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个郎他与风兰,日日夜夜,双飞双宿,又岂能不将她抛到九霄之外?遗忘个一干二净呢?
故此,她愈想愈是担心,愈担心愈是伤情。虽然她是个定力深,功力高的巾帼英雌,却仍然忍不住幽幽痛哭!
所幸半途里杀出个天真调皮,女扮男装的侠女王玫,目见她一个老婆子,据榻啼哭,动了恻隐之心,跳窗而入,安慰于她,一场误会之后,意外的,两人竟结成了手帕至友。
王玫生性好动活泼,从小被父母宠爱着,当成男孩子一般看待,此次偷偷离家,本抱着满腔的雄心壮志,欲往金陵,邀斗那千面书生,千面夫人,替金陵的镖界除一大害!
如今,路过芜湖,住店小休,无意中遇见了千面夫人,倾谈之下,竟发觉金陵之事,非如谣传。
又见千面夫人,易容的手法高妙无匹,人又和善,不由打消了顺江直下之意,而决定和云慧在一起,多玩几日。
她初到芜湖,对芜湖的一切,都抱着浓厚的兴趣,故此,与云慧相交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拉了云慧上街,到处乱跑!
因此之故,云慧便在这芜湖耽搁了数日。而笑面跛丐,也无巧不巧,误打误撞的,在此地遇着了他们二人。
王玫对于笑面跛丐的威名,早有耳闻,但却是,此际坐在一旁,目睹他大碗灌酒,大口吃肉,一付旁若无人,毫不客气的吃相,觉得好玩,又觉得惊奇。
她怔怔的望着他,心里在默默的替他数着:“一碗,二碗,……”
一时竟忘了自己尚未吃饭!
云慧仍是一身老太婆的装扮,她满头银发,一脸的皱纹,显出一副龙钟老态,只有那一付湛蓝的眼珠,如两泓澄澈秋水,及一嘴细细的皓齿,与身形装扮大异。
她此际望着一老一少,一个大吃大喝,一个不言不动,形成了强烈对比,十分有趣,虽然忍不住好笑出来,但在眼神与唇角之间,却含蕴了无穷的笑意。
她自不去打扰他们两人,自己默默的说着,为笑面跛丐酌着酒,同时又悄悄的出去,吩咐伙计随时添酒加菜!
王玫一直数到五十六碗,笑面跛丐才打了一个酒噎,用力放下酒碗,“叭”的一声,把王玫吓了一跳!
云慧忍不住笑了出来,忙举袖将唇掩住,忍了又忍,道:“叔父你吃饱啦!玫妹你呢?……”
王玫“哎啊”一声,才想起自己,尚未吃饭,但一看圆圆的大桌子上,满满的摆了十二个大空盘,盘中已然空无一物,忍不住又是惊奇,又是纳闷“他肚子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去”。
笑面跛丐环眼一闪一闪的望着她,那副错愕的神气,冷冷的道:“妞儿,看你的啦。”
王玫又是一怔,旋即恍悟,红唇一掀,凤目连翻道:“我、我才没你老人家那么好的胃口呢。”
说着,抬头呼唤伙计,道:“伙计,再来两盘精致的小菜,一小碗饭。”
伙计在外头答应一声,片刻送了进来,一瞧桌上十二个的大盘,已然空空如也,及地上十八个大号酒壶,不由得大惊失色,心道:“乖乖,这可是什么肚子,娘的,这老叫化八成准是妖精,回……”
一想到“妖精”又不禁吃了一吓,皆因,凡是“妖精”多半能知过去未来,自己当面这般骂他,虽话在肚子里未说出,但万一“妖精”算出了他的心事,岂不大大的糟糕!
故此,他连忙暗暗责备自己,默默祝祷,道:“王八蛋,龟儿子,你怎么敢骂大仙,大仙你别见怪,小的无心骂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是南天门下凡的大仙,是王母娘娘的座上客,是西天来的金刚,是……”
是什么?……反正他所以想到神仙名子,都给他接了上去。
这还不算,他恭恭敬敬的将菜饭摆在桌上,退步之前,还突然跪倒地上,“咯咯”连叩两个头,方走去。
这一手可把三个闹糊涂了!
笑面跛丐浓眉一皱,方待叫伙计回来,云慧却在凝目之顷,猜出伙计的心意,微微一笑,道:“叔叔,你这顿饭一吃,大约把伙计给吓住啦,他还以为你老是天神下凡,金刚降世呢。”
笑面跛丐冷“哼”一声,表示他也觉得好笑,同时,敞开破锣一股的嗓子,道:“真是少见多怪,我老化子多天不曾饮食,如今安定下来,怎能不补上一补呢?”
说着,又伸了个懒腰道:“酒饭补上了,该补觉啦!我说妞儿,你快点吃!要不然,老化子在此地睡过了,可得劳你的驾,将我抬回去呢。”
王玫第一次听说,几天不吃饭,能一顿补上三天的。
如今,亲目所睹,果有其事,不容她不信,此际一听老化子这么说,当真怕他一睡三五天,喊之不醒,须要抬他回店,赶紧扒着饭道:“好啦!好啦!你,你……先别睡……”
说着说着,说完了也吃完了。立即站起来催促道:“走吧!快回店吧!”
云慧瞥见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面跛丐虽习性不同,不能够露出笑容,但从心底下起,已渐渐的喜欢上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三人鱼贯下楼,由云慧付了账,从伙计惊奇,敬畏的目光中,走出店门,穿过大街,不一刻便到了云慧所居的“安来客栈!”
笑面跛丐想来是真的疲倦了他进去之后,立即多开了一个单间,关上了屋门,倒头便自睡去!
云慧此际,已然与王玫合住到一间屋中。
王玫入屋未等坐下,便向云慧道:“慧姐姐,笑面跛丐来做什么?他的脾气可真奇怪,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吃这么多的人呢!”
云慧被他这一问,触动了心中隐衷,忍不住幽幽一叹,道:“玫妹你和我相处数日,想来尚不知我的师门之事!”
王玫见他神色有变,大为惊讶道:“慧姐姐你怎么如端端的,忽然又伤心起来啦?难道你师门之中,尚有什么未报之仇不成?”
云慧拉着她,坐在榻边,幽幽的道:“玫妹,你对愚姐如此关心,愚姐也不该瞒你,但此事事关重要,尚望妹妹你知道之后,不要泄露!”
王玫胸膛一挺,道。“那个当然……”
云慧道:“玫妹你出身武林世家,当知道三十多年以前,江湖上有一位使剑的名手……”
王玫“啊”了一声,抢先道:“难道是天下第一剑客?”
云慧想不到王玫一语中的。一方面觉得他恩师名头果然响亮,值得令人自傲;另一方面却忆起很久以前,孤独客带伤逃回黑礁屿,那种惨痛的往事!
她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语音微颤的,道:“玫妹猜得不错,他,正是愚姐先师……”
王玫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道:“姐姐你想为师报仇?可是,我听说当年参与此事的人。不下数十,且都是目下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主脑,姐姐你一个人,从何下手!”
云慧想不到她不但知道的不少,更是对自己至为关切,不禁大为感动,紧握住她的纤手道:“谢谢妹妹的关心!但师仇如山似海,愚姐岂能畏首畏尾,让恶人遗遥法外,当然,他们人多,每一个人,也都有一身不凡的功力,但患姐不说大话,却也决不含糊,不过,目下所困难者,愚姐乃是想,先行找出其中的主谋,再定报仇之策,笑面叔叔此来便是为了帮助愚姐,调查此事的!”
王玫凝神静听,此际神色一整道:“姐姐说得不错,先查出主谋真凶来,再予以各个击破。小妹也要尽一分力!”
“以妹妹的盛情,愚姐感激之至,但此事十分凶险,妹妹你虽不惧怕,但若是让他们晓得了你的家世,岂不惧他们使出卑鄙的手段,暗算贵局吗?”
王玫果然未虑及此闻言不由一怔,但,转瞬间,她却又面现顽皮的笑容道:“姐姐所虑确是,但小妹我也可以另行改扮,而不必显露出本来的面目啊……”
云慧晓得她乃是想请自己,替她另行改头换面,忍不住微微一笑,故意难她道:“这一点十分容易,但妹妹你天生的一副脆嗓子,即甜又润,若是化装愚姐这副样子,一开口岂不就露了马脚?”
王玫果然被她难住了,她呆呆的想了一会,却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云慧见状,又适:“好啦!这事明天再谈吧!现今天已不早,妹妹你还是赶紧做完晚课,休息就寝……”
王玫嗔然撒娇道:“好吧!但不管如何!姐姐你既然和小妹这么要好,这个忙,小妹是帮定了……”
说着,不等云慧回答,当真起身去关了房门,盘膝坐下木榻垂目运起功来!
云慧见状,心有所感,默默的想了一回心事,便也到一边去,调息运气……。
次日,天气阴沉沉的,大雪已开始飘飘下降了!
云慧、王玫与笑面跛丐相聚一堂,开始商谈正题。
首先笑面跛丐将来此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云慧默默的听着,芳心之中,除了对龙渊的关心情意,暗暗的感激之外,同时对于赛仲连鲁智所提的远大计划,大加赞成!
王玫本来对龙渊没有多大的好感,皆因她从云慧处得知,龙渊已偕同风兰,归家定省。
在她的心中,以为龙渊他既然身为云慧之夫,就不该轻易的与她分离,而带着别的女人归家而去!
像龙渊这样,岂不有背于夫妻之义?
尤其在昨天晚上,王玫晓得了云慧身负师仇,而仇人又皆是目下武林中顶尖高手之后,更觉得千面书生,无论如何,亦不应撒手走开的!
只是,昨晚她不便对云慧当面提出,那心情,正如同一个善体人意的人,不愿去揭露别人的疮疤一般!
但如今,她听见笑面跛丐的一番话,对于龙渊的出钱救灾,以及欣然接受什么赛仲连鲁智的计划,即将展开一个远大而又伟大的安抚江湖草寇的计划,不由得由心底产生了一种钦敬之意!
因此,一时间,她觉得龙渊似乎是一个难以了解,难以测想的迷样人物,同时,在她的私心之中,随之也升起了一种渴望,渴望着能够见见龙渊,看看他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是个英俊的人吗?”她暗想:“从云慧姐姐的痴情上,不难想见,他一定是个十分吸引人的英俊人物!”
但是,她尚没有见过云慧的真正面目,故此也不知道,云慧她到底生得如何?因此,对于前一种想法,并不敢十分确定!
因为,若果是云慧并不美丽,则她的眼界必低,以此类推,那千面书生本人,并不见得是个十分出众的人才。
“不过!”王玫又想道:“无论如何,他必然是具有特殊之处的,否则,他怎能有如此伟大的抱负,一掷数千万两,而毫不吝啬呢?”
因此之故,王玫的芳心之中,渐渐的深印了龙渊的形象,虽然,在她的年龄,尚不十分清楚,男女之间的私情,虽然,那形象仍是那般飘忽无定,但这种印象,却从此再也抹之不去!
云慧并不知王玫的感想,与心理的变化,她直待笑面跛丐,沙哑的述完经过,沉吟了好一阵子,方才提出正题来,道:“叔叔,渊弟此去,是得在家住一阵子的,咱们的该怎么办?从何下手?叔叔你有何高见?”
笑面跛丐本来寒着脸,一听此言,那有名的笑容,霍地泛出,环眼也跟着瞪大了许多,沉声道:“这事我老化子昨夜考虑了一夜,我以为,打蛇要打头,目下武林各派,以武当、少林两派的威盛,且少林的恶和尚过去与我老化子,也有一段过节,故此,我主张咱们先上少林宰几个和尚,先出口气……”
云慧瞥见他煞气腾腾神态怕人,想起龙渊临走时叮嘱之言,幽幽一叹,劝道:“咱们先去少林,当无不可,但主要的渊弟弟说过,可不便误伤了好人,想那少林一脉,虽曾参与当年劳山一役,但素来在江湖上,少有恶迹,名望颇重,咱们此去若不问青红皂白,乱来一阵,万一传入恶人的耳中,岂不又要挑拨起是非?”
笑面跛丐被他一语提醒,想起了龙渊的大仁大义,不由得煞威尽敛,呐呐地道:“这,这该怎么办呢?……”
云慧见状,知他心意,忙道:“少林之行,势在必去,不过依侄女看,咱们还是以从旁侧击的手法,暗探出主谋真凶,再行下手不迟!”
笑面跛丐,灵机一动,“叭”的一拍大腿,道:“有啦!咱们……”
他环眼一扫,瞥见王玫一脸惊奇的望着他,心中又是一动,霍然顿住话头,改口道:“主意老化子已然有啦!再说说咱们起程的日子吧!……”
云慧一时不知他的主意如何!但了解他乃是顾忌王玫在座不肯明言的心理,因此也不点破,道:“此去河南少林,路遥数千,虽然无时间限制,但侄女总以为早去为佳,故此主张明日起程!……”
她转头望望王玫,又道:“但此时距年关已只有月余,玫妹妹初离家门,还是早日归去,以亲远怀为是,愚姐之事,目前尚不须见于兵戎,玫妹你去了也帮不了多大的忙……”
王玫小嘴一嘟,道:“姐姐你昨夜答应我去,怎么忽然又变了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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