,长叹一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史胖子在炕外首躺著,他心里又想了半天事情,便不觉著也沉沉睡去。
这时天色就过了四更,少时纸窗上渐现出苍茫白色,店房里一点声响也没有。又过了些时,忽然李慕白觉得身体很凉,仿彿当年落在江中的时候一样。忽然他惊醒了,只见衣襟不知何时敞开了,从纸窗破洞吹进来的风,正打在他的胸脯上。
坐起身来一看,这一向永远藏在他怀中的那十八幅人身穴道图竟不翼而飞。
李慕白不禁惊得“啊呀”了一声,再向身子底下看宝剑,宝剑也没有了踪影。
李慕白向来还没有这样惊讶过,他在炕上站起身来,耸身向炕下去跳,越过了史胖子那肥硕的身子,就跳到地下。
史胖子吓得一翻身,说:“大爷,怎么回事?”
李慕白并不还话,就见屋门虚掩,他开门出屋,走到店门外。
店里的客人已有不少人起来赶路了,李慕白胸中气忿焦急交集在一起,见著人他就仔细的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携带著他的那口宝剑,并且没有一个人形迹可疑。
这时史胖子也走出店门,他走近李慕白,问:“李大爷,你到底是为甚么事情,这样惊惶惶的?”
李慕白面色气得发紫,直看眼睛还不住东瞧西瞧,待了好多时间,李慕白才回首对史胖子说:“咱们到屋里再谈去!”
于是二人又走进店房里,李慕白就说:“史掌柜,刚才你我睡得太浓了,不知甚么人将我藏在怀中的点穴图和放在身畔的宝剑全都盗去了!”
史胖子一听,也惊得变了颜色,说:“嗳呀!这可真了不得!柳建才那小子竟有这么大的本领!”
说著,他又在屋中各处查找,哪里有那点穴图和宝剑的影子?
李慕白说:“你不用白费这些事,点穴图和宝剑早就被人盗去跑远了。”
史胖子摇头说:“我不信,甚么人敢在老虎嘴里拔毛?别是你大爷昨晚与梦香交手时,就无意之中给弄丢了吧?”
李慕白冷笑说:“哪里的话?人身穴道图永远系在我的胸间,宝剑也永还提在手里,岂能自行丢失?这也决不是柳建才一人所为,他决没有这样的本领。”
史胖子说:“多半是静玄帮助他们,昨晚他们是同著柳梦香一块来的。”
李慕白说:“多半许是。”他也顾不得多与史胖子说话,就自己备马,然后回到屋里,提著行李包里,就向史胖子说:“现在你们也不必和我同行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找著宝剑和点穴图,否则,我誓不为人。你们最好也不必到北京去,将来咱们再见面!”说著出屋就走。
史胖子却一把手将他抓住,说:“李大爷你先别忙!你手里有钱吗?”说时把在彰德双庆店里拿他的那半封银子交给李慕白,又问说:“你剑也没有,刀也没有,就是追上他们,又怎能敌挡得过?你大爷得想法子弄一把家伙呀!”
李慕白却微笑道:“何必非要兵刃?当初我从北京出来时,手无寸铁,照样闯到江南,现在我徒手也要把我的图剑夺回!”说话时,他向史胖子一拱手,说声:“再会!”就牵马出外去走。
走出店门,小流星和追风鬼全都追出来,他们悄声问说:“李大爷,你上哪儿去?”
李慕白说:“你们不要管,再见!”说时他上马挥鞭,向南飞驰而去。
沿途之上,李幕白向人打听昨晚今晨是否有三个和尚由此经过,但人家都说没有看见。
李慕白却仍不死心,催马就直奔保定。
不多时来到了保定城西陶家门前,只见那大门紧紧关著,门前一个人也没有。
李慕白下了马,上前紧紧敲门,敲了半天,才有几个庄丁趴在墙头上往下来看。一看是李慕白,不由齐都害怕。
李慕白却仰青脸向墙上的人说:“你们开门吧!我来找静玄禅师,与你们陶大爷无干。”
墙上的庄丁们说:“静老师父跟广师父、普师父,昨天早晨就走了。”
李慕白听了一怔,又很急说:“无论如何你们也要把门开开,我要进去看看!”
墙上的几个庄丁见李慕白来势很凶,他们都不敢作主,便一齐搬著梯子去了。
李慕白又“吧吧吧”的紧急叩门,并想跳墙进去,这时里面就把大门开了,出来的却是金刀冯茂和黑虎陶宏。
冯茂一见李慕白,就点头说:“李兄快将马牵进来,有甚么事到里边再说!”
李慕白倒很诧异,达就牵马进门,一进来,冯茂就命人将大门紧紧关上。
李慕白不禁微微一笑,冯茂却赶紧加以解释,说:“李见你千万不可多疑,我冯茂若怀著一点歹心,叫我天诛地灭。实在是你来到这里,太为危险,不得不如此。”
又向旁边的黑虎陶宏说:“你向李师叔赔罪!”
黑虎陶宏听了他师父的话,便向李慕白深深打躬,李慕白也拱了拱手,说:“我今天前来,并不是为找你们!”
冯茂说:“李兄来了也好,我们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
当下,金刀冯茂和黑虎陶宏,就把李慕白让进这外院东房内,庄丁们一概不得进内。金刀冯茂就说:“昨天那摩云鹏柳建才因去向李兄要剑,李兄不肯给他,他就忿忿地回到这里,就向我们商量,他要去报官。要报告李兄你是京城的逃犯,他想由官衙把你捉拿了去,以后再设法将剑得到手里,可是我们却极力拦阻他。
李兄你别不信,困为倘若官人将你捉去,那连杨豹之事也要抖出来,虽然珠宝没在这里,可是陶家必有灭门之祸。柳建才被我们拦阻,当时他未能报官。
可是,复来他不知怎么与静玄商量好了,到底由静玄喝开这里的庄丁,把大门开了。
柳建才带著他的一个仆人就走了,也不知他们到衙门报告了没有?可是待了不多时又赶紧回来,向静玄师徒说你已离开保定往南去了。所以立刻静玄师徒就同著柳建才等人,骑马迫下你去,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李慕白听冯茂说话时态度严肃。谅不是假,因又问道:“你们确实知道他们是往南去了吗?”
冯茂点头说:“一定没错,我们这里有人看见他们往南走的。他们同行的是静玄、法广、法普、柳建才、铁腿金二。柳建才手下有钱,静玄他们在路上盘缠,全都由他供给。”
李慕白听了不住的发怔,心想:既然静玄他们是往南去了,怎会我的图剑却是在北方失的?
冯茂见李慕白像是不相信的样子,他就说:“如若李兄你还不信,我可以叫两个人来,一个是柳建才手下的仆人,他因为留在这里服侍烧成的刀伤,所以没有走。一个是柳建才的胞妹柳梦香……”
旁边黑虎陶宏说:“柳梦香昨晚走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晁德庆等人已分途寻找她去了。”
李慕白听了柳梦香的事情,心中又不禁一阵惭愧与悔恨,遂就点头说:“好了!我现在就去追赶他们,只是杨豹的伤势如何?”
冯茂皱著眉说:“从昨天起,他的伤势反倒加重了。身上的两处刀伤都已肿起来,他已说不出一句话。今天又叫人到城里请大夫,可还没请来,李兄你还是要看他吗?”
李慕白长叹一声,说:“我也不去看他了,烦劳你们好生为他调治,过几天再来,我走了!”
说时李慕白转身出屋,黑虎陶宏却说:“静玄禅师时常跟他那两个徒弟在任邱县龙山寺,想他们在那里必有朋友。”
冯茂又嘱咐李慕白说:“李兄在外面千万要小心,柳建才虽未必已然到官衙告你,可是衙门方面确已知道你到保定来了。”
李慕白微笑道:“不要紧,我李慕白对甚么也不畏惧!”
当下他出了陶家大门。
冯茂送他出去,李慕白就接过马匹,扳鞍认镫,在马上又向冯茂一拱手,然后挥鞭向南驰去。
往下走了三十余里,李慕白心中本不信静玄等人是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