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好起来的。”药娘听到她的惊叫,走进来探查,只在后面慢慢说了这么句。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云淡惊恐不已。
“深山中日夜无光,你又喝太过污泉,食太过未熟野物,蛇蚁之类,类种有毒,你不明所以拿来乱吃,自然会有所影响。”药娘并不惊讶。
“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会不会也??”
“孩子只刚成样子,调理得好会正常的。”药娘不想再听云淡异异讶讶,转身走了。
云淡听得药娘如此胸有成竹,便也只能安心调理。
身子转好之后,她开始念叨家中一切,心急地想要回家瞧瞧。
药娘却漫不经心地向她吐露了一个令她无法相信的消息:“我去过你们村子,是有你们这么一家人。但是几个月前,娈生姐妹中的长姐风光出嫁,还将娘家的父亲与胞妹一起带走了。你以前住的宅子早空无一人,村民们只知道你是随胞姐外嫁,自然不会有人想到去怀疑你的去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姐姐嫁人了,还说将我一起带走了……可是,可是我分明被人关到了山洞里,若不是山体斜坍,我早命丧黄泉,姐姐怎么可能带我走了呢?”云淡一团乱道。
“这个,你该去问你的好姐姐吧。”药娘冷冷道。
云淡心乱如麻,又不敢在药娘面前絮絮叨叨,便自己亲自回了趟村,村民们只瞧见一个大肚子女人站在云家紧琐的门前,半晌都没有离去。这个女人的头与脸皆用布纱蒙住,眼泪不停地从那对没有神采的眼睛里流出来,打湿了大半的面纱。那情景瞧见了只叫人心酸。
有好心人告诉了这个女人关于云家的喜事,并且透露说,迎娶云清的那个大户人家在京城,地位显赫,复姓上官。
云淡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药娘山屋之中,却在厅中桌上看到了药娘离去前留下的纸条。
纸条如药娘一样,简单明了:
去找她吧。京都唯有一氏复姓上官,人人皆知。盘缠已附,反面药方。后会有期。
药娘也离她远去,不知是在抱怨她的纠缠,还是成全她的心愿。纸条后附了一张银票,够她京城一个来回。纸条的反面附着她调理用的药方。
药娘是个好人,会施恩,却不喜受人谢恩。故而离去,她所能帮的,尽数已做到。
云淡已有七个月生孕,挺着大肚子,辗转了近一个月,来到了京城。她一进京城,问也不用多问,就知道了她要找的地方在哪里。
上官府。
药娘说得没错,京都只有一家上官府,每个人都知道。她刚进京都,到处都在说着有关上官府的事情,上官家有喜事,上官平妻一个月前有了喜,已发了几十天的喜包子,到现在还在分发,以同庆喜事。
云淡颠沛流离数日,在领喜包的人潮中涌向了那个她想找却不敢去的地方。
上官府。
漆金铜的大门高耸上天,宅院延伸数百里有余,庄严肃穆。
门口浩荡地摆着上千笼香喷喷热呼呼的红色喜包,府院中领喜包的人整齐安静,带着一种谦恭又敬畏的神色等待着。
她也在人群之中,畏缩地抬头,心中开始慢慢打退堂鼓。不可能的,云清就算再出类拔萃,也只是个村中姑娘,她何来如此运势,嫁入这样的豪门大家?就算她真有此运气,以她性格,又怎会愿意做人平妻?平妻,便是妾。
这时突然人群燥动,有人交头接耳,开始频频向后望去。
“主子们回来了,请各位让个道,让马车轿子进来。”主事发喜包的家丁客气地对底下的民众道。
大家伙儿不约而同地向后退,空出中间很大一条道儿。远处浩浩荡荡来了一抬十二人的大轿,豪华无比,金顶软榻,幔账嫣然。
“云夫人真是好大排场,连大夫人都不如她如此招摇。”后面有人小声道。
“上官娶妻为娶妾,他若不宠云夫人,又怎会顶着大夫人纳了妾,还能扶为平妻。这个女人啊,不知道是手段高,还是真的命生得好。”另一个人感叹道。
“真不知上官大人图这云夫人什么,论长相也不算国色天香,贤德亦是一般,像上官大人如此人中龙凤,完全可以娶个更好的。”
“嘘??”
大轿越来越近,风吹起轿上云帐,露出轿中人慵懒富贵的脸??
云淡目瞪口呆??没错,轿中那张脸,那张脸上的容颜,正是她失去的??
云清!这轿中富贵方华的贵夫人,正是她的胞姐云清!
她激动得失了声,正要站起来招手,却突然听到远处马蹄阵阵,狠厉却又无比熟翻悉。
一匹黑马,带着一小队马从远处跑来,速度越来越慢,而为首的黑马上,坐着那个风神俊朗的男人,白衣黑发,玉冠金带,仍旧那样出众好看,只是眉梢脱了往日的任性之气,剑眉星目中沉定了不怒自生的威严,显得沉雅了许多。
是他!是公子!那个与他山盟海誓,许她一身幸福的男人!
他傲慢地扫过等在门口的众人,依旧是那熟悉的优美姿势,翻身跳下黑马,黑马径自跑进庭院去了。马上的人纷纷跟着他下来,大轿边上一个丫环轻声道:“夫人,是老爷回来了。”
公子快步走到轿前,透过轿帘往里看了看,轻声道:“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腹中孩子。”
轿里的人轻拨开帘子,细声细气,温柔可人道:“恩。”
公子却没有与轿一起进去,而是顾自己先进了府院。轿子随后跟上。
跟在公子边上的人停了停,不禁转头看了看人群,他的目光扫过云淡,不禁得多看了一眼。
云淡仍是布纱遮着头脸,卑微地在人群中仰视着一切。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更何况是相交甚浅的宗柏。她苦笑却未流泪,心中早已成烟如灰。
“宗大人有何吩咐?”
宗柏收回了目光,对着主事喜包的下人道:“我看到人群中有孕妇,你管好秩序,别出什么人命岔子。夫人有喜,与民同乐,若是孕妇与孩子,便多发一对喜包吧。”
“是。”
宗柏再抬头看了看,人群中那对似曾相识的眼睛已经不见了。他转身走了。
云淡在宗柏扫她的第一眼,便惊恐地避着人群躲走了,躲在一条无人路过的小巷,呆滞地坐了一天,她想不明白,更无法接受。
她被困在山洞数日,日夜忍受各种考量与折磨,蝼蚁般卑贱求生。而在她不知道的世界里,自己的胞姐嫁给了自己梦回萦牵的男人,过着锦衣玉食,奢华尽致的生活。没有人管她的死活,没有人想过去找她,给她一个交代,她命如娄蚁,只求生存,而轿帘后面那张与她一样的脸,她优秀,她光亮,她夺去了此生她所有的光彩,还有幸福。
云淡无法想出一个周全的理由,来圆去这一切令她无法相信的事实。她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被掏空了灵魂与思想,在诺大的京都里游荡着。
或许是心绪太过煎熬,连受如此打击,她在自己所住的客栈里早产了,孩子未足十月,八个月便迫不及待地降临在世。为她接生的产婆哟了一声,又咦了一声,那两声,似乎就成了这孩子的命运。
是个男孩子,很漂亮,就是,太瘦弱,怕活不下来。
先天不足,孩子的确显得格外的小,还没有开眼,就能感觉到他必有一双明亮又漂亮的丹凤大眼,他的哭声微弱,连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温弱。
不会的,那么艰难的洞窟生活你都坚强地活着,现在你终于来到这个世上,会比任何孩子都要活得好的。
云淡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自己的孩子,自己却抱着孩子心疼的哭泣。她一哭,孩子就停止了哭泣,恩恩啊啊的,似乎在安慰自己这软弱的母亲。
孩子虽然瘦弱,但还是很平顺地成长了。像所有的孩子一样,开眼了,会蹬腿了,会抓手了,会瞪着眼睛笑了。
她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云博。
博,是愿他往后心怀博大,虚怀若谷,博知世象。亦是为了纪念某个在她在心中死去的人。
云淡一直住在京都偏僻的客栈中不敢离去,孩子身体太弱,她怕一个迁动,就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客栈的掌柜是对夫妇,是对好心人,他们收了云淡在客栈厨房做杂活,孩子便放在厨房外面的院中,能时刻带着。客栈中的杂工也都是淳朴的人,待小云博也是极好。
云淡心中的阴霾渐散,她什么都不再去想,只想好好抚养云博长大,赚钱让他上学堂,学字习诗。
一天她带着云博出外买菜,经过河塘,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妹妹。”
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却像把刀一样狠狠扎在了她最痛的伤口。
她早已不再期待高攀富贵,更不想见那夺去她心爱之人的脸。
第二十四章 第三节 双云祸(三)劫后避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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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往前走,心道,你云清锦衣玉食,喜得玉子,为何还要来找如此落魄的我呢。我虽不怨也不想再恨,但也无须再有纠缠牵挂。
“看来你还在怪我。”云清跟着她。
她不想再听,云博绑在她怀里,正抬头天真地看着她,她对儿子温柔地笑着。
“当年,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去帮你验证一下你口中所说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的。结果,结果他??”
云淡停了下来,尽量她不想再想起任何以前的事,但她的心里仍旧有当初的情谊,也仍旧想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哎,结果被我发现,他家中其实早已有了妻子。我很生气,想要将真相告诉你,却如何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负气要躲她,也要告诉我与爹爹一声呀,害得我与爹爹到处找你。”
云淡垂头看着怀里的云博,他乖乖地睡着了,小脸埋在胞襟之下,看起来那么可爱可怜。
“你们真的,有找过我么?”她日日夜夜被这个问题折磨,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当然有。但是怎样都找不到你,后来我想,也许你是真的气自己许错了男人,无脸再回家见我与爹爹,独自一人远走高飞去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那天在人群上,我已经将你认了出来……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交代。你走了之后,这个男人??你也看到了,就是我现在的夫君,他又回来了,他分明家中已有妻子,却还是扬言要娶你为妻,他还说,还说……”
“他说什么?”云淡心急地转过身,身后的云清只做了普通妇人的打扮,没有那么富贵荣华,圆润明媚,当真是个美人。
她咬着唇,皱着眉,委屈道:“他说,他碰过的女人,决不能让她再许别的男人,就算是娶回来关在笼子里,也不能放生在外??他还说,若是云淡不上花轿,他就杀光村里的人,让我们云家背着全村人的命债活着……”说着云清婉然欲泣。
“他……他真的这样说?……”云淡不敢置信,但,但这些话,的确就是公子爱说的话。
云清嘤嘤垂泪,楚楚可怜道:“我们实在找不到你,为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只能装作是你,嫁给了他为妾。所幸嫁入府后,上天垂怜,让我身怀有喜,才能让我在府中的日子好过一点。”
云淡双泪垂流,心如死灰,但总算,这些日夜折磨她的猜想,终于有了个说法,往后她可以平静地向前走去,再不回头多看一眼。而那张留在回忆里偏执又漂亮的少年脸,也当是个梦吧。
“如果妹妹怪我抢了你的富贵生活,那??那现在我就带你回去,将真相告诉他??”云清真诚地拉住了她的手道。
云淡无力道:“不用了。过去的一切,就当他是个梦吧。我现在过得很平静,什么都不想再要。”
“爹爹呢?爹爹很想你,他说你什么都没有带,就这样走了,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云清哽咽道。
云淡痛彻扉,强忍哭意道:“告诉爹爹,我过得很好。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故也不需要带走什么。”
“爹爹他为你备的嫁妆,你也没有带走么?”
“爹爹也为我备了嫁妆么?”云淡惊讶道。
“这么说,你是不知道了?”云清握紧了她的手。
云淡摇头道:“爹爹从未提及我的嫁杏,又怎会跟我提嫁妆的事??难道姐姐……”
这时,云清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她用力拉过云淡,认真问道:“爹爹真的没有给过你任何东西?”
“爹爹偏爱与你,又怎会给我而不给姐姐你呢?”
云清表情怪异,似乎在认真思忖。
“姐姐??”
“既然爹爹什么都没有给你,那你也可以死心上路了??”
“你在说什么??”
云淡未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突然肩头一痛,整个人吃力向后仰去,她慌忙伸出手要拉云清,但云清却飞快地退后了一步,她脸上绽放出阴狠痛快的残笑,像一只咬断野兔脖子的恶狼。
“救我??”云淡全身冰冷刺骨,头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一热,再一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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