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初荷走出卧房,方学渐心中惴惴,不知自己刚才所想的法子能不能成。
揭开棉被一角,露出右臂,他依着晦觉禅师所授的吐纳方法,把丹田热气在体内
运行一周,护住自身的心脉,然后握住了少妇的手掌。
刺骨的冷气立时从她手上传来,掌中所握不似一只人手,倒像是一块万年玄
冰。方学渐猛地一个哆嗦,当下凝心静息,暗运内力,将体内真气经掌心渡了过
去。他第一次给人疗伤,毫无经验,只知道将真气拼命地输入那少妇的体内,完
全不懂细水长流,让对方慢慢接受融合他的真气,更不懂如何查究她体内的受伤
情况。
只半盏茶的工夫,方学渐已累得满头大汗,少妇体内冻僵的经脉倒也给他打
通不少,棉被里不时钻出丝丝白雾,都是被他逼出来的寒气。他突觉额头一热,
抬头一看,却是初荷已打来热水,正拿着一块毛巾给他擦汗,脸上虽然依旧愁云
惨雾,但眉梢眼角掩不住有一丝喜色。
方学渐受了佳人无言的鼓励,心中热血沸腾,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鞠躬尽
瘁,死而后已”,燃起丹田余热,汹涌真气源源不绝地输入少妇体内,棉被之中
登时雾气腾腾,如身处蒸笼一般。
这时,俊秀少妇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淤血,慢慢睁开眼睛,却是醒
了过来。她骤然看到眼前一个面容狰狞的“血人”,面色一白,“啊”的一声惊
叫,竟又晕厥过去。
方学渐呆了一阵,伸手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血污,苦笑一下,心想这便宜女
婿还不是太便宜就能当的。初荷“扑哧”一笑,递上手中毛巾,向他使个眼色,
要他出去洗净脸面。方学渐心中会意,接过毛巾,朝床上望了一眼,少妇脸色依
旧苍白,但呼吸悠悠,明显正常了许多。
一轮明月当空高挂,漆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晚风拂面而过,带起的清爽感
觉让他心怀大畅。短短两日,遭遇乍喜乍悲的人生起落,如坠迷梦,竟不敢相信
那是真的。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方学渐眼望碧海般广袤无垠的宇宙苍
穹,心想世上多趋炎附势之辈,躲在这个山谷中,和荷儿快快活活地长相厮守,
却也远胜在红尘俗世中蝇营狗苟地过完一生。口中喃喃,对苏东坡的这首《西江
月》更有了深一层的切身体会。
他快步走到碧水湖边,把毛巾在湖水中浸湿,正想擦去脸上血迹,突然瞥见
湖中间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朝自己游近,一道道细长的波浪将湖中的月光剪成
千万碎片,荡漾飘忽,明灭不定。
那东西来得好快,转眼即至眼前,方学渐正待凑近细看,突然“呼”的一
声,爆起一团水花,水珠飞溅中,那东西竟然从水中人立起来,头颅高昂,口吐
红信,竟然是一条手臂粗的大蛇。
方学渐大吃一惊,口中大叫一声“妈呀”,身子翻倒在地。那大蛇血红色的
眼珠在月色之下闪耀着诡异的光彩,蛇信吞吐间嘶嘶声响,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朝方学渐跌倒之处扑了下来。方学渐只吓得心胆俱裂,匆忙间一个打滚,避过大
蛇的扑击,又是一声大叫,连滚带爬地朝竹林中的小屋跑去。
“砰”,房门竟然上了闩,但在他舍命一撞之下,“喀嚓”一声,门闩登时
断作两截。方学渐呆了一呆,很快惊醒过来,掀开卧室门帘,冲了进去。
“啊!”一个惊恐之极的女子尖叫从卧室传出,穿檐破瓦,气冲霄汉。
方学渐一头冲进卧室,正想开口叫嚷,蓦地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立刻收住
脚步,定眼望去,当即心脏狂跳,血压升高,呆立当场。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女
人的裸体,但浴盆中那个女子的身体还是让他脑中猛然一晕,目眩神弛之下竟定
定站在了那里。
烛光昏暗,俊秀少妇那一身光洁玉润的肌肤成熟得像一颗新剥的南丹荔枝,
水嫩诱人得仿佛轻轻一触之下,便会从里面流出香甜的果汁。肤光胜雪,尽管浴
盆中热气腾腾,仍难掩她全身眩目的媚惑光彩,让人一见之下,再难移动半分目
光。
女子端坐浴盆之中,一头乌亮长发披散在她浑圆纤巧的肩头,更平添了三分
动人魅力。双臂牢牢护住胸部,她惊恐万状地盯着正呆看自己的方学渐,面上依
旧苍白无比,只不知是因为旧伤未愈,还是遭受惊吓所致。
女子肩后突然探出一个脑袋,娇媚顽皮,正是初荷。她冲方学渐做个“不害
臊”的鬼脸,拿着毛巾的右手又在空中比了几下手势,示意他先出去一下。方学
渐还想说话,但此刻场面尴尬,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出去。
客厅没有点灯,淡淡的月光从敞开的门洞里斜斜投射进来,在陈旧的地板上
抹下一层让人捉摸不定的银辉。断裂的门闩还横在门口,方学渐走过去,弯腰去
拾,刚俯下身子,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极奇怪的声音,像小孩夜啼,像北风呜
咽,又像猿猴哀号。那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方学渐侧耳细听,隐隐约约之
中,终于听清那是有人在吹奏笛子。
笛声哀伤婉约,似游子月圆思归,又似情人伤感离别,方学渐心中好奇,捡
了门闩,走出房去。他掂起脚跟,向笛声传来处远远望去,却空山寂寂,不见一
个人影。正纳闷间,忽听屋子周围的竹林中传出一阵“嘶嘶”声响,而且越来越
响,越来越密,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方学渐借着月色,定睛细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竹林中黑影憧憧,竟游出
许多条蛇来。群蛇颜色缤纷,大小各异,密密麻麻,怕不有上万条之多。笛声呜
咽低泣,那万条蛇虫爬动时,竟暗合着笛声的节拍,成群结队朝木屋爬来,那让
人寒毛直竖的“嘶嘶”声响,正是它们在不停地吞吐舌信。
方学渐拔腿就跑,“砰”一声把大门关上,断了门闩,只得移过饭桌顶上。
又跑进厨房,烟囱是顾不上了,先把窗子关上再说。他刚从窗口探头出去,“乖
乖”不得了,一眼望去,距窗子五尺之外,蛇群层层叠叠,像一波波翻滚沸腾的
黑色浪涛,汹涌地席卷而来。
方学渐迅速关好窗子,生死攸关,这次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幼之别、男女大
防,掀开卧室门帘,径直闯了进去。没有听到预期的尖叫,他感觉有些意外,扫
视全场,只见窗子紧闭,床塌、烛火和浴盆等景物依旧,奇怪的是,屋内竟然空
无一人。
“人呢,现在的人都会隐身术么?”方学渐探头到塌下仔细张望,没有,竟
然会没有!正当他急得快要发疯,急得想快要暴跳如雷的时候,头上“咔哒”一
声,他抬眼望去,只见头顶的天花板上突然打开了一个二尺见宽的方孔,方孔之
中,正慢慢垂下一根翠绿色的丝带。
方学渐心中大喜,知道两人躲在屋顶的夹层之中,正待攀缘上去,目光扫到
地上的浴盆,心中一动,急忙跑过去,端起浴盆塞到床底,这才返身抓住丝带。
方孔中探出初荷娇丽的面孔,朝他眨了眨调皮的大眼睛。方学渐只觉脚下一轻,
身子已被提到半空。初荷双手交替使力,将他拉了上去。
方学渐还未站稳脚跟,卧室的木窗子上已响起了“咄、咄”的敲击之声,敲
窗之声渐急,听来竟似在下骤雨一般,震得窗子上的几块木板上下弹动。翻板合
上,夹层中登时漆黑一片,连外面群蛇敲窗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夹层狭小,三人挤在一起,没剩多少空间可供转动。黑暗之中,方学渐鼻中
闻到一阵阵浓郁的女子幽香,不禁意乱情迷起来,心中揣测是荷儿香些呢,还是
那俊秀少妇香些。他挤在两人中间,左右手臂相贴之处都是光滑柔嫩的肌肤,虽
不敢动手动脚,但隐约已有身处温柔乡的香艳感受。
左首之人娇喘细细,紧绷的身子不住轻颤,肌肤还略有寒意,想来是那少妇
无疑。方学渐想起刚才在浴盆里看到她的样子,不由呼吸急促,全身一阵燥热,
下身的牛角蠢蠢欲动起来。
右首的初荷依偎过来,靠在方学渐的身上,吐气如兰,细柔的发丝在他颈子
里轻轻撩拨,让少年更是血脉贲张,情欲大炽。初荷的嘴唇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娘亲说,她一个很厉害的对头找上门来了。”
“谁?”方学渐伸臂搂住少女圆润的纤腰。
“我也不知道,”初荷的身子在他手掌的抚摩下轻轻颤抖,“娘亲说,她身
上的冰魄银针就是那人射的。”
冰魄银针!方学渐温柔的手掌突然变得僵硬。天下最歹毒暗器榜排名第七的
冰魄银针!怪不得那少妇体内的寒毒会如此厉害。“丈母娘”的敌人看来来头不
小啊,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的追杀下来,再加蛇群助阵,己方三人如何抵挡?
方学渐心中一寒,忆起下面卧室之中尚燃着一盏烛火,敌人很可能早就发觉
了,这才发动万蛇大阵,将这间屋子团团围住,让屋中之人无处逃匿。看来,这
夹层的藏身之地也只是权宜之计,细细查找之下,迟早会被发现。
初荷觉出他身体的变化,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嗔道:“牛头怪,你在想什
么?害怕吗?”
方学渐苦笑一下,在她嫩滑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不害怕,我只担心
我们现在躲的这个地方不安全。”
初荷的下巴在他的肩上不安地蠕动了几下,细密的牙齿突然咬上他的耳垂,
道:“有你在这里,我一点都不害怕,哪怕只能过上一刻半刻,也是很好的。”
语声微微颤抖,恐惧之中竟似蕴涵着入骨的缠绵温柔之意。
方学渐心头猛地一颤,胸中热血涌动,这纯洁的少女只怕真的对自己情根深
种了,如果是在平时,听到她如此表白,自己怕不当即欣喜若狂。但此时大敌当
前,生死只在顷刻之间,这些情意绵绵的话语听在耳内,心情只有越发沉重。
在黑暗中静默半晌,方学渐突然伸出手掌,在初荷丰盈的圆臀上重重掐了一
把,同时在她耳边笑道:“别担心,宝贝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还有一件事,
我一直想和你说,就是,你的肚兜穿反了。”说话之时,已揭开夹层翻板,身子
一纵,跃了下去。
身子在空中迅速下坠,还没等他想起来要去运气护身,方学渐的臀部已经和
坚硬的地板来了一次火辣辣的亲密接触,疼痛钻心。头顶的翻板徐徐合上,一滴
晶莹的珍珠,从那个正逐渐缩小的黑色方孔中滚落下来,砸在他仰起的脸上,温
热潮润。是荷儿的眼泪么?钻心疼痛。
门窗都在剧烈地颤抖,木质结构的房子如一叶海上扁舟,正随着一排排的惊
涛怒浪,不住颠簸起伏,让人随时担心,它会在下一个巨浪到来之时,被撕成无
数的碎片。哀泣般的笛声已由委婉转成急促的凄厉,在群蛇暴雨般密集的撞击声
中,忽隐忽现,依旧清晰可闻。躲在暗夜之中,那个用笛声指挥蛇群进攻的牧蛇
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可怕人物?
方学渐揉着摔疼的屁股,走向放着烛盏的桌子,先前从心底涌上来的那股莫
名豪情,此刻早化作满腔的恐惧。周身被数万条滑腻腻的,吐着“嘶嘶”长舌的
丑恶蛇虫舔拭、缠绕和吞没,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方学渐心乱如麻,在桌台前的椅子上坐下,两腿却在不自禁地轻轻打颤。镜
子反照,里面的少年头发蓬乱,面如土灰,哪里还有半分往昔自己打心底里偷偷
得意的俊朗风采?
他使劲咳了两声,突然想起一副对联,不由大声朗诵出来:“风声、雨声、
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对联之中,洋溢着读书
人立志经世治国的雄心豪情,他大声朗诵,原本想借此给自己壮胆,但嗓子嘶哑,
语不成调,深夜听来,倒是可以和乌鸦的叫声同比媲美。
方学渐心中沮丧,随手去拉右边的一个抽屉,入手沉重,却是纹丝不动。他
吃了一惊,这张桌子左右各有一个抽屉,都不像是上了锁的模样,难道上面还有
什么机关奥秘不成?
好奇心起,他不由长吸口气,运劲于指,强扯硬拉之下,抽屉终于缓缓地移
动,露出了一道半指宽的细缝。烛光昏暗,细缝之上竟然金光粲然,瞧来让人怦
然心动,不知里面藏着什么珍奇宝贝。
方学渐左掌搭在右手腕上,使劲猛地一拉,两尺长的抽屉一下被拖出三分之
一。一时间,开口之处金光暴长,把原本幽暗的屋子映得黄澄澄一片。金光灿灿
眩人眼目,竟然是一抽屉的金元宝。
方学渐自幼孤苦,在寺庙中长大,过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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