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恰似乎余怒未息,冷哼一声,道:“今天若不是傅侯替你说话,你就得在这儿给我跪着。起来听候问话。”
铁别真如逢大赦,又叩了一个头,颤抖着爬了起来,低着头退出三步,垂手肃立道边。
官威十足,看得傅小天暗暗摇头,望着铁别真谈淡一笑,说道:“没别的事,告诉我,岳钟琪他人现在哪儿?”
铁别真恭谨答道:“禀侯爷,岳提督已经渡过汉水,随后就到。”
傅小天浓眉一扬,道:“你消息传递得很快……”
铁别真身形一震,躬下身去。
傅小天接着说道:“我没工夫在这儿等他,叫他到襄阳来见我。”
铁别真躬着身子说道:“卑职遵命。”
傅小天挥手说道:“没事了,你去吧!”
铁别真暗吁一口气,刚要告退。
“慢点!”德怡突然一声冷喝。
铁别真一惊停住,哈着腰说道:“请郡主吩咐!”
德怡柳眉微剔,道:“我只有一句话,下次再这么鬼鬼祟祟的让我碰见,小心你的脑袋。”
铁别真机伶一颤,道:“卑职不敢。”
“谅你也不敢!”德怡冷哼一声,道:“去吧。”
铁别真如奉懿旨,应了一声,转身狼狈奔去。
望着铁别真那仓皇背影,德怡咯咯娇笑说道:“痛快,痛快!总算出了一口怨气,我要看看下一个该谁倒楣。”
傅小天浓眉微蹙,道:“阁下这种作风,我不敢苟同。他是奉命行事,丝毫没错,你何必跟他过不去呢?”
“跟他过不去?”德怡猛地虚挥一鞭,娇靥绷得紧紧地,愤然说道:“要不是看在阁下份上,我还想就地把他毙了呢!这些东西天生软骨头,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岂不惯了他的下次。”听起来还真理直气壮。
傅小天连连皱眉,环目探注,柔声说道:“德怡,我懂得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这种好意我却之不恭,受之难受。你要真爱护我,我劝你下次别这样,我不愿让他们这些奉旨行事的人为难。”
德怡立时气白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来,她这一顿官威无非是想替他出口气,一番好意反落个不是,换谁谁也会有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这种超人的气度、胸襟,这份赤胆忠心,这刚直大丈夫的作风又何尝不是令她深深钦敬之处。
想到这一层,气也就渐渐消了,香肩微耸,自嘲一笑,说道:“看来,我这番好心是白费了。”
薛梅霞了解这正是夫婿为什么能赢得朝野一致敬佩之处,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不过站在她的立场,她不能不对德怡表示歉意,柔婉笑道:“德怡,别理他,他就是这样不通人情。”
傅小天明白爱妻的用心,淡淡一笑,故作未闻。
薛梅霞话声一落,立即又转向了他:”小天,你不是说要入川么?怎么现在又要去襄阳?”
傅小天那虬髯如猬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笑得很神秘,道:“我临时又改变了主章,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德怡望着他那神秘的笑容有点心虚,心头一跳,忍不住疑惑发问,表面上她装得很平静道:“阁下,平乱如救火,别忘了你那当前要务,我不以为有什么事比这件事还重要。”
“说得好!”傅小天环目放光,凝注着她微笑说道:“阁下,你何须紧张?别那么故作轻松,平乱事我自有主张,兵家事虚虚实实,懂么?我折回襄阳当然具有深意,这是天机,恕我现在还不能泄露。”
他这一句话回答了两个人,薛梅霞有点明白,默然未语,美郡主却仍是茫然,只觉傅小天笑得不怀好意,令她心慌,一时也找不出适当的话儿。
三人三骑沿武当越荆山,这一天到了襄阳。
襄阳城当汉水之曲,上通秦陇,下控荆楚,形势扼要。
一进襄阳城,傅小天偕同薛梅霞与德怡便直趋襄阳知府府邸。
襄阳知府那遇春是个旗人,此人为官清明,颇有政声;傅小天对他很客气,没有让他行那跪叩大礼。
恭敬不如从命,那知府受宠若惊,立刻就要传话后院,备盛宴为威侯接风洗尘,傅小天坚持不可,并表示要在他这知府府邸住上两天,希望他尽量避免繁礼,否则他住不下去。再说,他清风两袖,倘若日日盛宴,岂不要他典当负债?
威侯好意,那遇春感激涕零,只好作罢。听说威侯伉俪与德郡主要在他这陈设简陋、四壁萧条的小小知府官邸住上两天,这是他有生以来的天大殊荣,何异接麒麟,棒凤凰?那遇春连忙吩咐家人腾出两间上房,洒扫刷洗,以便威侯伉俪与郡主歇驾,一向平静的知府邸,着实由上至下地忙乱了一阵。
安置好了薛梅霞、德怡,趁着她俩梳洗征尘之际,傅小天一个人悄悄地溜出了知府官邸。
看样子,他不像雅兴闲逛,要不,襄阳他是虎驾初临,人生地疏,他不会不带一个人儿。起码他也会叫个人来问问路径。
说他不是雅兴闲逛,却又有点像,瞧他那负手迈步的悠闲神态,谁能说他另有目的,为了一桩别的大事儿?
不对,逛街找的应该是热闹所在,他怎么老是哪儿人少往哪儿走,尽找僻静之处?
只见他东逛挺,西走走,没多久便转入了一条行人稀少的僻静街道。
蓦地,他驻步转身,目射奇光,轩眉扬笑:“朋友出来吧!
这儿人少,咱们可以无拘无束的把臂畅谈了。”
随着话声,适才他转弯的街道拐角处,跟着出现一名面目黝黑的中年叫化,一张脸涨成丁紫红色,急步趋前,抱拳施礼.窘笑说道:“见过侯爷。”
“侯爷?”傅小天讶然扬眉,道:“阁下认识傅小天?”
那中年叫化脸上紫红稍褪,目注傅小天,恭谨说道:“久仰侯爷是位顶天立地大丈夫、盖世英豪,只恨福薄缘浅,未能识荆,不过……侯爷尚离襄阳二十里,本帮分舵已然获悉。”
傅小天点头笑道:“贵帮消息灵通得令人佩服,这么说来,那天缀着铁别真的就是阁下了。”
那中年叫化微一摇头,道:“不.那人属于本帮潼关分舵,一进襄阳地界,他的任务便算完了,在侯爷距离襄阳二十里处他就折回潼关了。”
傅小天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贵帮沿途派人跟踪傅小天,刚才我一出知府府邸,阁下又盯上了我,有事么?”
“我自知难逃侯爷神目!”中年叫化的黑脸上又是一红,道:“北京分舵飞鸽传书,侯爷虎驾所到之处,全力护卫。”
傅小天环目异采一阵闪烁,须发皆动,恢敛笑道:“傅小天何德何能,敢劳贵帮垂顾如此?”
中年叫化肃然答道:“侯爷言重了,本帮敬重的是大英雄大豪杰,理应竭尽绵薄,更感无上荣宠。”
傅小天环目欲湿,倏伸铁腕,一把抓住中年叫化那粘满污泥的双手,激动说道:“阁下,你才是言重了,傅小天只是一介庸碌满官、平凡武夫,不管论公论私,贵帮似都不必……”
中年叫化有点自惭形秽,恐污铁掌,想抽回双手,无奈力不从心,截口说道:“侯爷,我不会说话,别的不谈,我只知道本帮上下,莫不以得亲虎驾,能尽绵薄引为天大荣宠,毕生傲事……”
傅小天突松双掌,须发俱张,忽地纵声大笑,笑得微带颤抖,扬声大呼,道:“能得丐帮群英错爱如此,傅小天今生何憾,虽死含笑,这天大荣宠、毕生傲事,应该皆归傅小天。”
真情毕露,豪迈折人,看得中年化子无限感佩。
傅小天激动之态渐敛,神情也渐趋平静,望着中年叫化,微笑说道:“我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中年化子,定了定神,连忙躬身回答,道:“侯爷,有劳垂问……”
“我该称你一声老弟!”傅小天立即显出了豪迈英雄本色,笑道:“老弟,我还有事请求帮忙,你再这样称呼我,我不敢赊欠这笔人情债,只有掉头而去。”
中年叫化面上倏现难色,道:“侯爷,这……”
傅小天正色说道:“老弟,我请问,承蒙看得起的是神力威侯还是傅小天?你交不交我这个朋友?”
中年化子神情一阵激动,半响,才赧笑说:“侯……我叫呼延灼。”
傅小天长吁一口气,笑道:“这不挺好么?……老弟,我说过,有事请求帮忙,带我见见分舵主,行么?”
傅小天的放荡不羁,使得中年化子呼延灼已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他咧嘴一笑,道:“呼延灼在此,听候吩咐。”
傅小天呆了一呆,大笑说道:“老弟,我有跟不识泰山,失敬了。”话锋微顿.目注呼延灼,又道;“没别的,小事,我自己抽不出身,请老弟帮我注意一个人.只要他一现武当,请立刻派个人告诉我,我住在那遇春那儿,一两天内不会离开。”
呼廷灼道:“我遵命照办,这人是谁?”
傅小天道:“老弟准不会陌生,玉萧神剑闪电手,认识吗?”
呼延灼点头笑道:“原来是夏少侠,何止我认识,只怕普天之下,无人不知……”
突有所感,神情一震,倏然住口,满面疑惑,目光炯炯凝注傅小天不语。
傅小天立即醒悟,大笑说道:“老弟,你或许不知我和他交称刎颈,但你不该不知傅小天的为人。”
一言道破心思,呼延灼一张黑脸立即涨得通红,大窘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傅小天伸手拍了拍他那满是补钉的肩头,淡淡笑道:“老弟,我担保对他有百益而无一害,你若信得过傅小天……”
呼延灼大急,脱口说道:“侯爷,我怎敢,您别误会,只要夏少侠准去武当,我绝不辱命。”
傅小天笑道:“那么,我静候消息,到时候只找我,懂么?
我回去了,容我后谢,老弟!”又拍子拍呼延灼,转身离去。
了却了一桩心事,傅小天踏着轻松的步履走回知府邸。
府门内,薛梅霞与德怡早已双双候驾,而且正准备派人去找他。
刚进门,薛梅霞倒未说话,美郡主却忍不住嗔声发问,道,“你阁下上哪儿去了?也不交代一声,害得那遇春急得团团转。”
其实,更急得是薛梅霞和她。
傅小天只有认了,淡淡笑道:“听说襄阳很热闹,我出去逛了逛!怎么,有什么事么?”
德怡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薛梅霞轻轻说道:“岳钟琪已经来了。”
傅小天“哦!”地一声,说道:“好快!他人在哪儿?’这回德怡抢着说道:“他正在大厅候驾呢,阁下。”
傅小天笑道:“阁下没给他一顿官腔么?”
德怡娇靥一红,冷冷说道:“阁下已经有了话,我怎敢?”
傅小天没有说话,望着她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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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虎将良才对谈兵
大厅内,岳钟琪正在候驾,没敢坐着。
提督都站在那儿,那遇春这个知府也只有苦了两条腿,而且陪着提督,他还得站得肃穆、站得恭谨。
一见傅小天偕同夫人、郡主来到,那遇春立刻大礼迎接。
岳钟琪则肃立不拜,只是抱拳俯首,道:“卑职圣旨在身,不敢大礼下拜,请侯爷、夫人、郡主恕罪。”
想来,他也明白博小天等三人早已知道他怀有圣旨,故而坦然说出,未再隐瞒。
傅小天伉俪都没有在意,摆了摆手,要他坐下。
德恰却微微色变地冷哼了一声,正眼也没看他一下,直行过去坐下。
岳钟琪只装没有听见,躬身谢坐,恭谨地坐在下首,襄阳知府那遇春仍然敬陪末座,正襟危坐,日不斜视。
岳钟琪双手置于膝上也坐得笔直,礼貌上,他应该先请示召见之意,是以一坐定,立即恭声说道:“奉侯爷宠召,卑职马不敢停蹄,兼程赶来襄阳,卑职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在他以为,傅威侯关心的应该是他岳钟琪所负的使命。
谁知,很出他意料,傅小天淡淡一笑,道:“岳提督,你奉旨戍守四川,距西藏近在咫尺,布达拉宫受大食人操纵,勾结一干武林莠民,阴谋叛乱,前些日子还胆大妄为地侵袭大内。这件事,你知道么?”
身为四川提督,奉旨戌守边陲,让人家假道而过,潜人中原,更侵大内,他四川提督干的什么事?论罪就该是一行大的,岳钟琪脸上变了色,他究竟不同于一般庸官,还能沉得住气道:“这个……卑职在事后才知道,有亏职守……”
傅小天一笑摆手,道:“我找你来,不是找你来问罪的,严格地说,这也怪不了你……”
岳钟琪飞快应声谢恩,道:“谢侯爷。”
德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提督大人,我只知道你是个良将,却不知道你为人也很圆滑。”
岳钟琪脸上一红,垂下头去。
傅小天浓眉微皱,这时候当着下臣,他不便说德怡什么。
其实,他自己也有这种感觉,只是,他胸襟超人,不计较罢了!
望着岳钟琪笑了笑,道:“岳提督,诚如德郡主所说,你是个智勇兼备,不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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