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丽芳气得直哭,并说:“依著衙门还要把我也押起来,后来有别的人给我说情,才叫我出来,又怕我跑了,叫我找个铺保,我说我哪儿找铺保去呀!后来还是有人给我说情,才叫我回来,并说是随传随到。”
贵升在旁说:“我都打听明白了,给杨姑娘说情的是邱府派的人。看这样子,也不能再传扬姑娘了。
可是要指著衙门给破获贼人,找回杨大姑娘,也怕很难。”
俞秀莲点点头,又冷笑了一声,说:“不要紧,我们不必指著衙门,我自己去访查,无论是山南河北,不把贼人捉住,把杨大姑娘找回,我就永远不抬头见人!”
正在忿忿地说著,忽见柴扉一启,那五爪鹰孙正礼牵著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走来了。他先将马匹拴在井台辘辘把上,然后他也看了看杨老头儿的尸身。
秀莲又给杨小姑娘向孙正礼引见了,然后就说了杨家的家世,及这件惨事发生的情形,就托孙正礼在外打听打听,这些日子北京藏著甚么可疑的江湖人没有。
五爪鹰孙正礼咬著他那厚大的嘴唇,瞪著眼睛想了一会,就骂道:“江湖上竟有这样的坏蛋,杀了老头子,还抢走了人家的大姑娘,我早猜著那一群王八蛋就没怀著好心吗!”
秀莲一聪孙正礼这话,觉得十分惊异,赶紧问说:“孙大哥,你知道这几个贼人是谁吗?”
孙正礼说:“我怎么不知道,前几天冒宝昆由淮南请来了凤阳谭家镖店的谭起、谭飞,还有两个人。
他们跟花枪冯隆、秦振元等人,天天在一起混,打磨厂那福云栈,为他们夜里都不能关大门!我就看出他们不定要干甚么坏事,可是没想到他竟是为这杨家而来。
现在出了这事,城里还没有甚么人知道呢!可是那谭家弟兄连花枪冯隆前两天就跑了,他娘的,他们心里要不愧,为甚么不在北京城过节,可跑甚么?”
秀莲一听孙正礼竟把这些可疑的人说出来,她就十分欢喜,又说:“师哥,你赶紧去告诉德五哥,叫他赶紧报告衙门捉拿贼人,好不好?”
孙正礼说:“我刚才早见过德五哥了,他说只是因为那秦振元是邱府的教拳师傅,这件事得给邱府留些面子,他得先和邱广超商量商量去。”
又说:“冒宝昆那小子大概还没逃走,我找他去。”
说时,孙正礼走过井台解马,秀莲见他提著一口朴刀,就说:“师哥,你见著冒宝昆,就揪著他到衙门去好了,不要动手杀伤了他!”
孙正礼说:“要他的命他也不敢跟我动手呀!”说著,五爪鹰孙正礼出门跨马,直回城里去了。
进了永定门,他一直到牛角胡同去找冒宝昆,心里却很难过。
暗想:冒宝昆原是我的结义弟兄,虽然我知道他那个人学坏了,跟他绝了交。但他总是巴结我,见著我,总装出个很讲交情的好人样子。果真把他扭到官里,去把他治成个杀人强盗的罪名,那自己的心中也实不忍。
可是近日他们行踪是太可疑了,果然杨家那事真是他们干的,那他们实在是猪狗不如,杀之有余,因此已忍不住胸中怒气。
少时来到冒宝昆的家门首。冒宝昆自从两年以前离了四海镖店,就租了这所小房子。今年春节,他曾恳请孙正礼和几个镖行中人,来此吃过酒。
可是那天孙正礼因见冒宝昆家里有几个妖佻的女人,他立刻就摔了酒杯,与冒宝昆绝交,忿忿走去。
今天孙正礼在这里下马叩门,自己又觉得是很羞辱似的。
一叫门,就听门里有妇人的声音说:“喂,喂,听见啦,你是找谁的呀?”
孙正礼生平不惯跟娘儿们打交道,当下他就皱了皱眉,也使气说:“我找姓冒的!”
里面“吧”的把门摔开了,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擦著一脸脂粉,抹著一个血色的大嘴唇,穿著豆青色的小夹懊,大红缎懊,叉著腰儿,斜楞著眼睛说:“你找姓冒的干甚么?姓冒的不在家!”
孙正礼一看见对方这妖精样儿,气得就要踢她一脚,就瞪著眼睛说:“你别把姓冒的藏起来,藏在哪儿我也要揪出他来,你告诉他,他小子犯了案了,快跟我打官司去!”他说著,把马牵到院里,捋捋袖子往屋里直闯。
那妇人赶紧把孙正礼的粗壮胳臂揪住,说:“哎哟,你是要抢人呀?屋里我们姑娘正洗澡呢,你敢往里头楞闯?”
孙正礼听了这话,他才止脚步,气忿忿地说:“叫他出来,他的案发了!”
院中这样一吵嚷,冒宝昆在屋里是藏不住了,他赶紧钻出头来:“甚么事?甚么?喝!原来是盟弟呀!我还当是米粮店跟我要账的呢?”
孙正礼瞪著眼说:“谁是你的盟弟?”
冒宝昆笑著说:“好!咱们的香头算是拔了,当年三个头也自磕了。好,你是孙大镖头,孙大老爷,可是有甚么话请你进屋来说,成不成?”
孙正礼摇头说?“我不进去,你屋里有娘儿们。”
冒宝昆说:“有娘儿们也不要紧,我可以把她轰到别的屋里去,要不然咱们出去上酒馆儿谈谈去。你在这儿犯了案啦,犯了案啦的一嚷嚷,叫官人听见算怎么回事呀?
我冒六现在养姑娘吃窑子,也就够丢脸的了,要再叫人疑我是杀人的凶犯,滚马的强盗,我更给咱们保镖的丢人了!”
冒宝昆侃侃而言,仿佛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孙正礼心里倒疑惑起来了,暗想:莫非这小子不是杨家的凶犯,不然他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遂就说:“好,咱们上酒馆说去,只要你有胆子出门!”
冒宝昆冷笑著说:“嘿,我又不犯法,凭甚么不敢出门呀?等我披上衣裳!”
孙正礼说:“好,反正你跑不了!”
当下冒宝昆进到屋里,穿上他那件宁绸长袍,戴上他那顶瓜皮小帽,手提著个钱褡连,就说:“走吧!咱们上聚仙居去,可是我的孙大镖头,到酒馆你可小点声音说话,别那么犯案犯案的乱嚷。
要不然叫衙门的人听见,我就是没有案,可也算犯了!”
孙正礼点头说:“成。”当下冒宝昆在前,孙正礼牵马在后,就到了西珠市口聚仙居酒楼。
那冒宝昆真像没事人似的,他就向熟人打招呼,然后落座饮酒,也先跟孙正礼拉旧交。
然后就问孙正礼今天气忿忿找他来,是有甚么事。
孙正礼这时已叫冒宝昆给蒙住了,他心里很是后悔,觉得今天把事情作得鲁莽了,看冒宝昆这样子,决不像昨天才作过人命案的。
于是他就态度和缓了一些,低著声,把杨家出的凶事及匪人抢走杨大姑娘之事说了,然后又说到前儿天冒宝昆由外省带来的那谭家兄弟等人有些可疑。
冒宝昆听了,咽下半口酒噗嗤地笑了,说:“兄弟,你若是在衙门里当班头,遇见案子一定要胡乱捉人,假使昨天我帮助那些人作了凶案,我还不快跑?还能够在这儿等著官人来捉我?
咳!别人不知道我,你我相交多年,我这个人的性情你总能明白,我不是那没有王法的人。现在时运不济,养几个姑娘押在窑子里混事,本来就没脸的了!所以你跟我绝了交,我一点也不恼你,本来我已不配做你的盟兄了嘛!
可是那些图财害命,抢走人家大姑娘的事,不但我不干,简宜我也不敢!”说完了,他不住唉声叹气。
孙正礼怔一会儿,就又说:“可是那谭家兄弟和花枪冯隆,他们为甚么又跑了呢?”
冒宝昆摇头说:“花枪冯隆我不知道,那小子甚么事都干,因他哥哥金刀冯茂才认得的他,近二年来,我更不大愿意理他,不过不能得罪他就是了。
今天你要不说他走了,我还以为他还在北京穷混著呢!至于谭家兄弟,那是凤阳府谭二员外的两位少爷,淮河里的船多半是人家的,还开著很大的镖局。
这回人家哥儿俩,到北京玩来了,我们是在半路遇见的。人家前天走的,到天津亲戚家里去过节,两三天还要回来。再说那杨家不过是个卖花儿的穷人,他家姑娘那乡下样儿也未必是怎么出色,人家抢她干甚么?这不是没有影儿的事吗?
兄弟你幸亏今天是找我来,你若是找那谭家兄弟,人家一定要拉著你打官司,告你个诬告良民,意图讹诈!”说时,他又给孙正礼斟了一盅酒。
孙正礼一细想,也有理呀!大概是自己的性子粗卤,把事情弄错了,遂又沉思了一会儿,就说:“据你这一说,也没有谭家兄弟的事,大概就是花枪冯隆那小子一个人干的!”
冒宝昆的脸色微变了变,他就摇头说:“花枪冯隆虽然不是个好小子,可是他也开过几年镖店,他哥哥也是直隶省有名的人物。小坏事倒许能作,像这样强盗的事,我看也未必有那胆子!总而言之,无凭无据,你不能胡乱告人,再说你又不是官差捕役,何苦打这不平,得罪江湖朋友呢!”
孙正礼怔了半天,一听这话他非常气了,就拿拳头向桌子上一敲,酒壶酒杯都震得乱动,冒宝昆也随之打了个冷战,就见孙正礼瞪眼睛说:“甚么江湖朋友?杀了人家六十多岁的人,抢走人家年轻的大姑娘,强盗都不干这事,这是江湖朋友?我再打听打听去,果然冯隆那小子真个走了,那就一定是他,我追到深州也把他捉回来!”
说毕,他叫过酒保,给了酒钱,迈开大步,咚咚地下楼,骑上马就走了。
第十回 月夜刀光闺门战剑客 秋风骑影闾里觅奸徒
这里冒宝昆赶紧也下了酒楼,跑回家里,收拾银钱包裹,带上他那把铁片刀,当时就逃出北京走了。
孙正礼回到泰兴镖店,他就叫伙计到外面去打听花枪冯隆真走了没有。
刘起云老镖头也知道了此事,他就劝孙正礼不要管这闲事,并说倘或因此得罪了金刀冯茂,那可不好。
怎奈孙正礼是被杨家的那惨事给气急了,他说:“我要不打这个不平,我五爪鹰永远不保镖!”
伙计们去了半天,到晚间才回来,告诉他,说是:“花枪冯隆确实离开北京了,昨天是中秋节,八大胡同正热闹,那些捞毛的和老鸨,没有一个看见那土魔王花枪冯隆的。”
孙正礼听了,气得他一跺脚,说:“没有别人,一定是那小子干的!”当时孙正礼又牵马出门,去找德啸峰。
孙正礼满腔怨气,骑著枣釭色的大马,踏著长街月色,进城来找德啸峰。
到了东四牌楼三条胡同德宅门首,他下了马,上前“吧吧”拍门,少时里面有人应了一声,问道:“找谁?”
孙正礼就说:“我是泰兴镖店的孙正礼,来找你们五爷有话说!”
门里是赶车的福子,他听出孙正礼那粗壮的冀南口音,就把门开开,说:“原来是孙大爷,你请客厅里坐吧!”
孙正礼叫福子把马匹牵到车房里,他就逼到客厅中,另有仆人把客厅里的灯点上,传报他们老爷。
待了一会儿,德啸峰托著个水烟袋,就来见孙正礼,他一见孙正礼,就说:“老弟,咱们今天的事弄错了!”
孙正礼说:“我也怕是错了。我去找冒宝昆,可是冒宝昆他说那件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并且一点也不像害怕的样子。”
德啸峰说:“冒宝昆且不要说,那个秦振元我看他大概不知情。我今天去见邱广超,邱广超一听说秦振元有杀人的嫌疑,便一点也不加以袒护,立刻派人叫来官人,将秦振元带到衙门去问话。
可是秦振元满口说是不知,他说他与冒宝昆、冯隆彼此相识,倒是不假。此次凤阳谭家兄弟到北京来,因由冒宝昆介绍,也曾见过一面。可是他只知道谭家兄弟是来此游玩,并不知旁的事情。
所以衙门里问不出来口供,又碍在邱广超的面上,当日就把他放了。为此事,我倒很对不起邱广超!”
孙正礼也红了脸,咬著厚嘴唇,发了半天怔,忽然他一拍桌说:“别的人倒许冤枉,可是花枪冯隆那小子一定与此案有关。那谭家兄弟若是回来,那就算心中无愧,若是不回来那就是他作完案跑了!”
德啸峰说:“老弟你先别急,现在虽然不敢断定他们几人是否负有嫌疑,可总算是一条线索。
内外城衙门里的官人,今天我也都见过了,都是现在正认真缉凶办案。
咱们先镇定两天,同时再到别处去打探打探,不久真象自可明白。咱们既不是官人,又不是苦主,有些事情咱们无法去问。反正那杨小姑娘咱们得帮帮她,把她的姐姐找回来!”
孙正礼依然生著气说:“这样的事我瞧不下去,若是私仇还没有甚么话说,若是江湖人干的,那我孙正礼非得找他拚命不可!我不能容江湖上有这样坏蛋!”
德啸峰说:“慢慢说,尽咱们的力量去办。我这里的人都不中用,顶好你叫你们镖店的伙计出去探听探听,他们都在街面上熟。”
孙正礼说:“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我早就叫他们打听去了。”当下二人又谈了一会,孙正礼便告辞走了。
骑马踏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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