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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论剑山庄半年多之后,我由一个低等的下人变成解剑堂堂主莫灵隐的心腹,这是我身份的一大转变,而经历六恶童事件之后,我的身份又面临了一次更加大的改变。
六恶童事件,论功行赏,在事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我,功劳最大的自然便是我。在庆功宴上,庄主慕容剑云当着群豪的面道:“小鹏这次立了大功,你要什么奖赏尽管说,老夫能办到的一定满足你!”
我听到庄主的这句话,心中激动万分,我久久盼望的就是这句话,当下我毫不迟疑地倒头便拜,大声道:“小鹏对庄主仰慕已久,求庄主收我为干儿子,我愿意跟随庄主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慕容剑云闻言捻须大笑,一时并不言语,群豪都静下来看着他。这时反对的声音正好有了机会,只听有人道:“姓叶的休得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我听声音便知又是那个慕容剑雨,此人一直跟我抬杠,一直找机会羞辱我,我早对他恨之入骨。不想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又出来阻挠,我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我暗暗发誓,若果日后不杀了此人我就誓不为人。
慕容剑雨此言一出,便有人随声附和,那时我的注意力在慕容剑云身上,无暇一一记住这些人,但我记住的几个,后来都难逃一死。
有反对,就有赞成,我的旧主人莫灵隐为我说好话:“小鹏少年才俊,是近年江湖难得的人才,更兼他侠肝义胆,实为武林之福,这次为江湖除了大害,其功绩足以名垂武林。庄主若收他为干儿子,一来必然不至埋没了人才,二来也是为我南武林再添一段佳话呀。”
我不知道莫灵隐讲这段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目的,后来的事实表明,我更相信这条狐狸是另有目的。但无论如何,他的话却实在说得漂亮,我听得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道,“唔,有理。”“的确人才难得。”等等。
最关键的是他的话也打动了慕容剑云,慕容剑云最后说出了我想听到的话:“不想老夫今日竟得一虎儿!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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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他错了,他得到的不是虎儿,而是一个狼儿。这个狼儿的狠毒,就算是真正的狼也比不上万一。
像真正的狼一样,我这个狼儿也很会伪装,在成为慕容家族一员开始的一年里,我绝对地行为磊落,屡建大功,一时间成了武林最出名的新秀,人人都尊称我为“二公子”。二公子的意思,就是上面还有个大公子,慕容俊。
我拜慕容剑云为父,自然也拜慕容俊为兄,我想在慕容家中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两人既是我需要利用的,也是我的障碍,到了必要的时候,便需要清除。由于我的出色表现,慕容剑云对我可谓日益倚重,待我也视如己出。而慕容俊自从被我救了之后,对我的态度也是彻底改观,真正的待我如手足。这两个人对我的恩惠,不但加之我身,也惠及兰花儿。
慕容剑云一开始不知道我和兰花儿的恋情,这本是私事,我从没在他面前提及过,并且兰花儿是歌妓出身,我一直都担心慕容剑云知道后会反对我们。有一天,我刚从外地办事回来,慕容剑云听我汇报完情况,十分高兴,与我畅谈一番,谈着谈着就说到我的婚事上,道:“鹏儿为山庄奔驰劳苦,为父想帮你聘一贤内助,也好照顾你的生活,你意下如何?”
我有了兰花儿,当然不需要他的什么贤内助,就道:“不劳爹操心,孩儿已有意中人了。”
慕容剑云笑道:“你有意中人,如何不听你提及?”
我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慕容剑云很奇怪,道:“鹏儿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只好道:“我怕说出来爹会不高兴。”
慕容剑云道:“但说无妨。”
我还是迟疑了一下,才道:“孩儿的意中人,乃是歌妓出身。”
我偷偷看了看慕容剑云的面色,只见他面不改容,只是淡淡问道:“你觉得她如何?”
我马上道:“兰花儿虽出自烟花之地,但有如青莲之于污泥,是孩儿所见最纯洁的女子。”
慕容剑云道:“她既然如此优秀,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道:“我是怕爹嫌弃她的出身……”
慕容剑云笑道:“为父若是这种人,当初也不会收你为儿了,江湖有句老话叫英雄莫问出处,同样,好女人也不必细究出身,若你们相亲相爱,此女又足当贤妇,为父又有什么理由反对你们?”
听到他这句话,老实说,那一刻我心中委实十分感激,我面有愧色道:“是孩儿多心了,请爹爹恕罪。”
慕容剑云道:“你将她说得这样好,为父倒想见上一面,不日你带她一起来见我吧。”
数日之后,我携兰花儿入拜慕容剑云,慕容剑云见兰花儿,与之交谈数语,然后叹道:“此真我鹏儿之佳妇!”
下阕(二)
5
得到慕容剑云的承认,兰花儿和我的恋情也就公开了,兰花儿也终于可以从春华楼脱身而出,这正是她梦寐中的事。我记得那天我去为她赎身时,她就像小女孩得到心爱的花衣裳一般开心。
离开了春华楼的兰花儿,搬到了论剑山庄和我一起住。我自从做了慕容家的二公子,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当初慕容剑云叫我在山庄随意选一栋房子,我并没这样做,而是在山庄的附近找了处幽静的地方,按着自己的喜好建了几间屋子,屋边有溪流,小小的庭院里种着兰花,让它看起来像个家的样子。自从兰花儿搬了过来,这里就真正的成了家,一个我一度眷恋的家,我和兰花儿厮守在这里,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我从不将工作带回家里,这个家只属于我和兰花儿,从来没有人打扰过我们,因为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那时兰花儿经常情意绵绵地对我讲一句话:“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过得这样幸福。”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吗?”搬来的第一天,兰花儿将手中的包袱扔下,双手捂着嘴,似乎有点不信。
我笑着道:“对,快进去看看吧。”
兰花儿像个快乐的蝴蝶,在几间屋子来回穿梭着,还跑到庭院中,抱着兰花使劲的嗅,那种小女儿的情态,至今还让我感到一阵醉心的甜蜜。
“我们可以在这里过一辈子吗?”兰花儿问我。
我道:“那要看你愿不愿意。”
兰花儿依偎着我,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当然愿意。”
我道:“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假如,假如我的野心没那么大,假如我兢兢业业地为山庄做事,一直忠诚于慕容剑云,那么也许今天我还会待在那里吧,假如兰花儿还没有死,那么我们还会生活在一起,我们会一起慢慢地看着对方老去,也许有一天,我就能幸福地在她的怀抱中离开这个世界。可惜实际的一切都不是这样子的。
6
黄河之水,像一个少年的热血一般澎湃,他激起的寒气,我这个体质虚弱的耄耋老人,在边上坐久了,就开始有点不能承受。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的内心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年轻的那个我了,我不再相信自己的记忆,我惊呼:我真的有过那段岁月吗,那个真的是年轻的我吗?若非我的记忆欺骗了我,那么就是我年轻的时候实在太疯狂,以至许多年后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在被我自己称之为潜伏期那段日子里,一方面,我兢兢业业地为山庄做事,奔走于大江南北,解决江湖纠纷。雁荡山叛徒上官洪杀师灭门,逃往大漠,是我持剑千里,亲自将他追杀的;太湖八大水寨争地盘,彼此杀得昏天黑地,是我历时数月,奔走于各水寨中,最终得以调停的。这不过其中两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例,还有更多的,我如今已不能一一记清。
我的那股子干劲,得到了人们的肯定,慕容剑云就常称赞我,说在我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另一方面,我密切关注着山庄上下的状况,并暗暗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我认为要想成事,单靠我自己力量太过单薄,所以我必须建立一支忠诚的团队。
发展团队的方式很多,拉拢又是其中最主要的一种,我在外面办事,十分注重树威立信,看到有合适的人,便想办法收为己用,拉拢人心有时其实很简单,狗需要骨头,你抛出一块骨头就是了。我特别注重在山庄内部发展团队,经过努力,除了铸剑堂,其他三大堂里都有了我的心腹战将,而对付那四大堂主又是重中之重。
有个词叫狼狈为奸,狼和狈之间似乎有某种吸力,总会走到一起的。我和莫灵隐就是这样子,我表面上十分忠诚,但莫灵隐就是能嗅出另一种味道。当然,就像两个通奸的男女一样,要不是眉来眼去,想走到一起还不是太容易。我既看出了莫灵隐的野心,便有意接近于他。莫灵隐这位年轻的堂主,他早已看不惯一个人,那就是论剑堂堂主萧无尘。
论剑山庄由四大堂组成,但这四大堂的地位其实却并非平起平坐的,铸剑堂是慕容家族家业所在,又是山庄的经济支柱,显得最为重要。论剑堂主要处理江湖大小事务,在山庄的地位次之,而对江湖人士来说,因为论剑堂跟他们的利益最为密切,其地位却是铸剑堂无法比拟的。解剑堂主要做的是接待工作,当然如果有人想到山庄来闹事,解剑堂也要负责处理,但那时的江湖中人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到山庄闹事,解剑堂的屏障作用就不大,工作也就显得轻松,地位自然也就低了,山庄很多事务莫灵隐这个堂主甚至都不用出席的。
莫灵隐正值壮年,雄心勃勃,他自然不肯屈居人下,他认为论剑堂堂主萧无尘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多年,也坐得太长了,是时候要换换人,他莫灵隐办事得力,担任论剑堂堂主就最为合适。但事实是,按正常途径(三年一度的武林大选),萧无尘仍然有绝对的优势连任,他莫灵隐毕竟还嫩,人望未足,因此莫灵隐便需要用点手段方能登上论剑堂堂主的宝座。而我也对山庄庄主宝座垂涎,我们两个人正好合作,相互帮助,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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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出莫灵隐与萧无尘的矛盾,是在一次山庄内部会议上。
山庄若非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一般不会召开这种内部会议,那次会议慕容剑云以及四大堂主都在。当天,南武林发生了一件大事,北武林的龙头老大滕氏家族的一个成员在南武林失踪,滕氏的掌门人滕天赐认为是南武林谋杀了他的家族成员,因此派出特使来到论剑山庄讨公道,声称十天之内山庄若不能交出那位成员,北武林将兴师问罪。
会议上,山庄一众人情绪都很激动,慕容剑雨脾气最暴躁,大声道:“奶奶的,姓滕那帮龟孙子以为我们南武林好欺负不成,他们要是敢来,就休想再回去!”
莫灵隐也道:“滕氏家族近年发展很快,我看他们早就有觊觎江南之心,这次事件恐怕是他们在故意找籍口挑衅我们,我们若不挫挫他们的锐气,倒叫他们看低了。”
“非也!”萧无尘开口道,“莫堂主未免将滕氏家族看得过高了。不错,他们近几年是招兵买马,实力壮大了不少,但说到侵略南武林他们还没这个胆!”
莫灵隐冷冷道:“萧堂主怎么这么肯定他们没有这个胆,他们壮大实力明摆着就是为了对付我们山庄,我看南北之战只争迟早……”
萧无尘打断他,傲然道:“我这么肯定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们南武林的实力,北武林再过十年也比不上。”
慕容剑雨插口道:“你们争个屁,总之这回他们明目张胆地说要兴师问罪,这个气说什么也不能忍。大哥,你一声令下,小弟我先去斩了那个鸟特使。”
莫灵隐好像没听到慕容剑雨说话,还是对萧无尘道:“哦,我明白了,萧堂主原来是在标榜自己的功绩,我看萧堂主还是谦虚点好,南武林的实力要是真如你说的那么强,人家就不会欺负到家门口了。”
萧无尘冷静地瞪了眼莫灵隐,才缓缓道:“萧某主持论剑堂二十年,南武林实力如何,难道还要你莫堂主告诉我?”
莫灵隐被他这句话问得面红耳赤,这时慕容剑云开口了:“诸位所言,都有道理。滕氏家族的意图我们如今还不能明确,”一顿,他好像记起了什么,向我望来,微笑道,“鹏儿,你的意见呢?”
我徐徐道:“今天特使到来之后,孩儿就叫人查了一下那个失踪者的资料,那人叫滕飞,是滕天赐的第八个儿子,此人性情顽劣,并不得滕天赐欢心,却偏偏是滕老太太最宠爱的一个孙儿。半年前滕飞跟滕天赐斗气,私自跑到江南来,开始的时候,但凡酒馆妓院他无不涉足,闯了不少祸,结了不少仇家,是出了名的小太岁。但想不到一个月前,他突然就失去了踪影,连那些派出来暗中保护他的滕家堡人都莫名其妙死亡了。滕家堡为此曾派人查探过,却毫无结果,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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