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胖子却依旧低著头往南走,到了北门,在城里的大街上蹓了一会儿,看著天色快黑了,他就赶紧出城。
才一回到店房,只见门前站著三个人,籍著那盏灯看得很是清楚,就是追风鬼和小流星,另外还有一个瘦小的孩子。
一见史胖子就齐说:“掌柜的回来了!”
那瘦小的孩子上前来揖说:“史大爷不认得我了吧?”
史胖子近前一看,这原来也是个在山西河南一带跑的,他名叫瘦鬼小张。
史胖子笑著说:“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小张说:“我是时来时往。”
史胖子说:“进来。我们说话。”当下他带著这个人来到店房内,史胖子就问小张说:“你现在跟著谁呢?”
小张说:“我谁也没跟著,东边走走,西边往住。我来彰德府已有一个多月了,俞秀莲跟孙正礼打紫毛虎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今儿我瞧见流星哥在街上走,我才知道史大爷来了,求求史大爷,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
史胖子笑道:“我现在还找不著吃饭的地方呢。你东边去去,西边走走,偷鸡摸狗的,还怕没饭吃?小兄弟,我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你别跟我装穷!”
瘦鬼小张说:“史大爷你不知道,我现在真穷的厉害,住在小店里,好几天没给人钱了。我为甚么要在这儿长住著呢?就是要打算碰见个谁,好给我碗饭吃。”
史胖子说:“这里有谁能给你舨吃?”
瘦鬼小张把眼睛一斜怔,说:“嘿!史大爷你可别瞧不起这彰德府,现在各路的英维好汉都一齐要往这里来,史大爷你不就是个榜样吗?”
史胖子笑道:“我来这儿是送朋友来了,一半天就走。”
小张说:“你老人家是来送朋友,别的人就许是来会朋友,不瞒你说,自从前些日前秀莲姑娘在这彰德府打了紫毛虎张庆,现在河南省的各路英雄,全都知道了。凡是自己觉著有点本烦的人,都要来这儿会一会俞姑娘。
昨天我又听说俞姑娘在开封府闹了一个大乱子。张玉瑾受了伤,花枪冯隆已经丧了命,紫毛虎张庆也在彰德县挨了一刀。这个姑娘一个人在河南这么横冲直闯,岂能没有人出来跟他较量较量。
史大爷,你要怕得罪朋友,就赶忙走。不出十天,这店房里一定要有一场大战。”
史胖子叫小张这么一说,他倒是很惊讶,赶紧问说:“你快告诉我,有甚么人要来找俞秀莲斗气?”
小张仰著头说:“人可是多了,我也不知道都是谁?不过这两天从这儿路过的镖头们,没有一个口中不提俞秀莲的,并且东边李家店住著一个和尚,来了已有三日,天天要到这门口转一个弯儿。
双庆店今天又来了一个老道,骑著一匹黑马,包里卷儿挺长,多半里著不是刀就是剑。据我瞧都是冲著俞秀莲来的,他们的人还没有齐,等到人一来齐了,那就要下手了!”
史胖子听了不禁笑了笑,摸摸小张的瘦脑瓜,说:“好小子,你也算有点本事,来!”说时由身边摸出一块银子来说:“给你这个,你先拿去吃饭,饭可不能白吃,时时给我们打听著外边的事情。尤其那一僧一道,你替我多留点心。”
小张一接过银子,笑著口答,转身就往外走。
史胖子又叫声“回来”,小张赶紧回头,翻眼瞧著,史胖子悄声问:“如有人要向你问我,你又怎么说?”
小张说:“我就说我不认得史大爷,史大爷你也没有到这儿来。”
史胖子又说:“有人给你十两银子,叫你来访查我们,你怎么办?”
小张说:“一百两我也不干,混江湖的不能一脚登著两只船。我要干了亏心事,将来无论走在哪儿,总有跟你大爷碰头的一天,那时打罚全凭你!”
史胖子笑著拂手说:“好吧,你走吧!”
小张走后,史胖子心中十分欢喜,因为多添了一只助臂。随又跟他这两个伙计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到秀莲的屋门前,只见里面是郁天杰正跟俞姑娘说话。
史胖子一拉屋门进去,郁天杰就问说:“老史,你上哪儿去了半天?吃过饭了没有?”
史胖子微微地笑,点头说:“我吃过了。”
随就在椅子上落座,把刚才探了的那些事告诉了俞秀莲,只是没有说出那道士住在双庆店的事。
秀莲听了紫毛虎张庆又在新乡受了伤,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道士为自己夺取双刀时所作的,心中又不禁纳闷沉思。
旁边的郁天杰就吓得面上变色,他说:“依我想,姑娘和大哥不如赶快走开,省得那些人来到,又要惹气。你们若走了,我在这儿老老实实的作买卖,我又已然是个残废的人,他们也不能和我过不去。”
秀莲就连连摇头说:“我本想孙师哥一来到,我们一半天就走。现在一听有了这些事,我们倒不能走了,少也得在这里再住几天,再看看有甚么人敢来找我?”
郁天杰皱著眉,刚要再劝姑娘,旁边史胖子就咧著嘴大笑,他拍著郁天杰的肩膀说:“郁老三你别发愁,现在我没说找姑娘作对的人,早就来到彭德府了,只是他们的人还没凑齐。姑娘这时要一走,显见得是怕了他们。现在索性等他们几天,看他们到底有甚么本须?只是这些事别教咱们那位孙大哥知道是了!”
郁天杰依然发愁说:“可是,他们的人将来越凑越多,姑娘就是武艺好也怕敌不过他们呀!”
史胖子摇著头,说:“不要紧!我们不发愁。到时一定有人帮助姑娘!”
说完了他用眼瞧著秀莲,秀莲的脸上却不禁红了一红,郁天杰倒没怎样注意。
又谈了一会儿,史胖子就回到屋内,一看孙正礼已经睡著了,屋子充满了浓烈酒气。
史胖子把案上一枝蜡吹灭了,将门倒带上,又到了他那两个伙计的屋中。史胖子分派了他们一些话,便著手预备。
约莫二更以后,史胖子用黑布将他身上的肥肉都缠好,然后带著短刀,将灯吹灭,三个人就在屋中静静地坐著,等待时间。
小流星是跟史胖子多年了,干这些事已是老手。
那追风鬼却有些心急,他向小流星说:“各屋里的人这时都睡了,外面又没有月光,我们怎么还不动手呀?”
小流星揪了他一下说:“你坐著吧!”
又待了半天,史胖子才说:“到时候了,你们两人先去。”
小流星与追风鬼两人就悄悄出屋,爬过将走去了。
这里史胖子也出了屋子,飞身上房,顺著房去走,过了许多重院落,就来到那双庆店内,只见东西两边的房上全都趴著人。
史胖子一举手,那边也就举举手,史胖子晓得是他那两个伙计已然先来了,遂就趴在南房上,向下看去。只见除了柜房,各屋中全都没有一点灯光。尤其那儿第三间房,门关得挺严,窗户虽被风吹著,但也像一点也不动。
史胖子爬到东屋上,一看这伙计是小流星。他就悄声说:“你该下去了!小心点!”
小流星遂像一只猫似地跳下房去,慢慢地走到那北房第三间的门前,他探头探手的往门前走去。
史胖子蹲在东房上,神情很紧张地看著。忽然他看见小流星才用手一摸那边房屋门,赶紧又退身回来了。
史胖子大惊,定睛向下看去,只见小流星飞身上了北房,此时那房中已出来一个人,手提著晃晃的一件兵刃。
小流星吓得撒腿就跑,史胖子赶紧趴伏在东房上,追风鬼却往史胖子这边跑来。
此时房下的人仰首望了望,只见他一耸身也蹿到东房上来。
追风鬼撒腿就跑,跳到邻居院里去了。
那人边将下去,史胖子就转身反跳到院中,急忙跑到那北房第三间的屋里,藏在炕后头蹲著。
待了半天,房门忽然开了,“吧”的一声火光亮了,那人一手持火,一手提剑,回到屋里。史胖子蓦就由炕后站起了身子,说:“我的大爷,久违呀!”话未说完,对面就噗的将火吹灭,又提剑转身出屋去了。
史胖子哈哈大笑说:“大爷!别这样儿!莫非不识得老朋友了吗?”
遂就自己由身边取出火镰,打著了火,把桌上的蜡烛点上,摸了摸茶壶还有些温,倒了一碗喝下去。
得意志形地向窗外说:“大爷,宝华班的翠纤又还魂啦!现在正想你呢!”又说:“人藏得了身,藏不了名,干甚么跟老朋友翻这小花样?请进来吧!这儿一大堆事,都等著你给办哪!”他一面说,一面笑。
又看见炕上放著一只剑鞘,一个包裹,遂又笑著说:“老哥,你要是再不进屋来,我可就要偷你东西了。”
说著,遂就动手去打包里。
只见里面有一身道衣,两身便服,还有几十两银子。
史胖子又冲著窗外说:“好,我原当是你大爷真是出家修行了,原来道袍不过是隐身服。你大爷还没忘了娶媳妇呀。不要紧,天配良缘,还在千里,近在目前。”
他连说了半天,不但外面人不进来,并且连一句话也不答。
史胖子不禁怔住了,侧耳静听,远处的更锣已打到四下,房上却喳喳乱响。史胖子赶紧吹灭了灯,走出屋去。
只见房上趴著一个人,一瞧见史胖子,就低声叫:“掌柜的!”
史胖子一点手,房上的人下来,原来正是追风鬼。
史胖子拉他回到屋里,问说:“怎么样了?”
追风鬼说:“掌柜的你难道还不知道,那个老道早骑著马走了!”
史胖子惊讶著说:“甚么?走了?”
追风鬼说:“刚才我在墙外蹲著,那老道出来,拿手指冲我的后面一戳,我就趴下了,连爬也爬不动。
后来老道就悄悄开了大门,把马牵出去,嘱咐我,叫我告诉掌柜的,今晚的事千万别跟旁人去说,将来再会面。说完了他就踢了我一脚,我的身子才能动弹,他就骑看马往北去了!”史胖子一听,急得顿脚说:“糟了!他这一走,我们明天也非走不可?”
遂就由炕上抄起包裹和剑鞘,赶紧带著追风鬼出屋,急急忙忙又回到郁天杰的店房里。
在屋内待了半天,那小流星才回来。
史胖子就瞪著眼间说:“你跑到哪儿去啦?”
小流星说:“我藏起来啦!”
史胖子气得打了他一拳,说:“真没用,幸亏这是不要紧的事,要不然教人知道有多么丢人呀!”
小流星跟追风鬼全都发怔,瞧著炕上放著的包裹和剑鞘,却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史胖子也坐在炕头上发怔了半天,这时隔壁孙正礼屋中的鼾声是像响雷一般的响。
小流星说:“姑娘屋里的灯还没有灭。”
史胖子也没有作声。不觉著天光就亮了,各屋里的客人纷纷起身。
郁天杰跛著脚在院中指挥众伙计给客人们备马,并帮助往门外送行李。
史胖子却心里很是忧急地,要等著俞姑娘起了床,好劝她快走。
待了许多时间,客人们多半走去,店房里渐渐清静了。
孙正礼却在屋里大声喊叫:“伙计,伙讦!”
郁天杰赶紧进到他的屋里,问说:“孙大哥,你有甚么事?”
孙正礼却说著话:“老三,你叫个伙计来,给我泡壶茶,我渴得要死!”
郁天杰连说:“有,有,一会儿就来!”
孙正礼又问:“史胖子那小子贼头贼脑的又跑到哪儿去啦?”
史胖子在这里笑了笑,赶紧走过去,说:“孙大哥你起来了?”
孙正礼笑著说:“你这胖子,我上了你的当!在那儿养病很好,那儿离著太行山又近,养好了伤去找铁棒汤雄,有多么痛快。
你偏把我骗到这儿来,有我师妹拦著,叫我甚么事也干不了。这两条腿在车上蹲了两三天,更他娘的疼了!”
史胖子只是笑,并不说甚么。待了一会儿,伙计给送进茶来,孙正礼抱著茶壶就喝。
史胖子到了院中,郁天杰也随著出来,史胖子就问俞姑娘起来没有,郁天杰说:“多半已起来了。”
遂就隔著院叫了一声,秀莲就把屋门开开。
史胖子与郁天杰一同进屋,史胖子就说:“姑娘不是还要到别处有事去吗?我想这就走吧!孙大哥的两条腿虽没好,可是也能骑马了!”
秀莲一听,倒不由得一怔,遂冷冷笑了笑,问说:“史大哥,昨天你说是我们应当这里多住几天,今天怎么你反催著我快走了?”
史胖子被秀莲问得翻了翻眼睛,就笑著说:“不是别的,我昨晚上想了一夜,觉得跟那些人争斗也没大意思。不如快些走开,办自己的事情去就是了。”
秀莲沉吟了一会儿说:“我原不愿与那些人争斗,不过因为事情是我惹下的,我若走了,叫郁三哥受人欺负,我于心不安!”
史胖子摇头说:“那没有甚么,郁三哥现在安份守己作买卖,江湖人无论多么不讲理,也不能找到他的头上。”
秀莲就说:“索性再在这里住几天,等孙大哥的腿伤养好了再说吧!”
郁天杰也说:“多住几天不要紧,彰德府这是个大地方,即使有江湖人前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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