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和桑小石两人之间,并无仇恨,他这么做,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雪老头轻声一叹,道:“这事情你慢慢再告诉我们也不迟,现在我们必须先赶路,恐怕他们还会追下来的!”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哑童司明已把那车子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雪老头帮着他,把那棺材抬到一边林内,用些松枝遮盖起来,随后又搀着边瘦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在暮色里兜满了晚风,向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
在车上,边瘦桐因感激雪老父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红衣狮门一段仇恨慢慢叙述了一遍,直把雪氏父女听得目瞪口呆。
九头金狮车飞亮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传闻天下,雪老头闻名已久,想不到竟会死在眼前这个少年手中,真令人惊叹不已!
听完他这段经过之后,雪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竖了一下大拇指道:“好!边瘦桐,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红线金丸绝技,我早已闻名,只可惜你现在不能施展,否则你也露一手,叫我们父女开开眼!”
他朗笑了一声,像是兴奋已极地道:“能为你这种奇侠异人卖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虽是中了蛊,不能动,可是由于你内功充沛,那蛊虫只能潜伏,却不敢移动。
这一点想必那桑小石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动!”
雪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着,以后总有办法;至于你日后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书童司明照顾你,我想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说到此,他哈哈一笑,抚着双掌道:“从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精神,不管他红衣狮门中的人也好,毒君桑小石也好,青须客也好,反正我们要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和他们周旋到底!”
说完了这些话,他用力一抖缰绳,两匹马如同脱弦之矢一般,飞快地向前驰去。车身上下颠伏,就像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
红线金丸边瘦桐,身中了毒君桑小石“本命恶蛊”之后,虽然身负罕世的奇技,却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患了中风症的瘫痪病人一样,除了能灵活地运用那一双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动他的双手之外,甚至连翻转一下自己的身子,也难以做到!
现在,当红红的太阳从东方跳出来,透过竹帘,映在他英俊的面颊上时,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户外迎接它了。
他只能用那双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它,仿佛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说:“我病了!”
那是一种悲愤、寂寞,近乎于窒息的一种情绪,使得他内心热血沸腾。
他张开嘴,想要长啸、怒吼,可是一种智慧的心意立刻阻止他道:“你必须静下来,目前,愤怒对于你是很不利的!”
边瘦桐只得长长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他对自己真感到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体力,是否还能够恢复。因为据他所知,这种“本命恶蛊”,实在太可怕了。
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道:“边大哥,我可以进来么?”
边瘦桐微弱地应声道:“是雪姑娘吗?请进来吧!”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走进身穿青布衣裙的雪用梅来。
她是那么的洁净,看起来一尘不染,青布衣裳洗熨得那么平贴,翠袖半卷,露出藕似的一双玉腕,款款的腰肢,丰腴的身段,足下一双青缎面子的双梁弓鞋,是那么小巧合适!
总之,这姑娘身上,无处不是那么洁净,那么可人,她那高雅的风韵,能够打消你的遐思,令你只会觉得她是那么纯朴、正直。
她走到了边瘦桐身前,弯下腰,低低笑道:“大哥,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急也不是办法。慢慢的,我们为你留意,总会有办法的。”
边瘦桐不由苦笑了笑,道:“谢谢姑娘,我倒是不急,只是给你父女添了这么多麻烦,于心不安!”
用梅轻笑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说?我父女既是练得有些功夫,为的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何况你又对我们有救命的大恩,我们能够帮助你一点,也是一点心意!”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叹道:“姑娘这一番心意,真令我感戴不尽,只是你可知道敌人实在不是易于对付之人!”说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道:
“车氏兄妹虽然厉害,但未见得是你父女敌手,我只怕……”
用梅嘴角微挑,俏皮地笑道:“你怕谁?告诉你,无论是谁,我们也绝不让他伤你分毫!你呀,只管好好地养病就是了!”说着,把几上的一个花瓶拿起来。回头嫣笑道:
“我给你摘一点茶花好不好?”
边瘦桐概叹道:“姑娘,你真好……”
用梅张口一笑道:“现在你总算想通了。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把我送你的花瓶给退回来不是?”
边瘦桐不由面色一红,窘笑了笑,没有说话。雪用梅耸了一下眉毛,小声笑道:
“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说着持瓶而出。
边瘦桐剑眉微微皱了皱,心中不由荡漾了一下,暗忖:“人所谓的‘定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戒道:“这姑娘固然艳丽如仙,你却不可对她心生邪念,须要把持着你昔日的风范和人格!”想到此,不由发了一会儿呆,喟然长叹了一声,又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一会儿,雪用梅揭帘而进。
边瘦桐在榻上佯装入睡,不加理会。
用梅手上捧着鲜花,轻轻地放在桌上,悄悄地走到床前,道:“大哥,你睡着了?”
边瘦桐含糊地应了一声,遂把面部转向一边;用梅咬了一下唇,悄悄地退开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遂即开目,心中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太无情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天真纯朴,又对自己有救命大恩的姑娘,这么做,显然是太绝情了。
可是,他那种大侠客作风,一向孤单惯了,他似乎比一般人耐得孤寂。
他不需要人们的帮助、同情,可是现在偏偏非要接受人家的援手不可。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那么不习惯,那么逆心,即使对于一个姑娘的正常感情,他也以为是不应该的。
中午时分,哑童司明自外面进来,用手势告诉主人:他打探敌踪去了。
他示意边瘦桐,这地方很安静,很适宜静居,没有敌人的踪影,请主人放心!
边瘦桐微微点了点头,内心仍然不无怀疑。在他看来,敌人势力庞大,无孔不入,这地方虽然隐秘,毕竟非塞外沙漠,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绝不会为了逃避敌人,而另选住处。所以,他没有现出惊慌的神色,只是一笑了之。
雪老头走进来,笑问道:“怎么样?老弟,好一点儿了吧?”
边瘦桐感激地笑道:“如非前辈父女相救,我此刻只怕已入敌手,不得超生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边少侠,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适逢其会,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说着拔下口中烟袋锅,在椅脚上磕了磕,笑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成名的大侠,是不愿受人滴水之恩的,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双方,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情了,你说是不是?”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如此说,真令我汗颜无地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那么,就算我没有说!”说着把烟袋杆向脖后一插,道:
“来!我给你推拿一下,这是我们以后必修功课!这样可以保持你现有的活力,否则你的精力将会一天不如一天!”
红线金丸边瘦桐点了一下头道:“只要我不死,就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前辈你多费心!”
雪云彤哈哈笑道:“这算什么!”说着在他全身推拿按摩了一番!
雪云彤十指之下,有过人的劲力,一生之中,不知给多少人推拿过,所以他指力按处,对方血脉穴位,无不了如指掌!
此刻,他的手按摩在这位年轻的边瘦桐身上,心中不由暗暗赞佩。他虽然受了毒君桑小石的本命恶蛊,可是他的血脉穴道,却无处不是畅开流通。这足以证明,边瘦桐有惊人的内功,不用担心那条恶蛊会爬向别处。
事实上,那条“白线蛊”在边瘦桐体内,实在是不幸得很,它只能屈居在一个穴眼内,想向别的穴道移动,却是绝不能够!
雪云彤行完了手法之后,颔首赞叹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湛,要是换了老夫,此刻早已不堪设想了!”
边瘦桐漠然问道:“请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地势如何?”
雪云彤含笑道:“这是严州郊外的一个地方,叫虎风岭。此处清静隐秘,四围全是树林。老弟,住在这个地方,对你的身体是很好的!”
红线金丸边瘦桐看着哑童司明,道:“司明,你扶我下去,我要到门口去望一望!”
雪云彤忙道:“这样不太好,老弟,你的行踪还是要隐秘些才是。你可以到窗前看一看,千万不要出门!”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窗前也可以!”
当下司明和雪云彤把他搀下来,走到窗口。司明顺手拉起了竹帘。
远山近景,立刻出现在边瘦桐眼前,只见一丛丛的松柏,环生在四周,天很高,云彩很淡,一片片白色的云彩,飘浮在山顶之上。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地方真美!就和天台山一样。”
雪云彤不由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恐怕不只是看看风景吧?”
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我是想看一看,这地方是否可以利用一下,敌人是无孔不入的!”
雪老头兴奋地道:“我父女真是糊涂,有着你这样的一位能人不来请教,却自己胡乱地摆设了半天。你既如此说,足以证明你是个精于阵图易数的高人!”
边瘦桐目光在四处转着,闻言谦虚地道:“高手倒是不敢当,只是略通一二而已!”
雪云彤大喜道:“那么就请你立刻明示,老夫也好着手布置!”
边瘦桐一笑道:“何必慌在一时?等一会儿,我静下心来,画一张图,前辈只要按图布置,自有妙用!”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好!好!就这样!”
当晚,边瘦桐果然画了一张草图,交给雪氏父女,并嘱咐道:“雪老只可于星月之下布置,布阵之时,不可令第三者发现,因为此阵乃连环阵法,破一环,全阵皆开,就没有用处了!”
雪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当下就和用梅走出室外。
天空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正是埋伏下桩的好时候。
雪氏父女,各人持图半张,雪云彤往东,雪用梅往西,分别设阵而去。
用梅来到了松林外围。这地方有一道高山流下的溪水,在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就像是一道银河!
用梅来到桥边,正要开始布阵,忽见桥头之上,背向着自己,坐着一个黑衣人!
雪用梅不由吃了一惊,当下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背向着雪用梅,身材十分婀娜,头上蒙着一袭黑纱,月光之下,仿佛一个女鬼。
雪用梅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几步!可是她立刻又停住了脚,心想:
“不会是鬼的,必定是一个人,我千万不能被她吓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道:
“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动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却又把头转了过去。雪用梅“咦”了一声道:
“三更半夜,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头覆黑纱的女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奇怪!我坐在这里,干你何事?你何必多问呢?”
雪用梅愣了一下,由对方的声音里,她已经断定,对方是一个年轻姑娘,胆子不由立刻就大了。当时匆匆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现是一个高身材、细腰明眸的姑娘。虽然她在头上覆了一方黑纱,可是仍可以看见她那炯炯的目光。她似乎处在极度的忧愁、悲愤之中。
雪用梅本来不想理睬这个姑娘,可是她要在这附近布阵,这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此,总是不大方便,何况边瘦桐还交待过,不可令外人看见。因此,她不得不设法令她走开。
那个姑娘望了用梅一会儿,遂把头支在双手上,目光望向一边。用梅怔了一下道:
“你是在等人么?这里住的人家并不多,你等谁?”
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这位姑娘,话可真多!”
她突然站了起来,道:“你说这儿住的人不多,我倒要问问你,这儿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雪用梅心中一动,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这时,黑衣少女缓缓揭开了头上的面纱,露出了满月似的一张脸儿,只见她秀眉如剑,向两边微微挑着。秀眉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明亮敏锐,只是却像含有无限的忧郁和悲愁。
在她转身的时候,雪用梅看清了,在她右边肩头,露着半尺多长的一截剑把,飘着黑色的丝穗子。她项前结着一个黑色的大蝴蝶结,颈后披着一领同色的披风,有说不出的飒爽风姿,秀丽超群。
雪用梅看在眼中,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