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抬起下巴,哀求道:“包大哥……不,包大叔,我和你往日无仇,近日无
怨,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今天下午你不是很出风头么?洛神园里那么多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不敢开口
出价,你这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小臭虫,却一个劲地在后面叫嚣,让我们
龙帮主的面子往哪里搁?”
老包冷冷地回视他的目光,讥诮而淡漠,好像真的在看一条臭虫,他挥一挥
手,两个灰衣汉子抬起方学渐的身子,走到床沿。高个子提起长腿,把青衫书生
的身子踢到床的里侧。
两人放下方学渐的身子,在床沿坦平摆好,矮个子松开他的脚脖子,动手来
拉他的裤带。
方学渐一转眼看见裘神医亢奋而得意的目光,这是一种饥饿的野兽捕获猎物
时的目光,从眼角一个针眼大小的一丁点地方流出来,却比钢针还犀利,扎人生
疼。
裘神医干瘪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一抹鲜红的血迹,他的喉结却又开始有规律的
上下滚动,咕噜、咕噜,低下头仔细注视方学渐的裆部,右手颤巍巍地提起那把
专门阉割男人生殖器的“圆月弯刀”,寒光夺目。
方学渐吓得几欲晕去,全身剧烈颤抖,扭过脑袋,不敢观看自己的下体被人
切割、吞食,闭上眼睛等待人生最悲惨的一幕,口中狂念“南无阿弥陀佛”,忽
听旁边有人痛苦地呻吟两声,一个虚弱的声音道:“我这是在哪里?”
他好奇地睁开眼睛,只见对面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离自己不过一尺三寸,
正是那个和自己并头睡在床上的青衫书生,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步其后尘,心头一
阵发酸,叹了口气,道:“这里一班大鬼老鬼,矮鬼高鬼,自然是地狱了?”
青衫书生艰涩地笑笑,道:“兄台真爱开玩笑,你喷出来的气都是热的,怎
么会是鬼呢?”
方学渐哭丧着脸,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又叹了口气,道:“现在还不
是鬼,再过一会就要变成比鬼都不如的太监了。”
第四十九章 窃听
男人最得意的两件事情,莫过于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男人最不幸的两
件事情,莫过于老婆偷汉子和发现自己的分身突然不管用了。
听到方学渐说起“太监”两字,青衫书生下意识地伸手到自己裆部一摸,身
子一个激灵,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孔突然涨得血红,口中呼呼喘气,两颗眼珠子死
鱼般一下子突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方学渐,好像一头负伤的狼。
黄豆大的汗珠挂满男子的额头、鼻尖、眉梢,一颗颗从他不住抽搐的面孔滚
下,青衫书生突然嘶声大叫起来:“我的鸡鸡呢?我的鸡鸡呢?我的鸡鸡到哪里
去了?求求你,快告诉我,我的鸡鸡到哪里去了?”疯狂的叫喊中带着悲切的哭
腔,在压抑的屋中来回飘荡,闻之让人落泪。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大叫大嚷的,吵死人了!”高个子恨恨地骂了一句,
右手松开方学渐的手臂,一抡胳膊,一记漂亮的摆拳,重重地砸在他的脸上。
青衫书生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抬起半个上身,被迎面一记重拳狠狠击中,登
时一阵天旋地转,喉头一甜,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淋了方学渐满头满脸。
鲜血迎面飞来,方学渐想要扭头躲避,仓促之间哪来得及,何况此时全身无
力,动作缓慢得如同蜗牛,脑袋才动了动,头上脸上已被淋了个一塌糊涂。
转头之际,方学渐的眼角猛地瞥见一道颤抖的金光凌空划过,贴着自己的肚
皮过去,直奔下身的致命要害,心中一个激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臂伸出,
一记飞马流星似的“冲天炮”,“咯勒”一响,击中一个硬硬的实体,至少有一
块骨头在他的右拳下碎裂。
“十全大补酒”加上配有“七虫软筋香”的蜡烛,再遇上新鲜的血液,任你
有通天的本领、入地的能耐,也非变成一条爬虫不可。四川唐门的独门迷药,百
试不爽,三万两银子只能买上小小的一包,小小的一包只够麻痹三十人。
以前的燕铁心就是用这种奇妙的麻药制住其他七门的龙头,得以联盟成功,
重组黄河漕帮。在“百花节”的拍卖会场上,方学渐能够喊出五万两的天价,口
袋里的银票自然堆叠得满满的。
为了这许多银子,把珍贵无比的麻药再拿出来用一次,也是值得的。
老包胜券在握,笑眯眯地站在旁边观看好戏,杀人灭口、坐地分赃,原是他
的拿手好戏,出道二十一年,生死早已看惯。人命在他的眼里,和蝼蚁、臭虫差
不了多少。
他的肚子里慢慢盘算着如何打扫最后的战场,裘老头不能留,一家五口一个
不留。两个割了卵子的太监以后免不了痛苦一生,自己不妨发发善心,送他们一
程。这两个兄弟呢?就这么一碗米,一个人吃饭,三个人只能喝粥,唉,稀粥吃
不饱啊。旁边的这个女人是龙四海点名要的,自己只能在路上多揩一些油水了。
老包火辣辣的目光从裘神医手中锋利的阉割刀,慢慢移到躺在门口的初荷身
上,正猜测那件薄薄的湖丝比甲下一对山峰的形状,突变陡起,裘神医的脑袋被
方学渐的右拳击中,来不及吭声便一命呜呼。
老包还没反应过来,裘神医干瘪的身子已然扑进他的怀中,瞬间涌到的巨大
冲力让他连退七步,直到靠上另一端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视野之中,高个子细长的脖颈已被方学渐的手掌掐住了,两人在床头扭成一
团。矮个子愣了愣,急忙松开方学渐的脚脖子,双拳连击,雨点似地砸向他的肚
皮。
方学渐小腹上吃了两拳,一阵气血翻腾,大喝一声,气力暴涨,右手使劲,
“咯勒”一响,扭断了高个子的脖颈,左腿踢出,一记“乌云盖顶”,脚背在他
的头顶“百会穴”上亲吻了一下。
矮个子两眼发白,击出一半的拳头停在原地,原本又短又粗的脖子被一股重
力整个压进身子,一颗斗大的脑袋好像直接长在肩膀上。他的身子无意识地晃了
晃,然后似一滩泥般软倒在地。
老包一时看呆了,他想不通被“七虫软筋香”麻翻的人,为什么突然从一只
等待屠宰的羔羊,变成了一头吃人的猛虎。幸好他是一个见惯生死的人,混迹江
湖二十一年,大小战役二百三十七次,杀敌五百九十三人,负伤七十三处。用老
包自己的话讲,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的人,神经都是铁打的。
老包不等方学渐拉开高个子的尸体,已提起裘神医的尸体掷了过去,矮身一
个俯冲,豹子似地接连三个箭步。在裘神医的尸体撞上方学渐手臂的同时,他抄
起了地上的一柄三股钢叉,然后一个迅猛无比的“挺刺”,要把裘神医和方学渐
一起钉在床上。
钢叉的三个尖端在碧绿色的灯火下发出了摄人的寒芒,锋利得能刺穿人的魂
魄。老包的大手粗壮有力,这双手握着同样的钢叉,曾经杀敌无数。在他得意而
自信的眸子里,三股钢叉如一道笔直而过的闪电,轻巧地划破裘神医的衣服,刺
入他老迈收缩的肌肉。
方学渐张大了惊恐的眼睛,钢叉的距离在他的眸子里迅速缩短,与裘神医贴
在一起的肌肤已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开膛破腹的锐利疼痛。这一次,他认为自己
死定了。
“咯”的一声,屋顶上突然掉下了一片灰不溜秋的物事,落在三股钢叉的木
制手柄上,手柄奇迹般地断成两截。在惯性的作用下,老包握着一截木棍继续前
刺。
这一截木棍如果直接刺在方学渐的身上,说不定还能造成些伤害,可惜刺中
的是裘神医的尸体。“噗”,木棍刺入肌肉二寸。
老包瞪大双眼,在他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方学渐的铁拳已不偏不倚地敲了他
一下。鲜血四下飞溅,老包憨厚的面容彻底消失,代之的是一张分不清鼻子、嘴
巴的面孔,骨肉粉碎。
烛火一下暗淡,然后又拔高起来,屋中风声骤停,老包笔直地站在床前,双
手握棍,保持着“挺刺”的姿势,难以置信的目光牢牢盯着钢叉上的那个断口,
血肉模糊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谁也听不懂的字眼,然后笔直地倒了下去。
方学渐惊魂稍定,拉过被子擦了擦脸,一边推开裘神医的尸体,一边抬头望
向屋顶,上面露着一个瓦片大的洞口,可以看到两颗星星在夜空中眨着妩媚的眼
球。
“喂,喂,大侠,恩人,能下来见个面,或报个姓名,让方某今后有机会,
能好好报答你一番么?”
屋中突然人影一闪,一个头戴面罩的黑衣人从门口窜了进来,一声不吭地背
起青衫书生,往屋子外跑去,动作快速轻灵,犹如鬼魅。
“喂,喂,这也太不礼貌了,虽然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招呼总该打一声,别
跑,等等我。”方学渐迈步下床,刚回过神来,那蒙面人已背起青衫书生跑了出
去,急忙跑到门口,一把抱起昏迷的初荷,追了上去。
快步奔出院子,一阵凉风拂面而过,方学渐的脑子一下清爽许多,胸口的郁
闷也减轻了不少。月光洒满长街,却已不见了那个蒙面人的踪迹。
他心念一动,跃起身来,攀住院门口一棵大榆树的横枝,四下仔细察看,只
见北边一个隔着三栋屋宇的小巷口,一个肥大的黑影正迅速地转过墙角,消失不
见。他心中一喜,跃下地来,拔腿就跑,追了上去。
两人身有累赘,身法仍然十分迅捷,一个拼着老命追,一个千方百计逃跑,
也算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跑了个半斤八两。
蒙面人尽量挑拣僻静的小巷、角落钻,不时回过头察看跟踪在后的方学渐,
见他好像牛皮糖似地跟着自己,不管自己再怎么发力奔跑,依旧牢牢地粘在屁股
后面,甩不脱、拉不掉,爽性跃上屋顶,在洛阳城里飞檐走壁起来。
这下更加乘了他的心,方学渐好歹当过几回梁上君子,跳墙过户正是他的强
项,一时抖擞精神,吐纳运气,脚下呼呼生风,屋宇围墙纷纷倒退,越发追得近
了。
两人跑了大半炷香的工夫,前面出现一个坡度和缓的小山坡,坡上是一片黑
压压的树林,足有十余顷面积。黑衣人从一堵围墙上跳下,飞奔过去,仿佛脚不
沾地,身形一闪,进了林子。
方学渐第一次来洛阳,人生地不熟,拐弯抹角地跑了这许多路,此刻连东南
西北都分不大清了。他的消息再不灵光,也听说过“遇林莫入”这句江湖老话,
飞身下地,沿着林子边缘徘徊了片刻,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初荷,白玉般的面部肌肤下依稀透出一层健康的胭脂红,
眉头微皱,一张粉嘟嘟的小嘴紧紧抿着,呼吸时而轻柔、时而急促,兀自未醒。
方学渐的脸上无声地绽开一朵温柔的微笑,心中甜丝丝的,在她的眼皮上亲
了一口,轻声道:“好老婆,你倒睡得香。”
初荷“呜”的一声,在他怀里翻了半个身子,张开两条手臂抱住他的腰身,
呢喃道:“学渐哥哥,你不要离开我,那两个女人好妖,有了她们,你就不会再
记得荷儿了。”两排弯弯的长睫毛轻轻颤动,呼吸沉沉,却是在说梦话。
迷离的月色透过林边稀疏的枝叶,照上初荷光润的前额,为她平添了一分艳
色。旋转的落叶环绕在两人的四周,蝴蝶一般飞舞,方学渐定定地站在树下,一
时看得痴了。
“啊!”一声痛苦的惨叫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正是那个青衫书生的声音。
方学渐的身子如一根离弦之箭,嗖地射了进去。
树林中落叶枯枝,满地都是,一踏上去,沙沙做声,他也顾不了这许多,借
着斑斑点点的细碎光影,左蹿右跳,避开挡道的树干、灌木,很快冲到林子中间
的一块枯草地。
青衫书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那个黑衣人蹲在地上,背对着方学
渐,不知道在做什么。方学渐见她的背影娇小圆润,心道原来是个娘们,一个娘
们背着一百多斤的男人,还能健步如飞,这身轻功可谓恐怖。
蹑步上前,方学渐悄悄走到蒙面人的身后,探头一望,只见她正从一个白玉
瓶里倒出一颗丹丸,喂到青衫书生的嘴里,左掌成“鹤嘴劲”势,以食指指尖点
在他耳朵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窍”,微微摆动。
青衫书生又是“啊”的一声,醒转过来,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连两
颗眼珠都是灰扑扑的,看上去没有丝毫生气。药丸遇上唾液便化,顺着喉管流入
他的肠胃,下身的疼痛稍稍减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